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婚姻破灭, 变成了充满诅咒的恐怖童谣。 有人心疼她, 有人嘲笑她。 自然也有人看到了黎家大房对黎氏毫无欲望, 想要借机接近这位身价过百亿的遗孀。 那时的黎氏也因刚刚失去男主人而变得风雨飘摇, 是陈韶怡牵着尚年幼的黎锡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称自己余生绝不婚嫁。 直到如今, 在外人看来, 黎氏与黎锡然能有如此成就, 都与陈韶怡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便是因着这份情分,那些曾跟随过黎谦昀的一批“老人”才毅然站到了陈韶怡身后,成了坚不可摧,与成年后的黎锡然分庭抗衡的太后党。 尚禧暖呆滞地望着落地窗外繁华的金融街街景,那些手握冰美式的高级白领们外表看着是那样的光鲜亮丽,可剖开内壳时,又似是遮掩不住疲惫麻木的心。 透过这些,她似是看到了黎锡然真正身处的世界。 举步维艰,步步挟制。 程国桉的叫嚣撒野,何不是另一种陈韶怡的发难。 甚至透过今日短暂的一瞥,她已经能想象到黎锡然被接来沪上后,独自面对陈韶怡的很,会是何样的无助。 所以今天上午被挖出的小动物残骸,也不难猜出自谁手。 尚禧暖收回视线,看向门口处映在百叶帘上的身影。 黎锡然就正站在那里,明明身处最鼎沸之地,可却满是孤寂的独身感。 曾经她怨,关于黎锡然所有的事情,计划,商业目标都只能依靠新闻和他人口述得知,直至如今她亲眼所见后,才犹觉触目惊心。 黎锡然的人生似是从来背负千钧,所以注定了不能像她那样非黑即白。 想到此,她猛然起身,拉开办公室木门。 黎锡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正在接打着工作电话。见到她红着眼眶站在那里,匆忙挂断通话。 “刚刚吓到你了,对吗?” “这就是你从前不肯回应我,最大的一个原因,对吗?” 两人同时开口,瞬间像是回到了那次被逢若初大闹的拍卖会。 他们也是这样的,先紧张地询问对方。 黎锡然长叹息一声,道:“我是真的怕,她会吓到你。” 十岁生日,就像他人生的一道分水岭。 一夜之前,他虽然没有生父常伴身边,但母亲给了他独一无二的爱。 安娅从不会埋怨因为他的意外出现,毁了她原本可以有无限可能的人生。 甚至会在他每次懊恼时感谢他的到来,才让自己在这个世上有了属于她的家人。 他如今骨子里的那份温润绅士气质,便是安娅自小的教育成果。 也正因为母亲的那份豁达、开朗,给了他这么多年独自面对未知的勇气。 而那一夜之后,黎谦昀车祸当场死亡,安娅成为植物人却又在医院离奇失踪。 在他即将被送往福利院时,陈韶怡满身缟素出现,将他带回了沪上。 自此,他摇身一变,从伦敦街头的悠闲少年,成为财阀家族接班人。 初次抵达沪上,见到陈韶怡之前,黎锡然曾听父亲讲过他的妻子。 在黎谦昀眼中,妻子是个温柔体贴的女人。 她不但长相漂亮,为人还富有才情。 两人相亲认识,第一次见面便给彼此留下了深刻印象。 陈韶怡对待感情也从不扭捏,甚至在确定心意后主动约的黎谦昀告白。 结婚十年,她陪伴黎谦昀度过无数个艰险时刻,亦是黎氏一步步走向强大的见证者。 少年夫妻,原本约定相伴到老... “但其实,我更怕的是,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任性而导致的。” 在被陈韶怡丢在宛宫一号独自生活的日日夜夜里,少年也会惧怕鬼神。 那处庭院的夏日一过,花园的草甚至比他还要高。 每每那时,他就会无比懊恼因为自己的冲动和不顾大局,毁了所有人的安稳生活。 陈韶怡也不止一次骂他是杀人凶手,是无耻卑劣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可他却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到,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如此认为。 甚至,父亲的死因为自己,母亲的失踪因为自己。 就连原本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陈韶怡,也是被他害死的。 所以,在他遇到明丽大方的尚禧暖时,第一时间竟是胆怯的。 他就像常年被丢在阴暗角落的破碎玻璃,见到阳光的第一眼,既感到了温暖闪耀,同时又被强烈的光晕闪灼。 最终杀死他唯一感性的,是陈韶怡那句“没人会喜欢杀人凶手。当然你想追求幸福我不阻拦,那就让你母亲替你下地狱。” 宛宫的灯亮了一夜,翌日,他安排人将那里全部拆除。 他说:“我很怕你知道我真实卑劣的一面后,也会选择远离我。所以就想将那些阴晦掩藏好,再走向你。”
第34章 银碗盛雪 ◎剖白◎ 黎锡然单手撑在门框边, 颔首看着她,“暖暖, 这就是我的真实人生。” “没有外界人想象中的显贵, 反而每一步都带着诅咒。” 他眼底半是颓惫,又像是终于将完整的自己剖白于心上人面前。 “陈韶怡自我父亲下葬后才将我接来沪上,自此她的精神状态也变得越发混乱, 平时全靠药物压制。像今日冲进来骂人,已经算是最轻的症状。” 所以当年他被丢去宛宫一号独居, 一是因为陈韶怡恨他, 每天看着他只会加剧痛苦外, 还有便是她一旦精神错乱起来,常会失手伤人。 黎家除了陈韶怡从娘家带来的一个阿姨外, 其余阿姨经常更换,后来边只剩下安保公司转业的保姆敢进黎家工作。 厨房,工具间, 凡是有可能成为陈韶怡发病时变为手中武器的东西, 统统都会被锁起来。 “这些年,我想过很多办法将她清出黎氏。但父亲生前曾立有遗嘱,只要陈韶怡活在世上一天,无论是黎家还是黎氏, 都会有她的一寸立足之地。” 这是黎谦昀得知陈韶怡无法生育后, 瞒着所有人为她提前布置的保护伞。 所以黎氏内部, 看似繁荣。 但同时存在着三股势力, 手握原始股份的中立派,势头强劲的太后党, 以及黎锡然这位新任掌舵手。 这些年, 黎锡然努力维系着黎氏三足鼎立的制衡关系。 当然也有人提议整治为非作歹的太后党, 毕竟陈韶怡自精神状态混乱后便很少出面主持公务,偌大的集团全由黎锡然掌舵方向。 “说实话,我很恨她,也完全可以绕开父亲的遗嘱另辟蹊径。但同时,我又对她无比愧疚。” “我知道,她是因爱生恨。变成如今这样,所有人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黎谦昀也算真心喜欢过安娅,只是明知自己身上有继承家业的责任,还是没有守住寂寞。 又知黎锡然的存在后,放不下父亲的身份,在家庭和血脉传承间左顾右盼。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也没有万全的计划,黎锡然的存在本身就像他婚姻里的定时炸弹。 他和陈韶怡的童话婚姻,也注定了会变成恐怖噩梦。 安娅心存侥幸过,大约正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并不在意能否和黎谦昀再续前缘,只是希望黎锡然被带回黎家,站在黎谦昀的肩膀上,借着黎家的势力阶级跨越。 所以她才会和黎谦昀保持联系,向他分享儿子的日常,让两人产生亲情羁绊。 而幼年的黎锡然,他并不在乎黎谦昀有何种成就,也不知晓黎家的势力象征着什么。 他只想母亲有个依靠,他能像普通家庭里的小孩,拥有母爱的同时也有父爱。 只是他当时年龄太小了,没想过一时冲动任性所带来的后果。 陈韶怡起初确实属于这场荒唐里的受害者。 毕竟没有一个女人可以经历丈夫意外死亡的同时,还能承受他在婚前就有一个私生儿子的消息,并且保持头脑清醒冷静多年。 她甚至没能听到丈夫的一句解释和安慰,只能带着无尽的恨继续生活。 冷眼,各种各样的嘲笑和嘲讽。 甚至还有人在黎谦昀尸骨未寒时,向她告白求婚的。 或许只有疯癫的时间里,才是真正的她自己。 “暖暖,这些事情太阴晦了。纯洁的小玉兰,不该沾染。” 尚禧暖眼眶灼热,闪动着泪光,“黎锡然,你是知道的。算起来,我也是妈妈未婚生下的孩子。直到她自杀离世前一秒,还深爱着那个负心的男人。” “我们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也不该变成一时冲动的牺牲品,更不该认为自己是深陷阴晦的破碎玻璃。” 尚宸舒偷偷生下她,并不是因为像安娅那般喜欢孩子。 她只是想因此为筹码,换得逢季听的心。 但作为自私的利己主义者,逢季听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孩子锁住自己。 他只接受尚禧暖认祖归宗,因为她身体里流淌着属于他的血液。 但逢家的女主人他只要乖巧好掌控的林芳莲,可以接受他带不同女人回家的林芳莲。 因为这些都是骄傲的尚宸舒无法接受和容忍的事。 “五岁之前,我常被母亲关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现在想起来,都还会害怕的睡不着觉,只敢等到窗外出现亮光,才能睡着。” “但我才不要做父母爱情的牺牲品,我不会因为母亲死于爱情,就抗拒爱情。我将她当做一面警醒自己的旗帜,发现自己深陷无望的泥沼时,就必须及时脱身。” 尚禧暖吸了吸鼻子,颤抖着眉心,“但其实我还是会因为你觉得好委屈。为什么你那么聪明,还要那么胆怯。明明那么在乎我,可以为了我做任何事,就是不敢大刀阔斧的斩断从前的晦暗。” 他的纠结和犹豫,反而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缘。 “对不起。” “往后不会了。” 尚禧暖咬唇,故作坦然的将自己眼角那滴泪抹掉,“拜托你勇敢一点,不要再被任何人拖进不属于你的深渊中。每个人都该做独立个体的自己,不为谁赎罪,不为谁而活。” “暖暖,初时我确实因为你长得漂亮而视线多有停留。”黎锡然抬起手臂,企图用温热细腻的指腹抚摸安慰她通红的眼眶,“但后来我发现,你比很多人,包括我都清醒透彻。” “我很爱你,很爱比我还要清醒透彻的你。” 大小姐娇嗔着打掉他的手,半是幽怨瞪他,“我下班了,不想听你的废话。也麻烦你多爱自己一些,快点走出那片泥潭。” “沪上暴雨,我送你回家。”黎锡然半是摩挲着指腹尚存的独属于少女的馨香。 谁知这时有人敲门,是新派遣负责伦敦项目的主要负责人,“黎董,我来向您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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