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看了眼自己清汤寡水的粥, 又看一眼唐念手里的巨无霸手抓饼,还加了个鸡蛋和两根肠。 他有点嫌弃:“就给我吃这个?” 唐念折腾一晚,属实是饿了, 咬一口手抓饼,两腮鼓起:“你活该啊, 洗完胃三天只能吃这个。” 行吧。 陈知礼舀了两勺, 吃完又放下了。 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等唐念吃完,他面前的粥也没少多少:“你怎么不吃?” 大少爷眉头蹙了蹙, 嗓子还嘶哑着:“不好吃。” “那我下去买袋牛奶?” “不用了,”陈知礼把粥往她面前推了推,往后一仰,指使她:“你喂我吧。” 这人怎么还仗病撒娇啊。 怎么办,只能宠着啊。 唐念拿着汤匙搅了搅热粥,舀出一勺送至他嘴边:“张嘴吧,大少爷。” 陈知礼嘴唇弯了弯,张嘴吞下那一勺粥,立即赞扬:“真好喝。” 唐念:“……” 喝完一碗粥看时间也才六点钟,唐念一晚上没睡,精神放松后,这会困得直打哈欠,但陈知礼的点滴估计还得有两小时。 陈知礼往旁边挪了挪:“上来睡会?” 唐念摇头:“你睡吧,我帮你看着点。” 陈知礼“啧”了声:“有护士哪里用得着你看着?” 唐念还是觉得不好,一会说床小,一会又说自己不困,最后被陈知礼长臂一伸,单手搂住腰,一用劲将她整个人直接提到了床上。 唐念: “!” 陈知礼满意了,给她掖好被角,拍了下她的背:“睡觉。” 唐念哪里睡得着,精神都兴奋了。 他身上是熟悉很清新的味道,混合上医院消毒水,奇特又独特的旖旎感。 唐念稍稍抬眼,细细打量他的五官,精致而冷淡,无论看多少次,她必须承认,他长相确实很符合她的审美。 沉默了会没说话,陈知礼低垂下眼看她:“怎么不睡?” “不困了。” “那聊会天?” “好。” 陈知礼搂着她的腰,呼吸贴着她发顶:“我昨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唐念闷闷地“嗯”了声:“都不是吓到,是吓死了,我的手现在还冰凉。” 腰上那只手松开,伸进了被窝里,握住了她的手指,冰凉的毫无温度。 陈知礼说:“对不起,我这次确实是失误,我没意识到症状这么严重。” 他很多年不喝酒了,上次郁闷之时喝过两杯,也只是起了点小疹子,吃完药就没事了。 唐念说:“你知道我昨晚一直在想什么吗?” “什么?”陈知礼。 “我在想你如果真出事了我要怎么办,我可能真的没办法再振作起来了,我会死掉的。” 陈知礼手臂紧了紧,心里都发涩:“不会的,不要乱想。” “你知道我爸爸是怎么去世的吗?” 陈知礼摇头。 “我爸爸是位风力发电工程师,年轻时一直被外派到各种偏远的地方工作,等我十几岁时他才被调回我们家乡这里工作。我们这的风力发电场很少,他的工作就是做做维修,很清闲。出事那天,是发电场的一枚叶片年久失修坠落,压塌了下面的拼接式集装箱,他爸爸当时就在里面工作。” “……” “那天我正在上课,我还记得是数学课,上到一半班主任把我叫出来,说我爸爸出事了,要我去一趟医院签字,我当时还不懂,签字是什么意思。” “我来到医院,好多医生围着我,给了我好几张纸,指着底下的位置让我快签字。我问他们为什么不找妈妈,他们说找不到我妈妈,只能由我来签这个病危通知,我都没看清内容就被推搡着签了字,之后是漫长的等待,等了好像有一整晚,医生出来跟我说我很遗憾,我爸爸没有抢救过来。” 陈知礼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她抱紧一点,再紧一点,怀里的身躯在颤抖。 唐念继续说:“还有我老师,也是一个半夜,我睡到一半接到老师的电话,我还以为是我白天的工作有问题,要被挨骂了,很紧张,但很意外是个陌生人打的。他问我认不认识这个电话的主人,我老师是个孤儿,她没家人也没有男朋友,甚至连朋友都没有,给我打电话也只是因为我是她手机里通信记录最多的人,但我赶去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 “他们总是那么突然的离开我,没给我一点准备的时间,我都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你也是,我就这么看着你被他们推走了,我怎么喊你都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我……” 陈知礼的心像被抓了一把,想起自己冲动干的事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是我不好,对不起,我错了。” 唐念的声音还算平静,没哭也没闹,就是平平淡淡说出来才让人心碎,他都无法想象前几个小时,她受到了怎样的精神折磨。 唐念缩在他怀里:“我原谅你了,但不能再有下一次。” “好,我发誓。”陈知礼。 唐念顺势把脸半埋进被窝,他身上的味道令她安心,把话都说完后唐念也困了,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等快要睡着的时候,陈知礼又忽然说:“等过段时间,带我去见见你爸爸,行吗?” 嗯? 要见家长了? 唐念一瞬间又清醒了,像个小猫一样,往被子里拱了拱。 隔了几秒。 被子里冒出一个字:“行、吧。” 陈知礼弯了弯唇,隔着被子把软软的一小团身子拉进怀里:“好了,睡吧。” _ 本科生开学几周后,学校更热闹了。 各种社团拉横幅招新,学生会团委紧锣密鼓地招人,还有新生军训,学校到处都是热闹的氛围。 当然不包括科研狗。 实验室和往常没有任何分别,大家都神态板正的做实验,写论文,做项目,连去食堂都要骑着自行车,耳朵里塞着耳机,匆匆赶路,一副不问红尘一心科研的清心寡欲样。 唐念也忙着写开题报告,整理出一大堆的文献,但总感觉差点意思,又正值难得的国庆假期,于是她决定先放一放,反正要到十月底才提交。 deadline才是第一生产力。 因为国庆要带陈知礼回老家,所以唐念早早定了机票,30号傍晚提前半小时打卡下班,回宿舍收拾行李。 唐念的老家是距离杭州不远的一座县城,背靠群山,青山绿水,风景秀丽。 出发前唐念给唐银婉打了电话,想让她收拾出一间房,两人过去暂住一晚。 因为她家不是什么旅游城市,更没有星级连锁酒店,只有那种很便宜的个体户小宾馆,卫生条件不是很好,她怕陈知礼住着不习惯。 唐银婉收到消息后很痛快的答应下来,当天就骑着三轮去镇上的汽车站接两人。 家乡近几年的发展还不错。 小巷交错,青砖绿瓦,最重要的是环境比京北好得多。 刚下车唐念就深呼了一口气,路上唐银婉拉着她喋喋不休:“甜甜,你是不是比我上次见你胖了点啊。” “是有点。” 她扭头瞪了眼陈知礼,都怪他,跟着他一顿不落,顿顿夜宵的吃,能不胖嘛。 陈知礼无辜地抿了抿唇。 唐银婉是看到了眉目传情的两人,笑着说:“胖点好,是你以前太瘦了。” 唐银婉租的这套房子是典型的南方自建房,白墙黑瓦,有个小院,连布局都是她所熟悉的,最南角摆着个石缸,屋檐下也不少鱼缸,鱼缸下面的木桌还是她小时候趴在上面写作业的那张。 吃过晚饭,唐念蹲在水龙头前洗手。 陈知礼放下行李,走过来:“你姑姑看着比以前开心多了。” “她离婚后有钱有闲,无债一身轻,自然每天开开心心的了。” “所以你原谅她以前做过的事了?” “谈不上原不原谅,我爸爸去世时,我妈就拿着家里所有的钱跑了,当时我连给我爸火化的钱都拿不出来,就差去街上卖身葬父了。是我姑姑从京北回来安葬了我爸爸,就这一件事我也会记一辈子,不可能完全和她断绝关系,何况她以前是真的对我很好的……”想到这,唐念顿了顿:“不管感情上如何,我总归是要给她养老的。” 唐念洗完手,拿过晾衣架上的毛巾,想起往事,她眼眶有些红了:你是不是觉的我很窝囊啊?” 陈知礼摇头说不是。 唐念是个重情义的姑娘,何况又是血亲。 她比谁都渴望亲情,所以就算唐银碗对她做过很多不好的事,她也愿意不去计较,逼着自己把伤疤藏起来,选择去接受去原谅。 她越是这样委曲求全,陈知礼就越心疼她:“你不是窝囊,你只是太善良。” 唐念努力笑了笑,低着头摆弄手里的毛巾。 她爷爷奶奶早几年就去世了,爸爸去世后,妈妈那边的亲戚也怕被她这个拖油瓶缠上,所以很久不联系了。 虽然她才二十几岁,但算下来,除了唐银婉这个姑姑,她好像也没什么亲人了。 屋里唐银碗在做晚饭,陈知礼只是默默陪着她旁边,等她消化这些不好的情绪。 晚风送爽,吹动她额前的刘海,远处像一道劈开天际的血痕。 假期第二天,唐念和陈知礼一起去了陵园。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清晨又起雾,山路湿滑不好走,两人走走停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墓园。 唐念父亲的公墓设在山的东头,这边人扫墓多数是在清明、除夕、中元,这会儿的陵园都没什么人来。 唐念沿着记忆走进去,将一束菊花并排放在墓碑前,墓碑上的男人很年轻,看着也才四十岁,相貌英俊,五官轮廓很深,但眉眼都是温润的笑意,和唐念有点像。 唐念蹲下身,从随身挎包里拿出湿巾,把墓碑仔细擦拭了一遍,又清理干净墓碑前的杂草。 “爸爸我来看你了,还有这位是我男朋友,他叫陈知礼。” 陈知礼站在墓碑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随着也跟她蹲下,喊了声:“叔叔。” 唐念到京北读书后回来的也不频繁,见面就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学业、感情、事业,不过都是好事,那些不好的事都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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