蒋之昂说完便定定盯着郑西野,等待他的反应。 一旁。 郑西野垂着眼,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指尖轻敲,取出一根丢进嘴里。拿打火机点燃。 紧接着,他咬着烟轻抬手,拂开了蒋之昂放他肩上的胳膊。 蒋之昂微愣了下,皱眉喊道:“野哥……”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闷头盖脸砸过来。 蒋之昂毫无防备,闪都没闪地结实挨下,牙齿脱落,嘴里漫开铁锈味。 大少爷整个儿都被揍懵了,踉跄两步倒在沙发上,捂着脸、含着血和那颗被打落的牙,满脸震惊地仰视着郑西野。 烟雾迷了郑西野的脸。 他居高临下,掸了掸烟灰,开口说话时,表情格外冷静:“昂仔,这些年我出生入死,你和蒋老如果要我的命,我没有二话。但是你要碰我女人,除非我死。” 蒋之昂:“……” “离你嫂子远点。”郑西野歪了歪头,顷刻间,眸中戾气横生,“听清楚了?” 蒋之昂虽然好色又混账,却是真拿郑西野当兄弟,为个小妞和郑西野撕破脸动真格,没有必要。更何况,凌城姓郑,底下那群亡命徒个个唯郑西野马首是瞻,在这儿和这个太岁起冲突,胜算几近于无。 片刻光景,蒋之昂却已心思百转。没几秒,他便悻悻挤出个笑容,说:“哥,今儿个我喝多了说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郑西野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 蒋之昂赶紧抓住,被对方一把拉起。 “今天的事,我翻夜就会忘干净,当没发生过。” 撂下这么一句后,郑西野转身走到冰箱面前,拉开冰箱门,从里头取出一罐冰可乐,边喝边往卧室方向走,口中淡淡地说,“过两天你还得去见贡蛇,那群菲律宾的马仔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多长个心眼儿。” 啪。 门关上。 蒋之昂歪头吐出混着血的牙齿,揉揉脸颊,疼得呲牙咧嘴。嘴里纳闷儿地嘀咕:“一个小娘们儿而已,至于这么宝贝么。” * 将近凌晨一点,郑西野仰面躺床上,盯着天花板,依旧没有丝毫睡意。 一根烟燃完,他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准备放个水接着睡觉。刚有动作,枕头旁边的手机却震动了下,屏幕发出亮光。 郑西野拿起手机。 —【礼物看了吗?】 —【……。。才发现已经十二点多了。你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希望没有吵醒你T T。】 发信人在郑西野手里的备注,是“小崽崽”。 郑西野挑挑眉,回复过去。 —【这么晚还没睡?】 * 一层楼板之隔的楼上。 许芳菲今晚写了一张物理试卷,难度系数四颗星,颇具挑战性。最后几道大题很考验思维,她做得入迷,写完最后一道大题后想起那个黏土娃娃,便随手给郑西野发去了短信。 无意间瞥见手机右上角的数字时间,才惊觉已经大半夜。 窘意顿生,出于补救心理又发送过去了第二条解释信息。 此时,许芳菲正窝在被子里,惊讶地望着短信箱里这条回复。 秒回…… 他居然秒回? 许芳菲抱着手机眨了眨眼,心想:果然是个夜猫子,大半夜不睡觉,指不定又在哪个酒吧潇洒快活呢。 须臾,她再次敲字: 【刚才在做卷子,比较难,最后几个大题想了很久才解出来,没注意时间。】 【你呢,这么晚了,为什么也没睡?】 * 3206内。 郑西野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看着手机屏。黑暗中,屏幕的冷光照亮他的脸,光影错落,隐隐生凉。 【你呢,这么晚了,为什么也没睡?】 为什么? 因为窗外夜深人静,连野猫厮打的动静都消失于无。 安静。 奇异又温柔的安静。 这样的静,让郑西野的大脑几乎是完全不受控制地想起,手机彼端,那个叫许芳菲的小姑娘。 想起她泛着红霞的脸蛋,羞涩的浅笑,和那副特别的、不涂口红也天生朱润的唇色。 一丝烦躁的情绪翻涌上来。 他又想抽烟了。 于是坐起身,从床头柜上倒出最后一根烟,放嘴里点燃。 他这个人,天生冷感,加上后天又受过最专业最铁血的训练,自控力强到近乎病态。学会吸烟只是从众需要,他冷感的神经对尼古丁的引诱并没有太大迷恋。 因此,一直以来,郑西野的烟瘾都不大。 但是近段时日,他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依赖香烟。而背后的原因,说起来,只能用“走火入魔”来形容——因为他想起那个女孩儿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每每想起她,无论身体还是灵魂,似乎就很渴。 每寸骨血,每根神经,都弥漫着诡异的渴。 渴到烦闷,渴到暴躁,渴到想要寻求一个宣泄口。 有时也会感到迷茫,不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平息这种瘾念和渴望。 想看见她,想听到她,想注视她的笑容,想分享她的悲伤与快乐,想了解她的点滴所有。 …… 郑西野没有回复许芳菲。 他低咒了声,熄灭手机屏,闭上眼,夹烟的手重重覆住额头。 觉得自己被鬼迷了心窍,大事不妙了。
第17章 第二天天没亮,郑西野在半梦半醒间接到了一通电话,来电人叫武四海。 这人也算传奇。据说他无父无母,自幼在少林寺长大,长大后做了武僧,懂真功夫,浑身腱子肉,身手了得。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蒋建成,被其高薪聘做贴身保镖,一干就是几十年。 郑西野对那头喊了声:“武叔。” “野少。”武叔平日寡言少语,说话的风格也相当具有个人特色,能用三个字表述清楚的事,他绝不多加一个标点符号,“蒋老在九碗街的四季茶坊三楼等你,一个人来。” 言简意赅一句话,既不表明原因也不说来意,没头没尾。 说完,武叔便兀自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传出阵空洞的忙音。 郑西野把手机丢开,抹了把脸,随手拿起搭在座椅靠背上的T恤衫往身上一套,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刚换上鞋,遇见蒋之昂出来放水。 蒋之昂眼睛都睁不开,挠了挠头发,问:“野哥,这么早又有活干啊?” “嗯。” 郑西野没跟他多说,转身拉开门,大步离去。 * 九碗街位于凌城城东,不长不短几十米,街道偏窄,两旁全开的茶馆饭馆。这地方的常客几乎全是一些六七十岁的大爷大妈,有的拎鸟笼,有的拿收音机,哼着京剧秦腔摇头晃脑,随便进间茶铺,喝茶下棋吹牛逼,轻轻松松就能打发掉整天光景。 老年人群的天堂,年轻人很少涉足。 这会儿才早上六点多,天都没亮透,东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子似的白。 郑西野驱车来到九碗街,停好车,在四季茶坊楼下买了一杯豆浆两个包子,然后便吃着包子不紧不慢上了楼。 四季茶坊名儿取得好听,茶坊茶坊,听起来挺风雅。实际上就是个麻将馆,一共三层楼,一层喝茶,二层大厅打牌,三层是机麻包间,并不算高档。 别看这会儿时间早,茶坊里却已经咋咋呼呼闹活开。 “自摸清一色!糊了!” “李大妈你手气怎么这么好,前天去庙里摸了福啊?” “我只收个雨钱。” “打小点儿吧?啊?两块也太大了,咱们换打一块怎么样?” …… 穿过闹哄哄的二楼大厅,刚上三楼,就在楼梯口那儿看见个人。五十好几的年龄,一米七左右的个子,身材敦实,表情冷峻。 呲溜。 郑西野刚好喝完最后一口豆浆,随手把纸杯仍进垃圾桶,懒洋洋打了声招呼:“武叔早。” 武叔站在名为“四君子”的包间门口,冷着脸朝他点头:“早。” 郑西野迈着长腿走过去,看武叔一眼:“里边儿?” 武叔冷漠点头:“嗯。” 郑西野推门走进去。 “四君子”这间屋是整个四季茶坊最大的雅间,是个套房,有客厅,里间,和一个独立洗手间。此时,偌大的客厅空荡荡一片,没开灯,唯一的幽蓝光线来自一台海尔电视机,里头正播着没营养的肥皂剧,音量开得很低。 客厅通往里间的门,紧紧闭合,依稀有搓麻将的声音和交谈声传出。 而不远处的沙发上则睡着一个人。蜷躺的姿势,眉心微拧,仿佛做了什么不愉快的梦,睡得并不踏实。 借着电视机的暗光,郑西野认出沙发上的是肖琪,没再多看,自顾自走到门边。然而,就在他抬手敲门的前一秒,肖琪醒了过来。 “野哥?”她惊喜地喊了声,从沙发上起身。 郑西野表情冷淡,只是问:“蒋老人呢。” “在里头打麻将呢,说是老朋友组的局。”肖琪说完,目光上上下下在郑西野身上打量一圈,脸色担忧:“听老齐说你在泰城差点把命丢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好些没有?” 郑西野整宿没怎么睡好,太阳穴隐隐作痛,不怎么想闲扯。他捏了下眉心,没看她,回话时也没有过多情绪:“没事。” 肖琪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如果实在扛不住,就去医院看看。多寿佛在老挝那边有个病毒实验室,专门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毒素,你中了他的招,不能大意。” 郑西野应得敷衍,还是那句话:“死不了。” 肖琪是蒋建成的干女儿,郑西野又是蒋建成手下的心腹,两人的能力都很出众,一起为蒋家做事已经有些年头。她知道这位爷的性子,一根筋,认死理,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 肖琪没辙了,只能轻轻叹出一口气,柔声说:“不去医院就不去吧。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爱惜。” 郑西野弯了腰,大马金刀往沙发上一坐,盯着电视屏,面无表情看了会儿,拿起遥控器换台。 态度冷漠。 很明显,他不想和她多聊,甚至不怎么想搭理她。 “你……”肖琪见自己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却被彻底无视,卡了好几秒才火冒三丈接出下一句:“郑西野,我刚回国就跟着干爹来凌城找你,你知不知道我是最关心你的人。” 郑西野仍旧老样子,悠然自若,却拒人千里:“谢谢关心。” 肖琪:“……” 肖琪让他给呛出一声笑。再开口时,她的口吻变得有些阴阳怪气:“野哥,好歹也是交了女朋友的人,难道你那个小女孩儿没有教你,应该怎么绅士地和异性沟通交流?” 郑西野调子凉凉:“这是我跟她两个人的事。关上门才能说的话,告诉你恐怕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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