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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说得实在，反倒是拉近了两边的距离。时清嘉也笑着跟他握手：“您这话说得在理。对了，村里现在发展怎么样？我上次听老沈说登山线已经规划出来了，大本营建得怎么样？” 提到这个，许生发又忍不住满脸笑容，他充满感激地用力点头：“好！特别好！现在咱们就搭了几间屋，可已经有游客来了！我也是没想到咱们这地方也能有人喜欢看。跟那些年轻人搭话，说是他们就喜欢这种……哦，原生态！喜欢这种还没什么人走过的线路，来了好几批，还说回去就做攻略，估计会有更多人来！对了，我已经把红旗村的李老头家里修了修，让村里人轮流上山看着那墓园了。等条件好了，咱们的大本营建得更好，再出钱把墓园修一修，不能让给咱们开山修路的人们寒心……” 他说起这个就收不住，滔滔不绝说了好几分钟，才猛地刹住话头，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对不住，我太高兴了，就想把这些日子的事都说一下。” “没关系，我喜欢听这个。”时清嘉也是笑着说，“看到咱们能过得好一点，我想关奶奶也会很开心的。” “诶，好！都好着呢！现在大家都可有干劲了，就想着攒足劲把那个大本营修得好一点。我还打算派几个年轻人往那些大景区学习一下人家怎么服务的，到时候咱们也……” 看着又陷入兴奋状态的许生发，陆杳和时清嘉无奈地对视一眼，却谁也没有打断他的话。一直到许生发自己又发现不对劲停下来，才看到面前两个年轻人都默默看着他。 许生发一张粗糙的老脸都涨得通红。 咳，这也不能怪他，谁让村里那些人都听腻了他的吹嘘，出来了外面的人他又不熟，只能找这两个知道当时情况又不知道后续发展的人唠嗑了呢？ 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面带赧色：“看我这记性，我过来是想说别的事的。” 他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夹，递给时清嘉说道：“之前关大姐家人来帮她收拾遗物，发现了这东西，说不是关大姐的，我想着你们当时走得急，可能是你们丢下的，小时同志你看看是不是？” 陆杳一开始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到时清嘉接过那牛皮纸夹的时候猛地变了。 他的眼睛睁大，几乎是想要抢在时清嘉面前把那东西夺过来。可还是来不及了，时清嘉接过了牛皮纸夹，顺手就打开了来。然后，她也疑惑地愣在了那里。 “这是……素描本？” 牛皮纸夹里是一页页的白纸，每一张上面都是铅笔涂抹的素描画。有人物，可大部分还是风景。时清嘉一页页翻过去，看到了森林湖泊，沙漠草原，高山沼泽……她不懂画，可也能看出这素描的画工相当精湛，能让她这个外行都觉得赏心悦目的程度。 陆杳眼睁睁看着她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一副雪山图，巍峨雄伟的宛如鹰嘴一样的高峰上，画着一个小小的黑点。 “啊！这是安奎拉雪山吧？”时清嘉惊讶地说，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雪山上的那个小黑点，突然迟疑道：“这个……这是……” ——还是被她看到了。 陆杳几乎要羞耻得掩面了，他避开目光，然后就听到时清嘉的声音说道：“这幅画可真好，就是上面这个黑点，是弄脏了吗？” 陆杳：…………
第62章 062 陆杳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羞耻都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有什么可羞耻的啊？女人就是这样迟钝的生物, 哪怕你告诉她这画的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不会比他刚才的自作多情更羞耻了呵呵。 陆杳甚至开始期待时清嘉被他告知真相后脸红的样子了。 怀着可能是报复的心理，陆杳也没了遮遮掩掩的意思，坦然望着她说道：“不是弄脏了, 我画的是你。” “……啊？” “这是我的素描本。之前可能是回去得有点急落在了红旗村，这一张是我那天在你们爬雪山的时候画的。上面这个人, 是你。” 陆杳痛痛快快全部说了出来，然后如愿看到了对面人脸色由惊讶转变为羞愧，然后开始重新认真端详画上的内容。 时清嘉脸有点红，她刚才是真的没看清楚。现在仔细端详那个小黑点, 才发现确实是个人。而且看姿态神韵，还真的有几分自己的影子。 “不好意思，是我刚才没看清楚。”她红着脸说道, “你这幅画真的很好，谢谢你把我画进去, 我特别喜欢！” 说着, 她又疑惑地偏了偏头，问道：“不对啊，我们当时是三个人爬雪山的, 为什么你只画了我一个？” 陆杳：…… 他好像有点弄巧成拙了，虽然如愿看到了时清嘉脸红的样子，可这人有点太老实了，猛地打出一记直球，简直是加倍反弹了他的攻击，让陆杳又不由自主脸热了起来。 他的皮肤极白, 脸红起来就特别明显, 时清嘉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变成了一颗殷红到透明的石榴子，越发奇怪地直勾勾看着她。 陆杳深深吸了口气, 总觉得不知怎么回事，就被逼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 “我……” 不行，场合不合适。 他们今天是来参加追悼会的，这种情况下表明心意，就算自己豁出去了，可她肯定也会觉得心里有个梗，关奶奶的家人可能也不会太高兴。 于是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陆杳保持微笑说道：“因为我觉得，你会是第一个登上山顶的人。” 时清嘉果然没看出来他心里的千回百转，闻言还有点小骄傲，带着点炫耀说道：“那必须的，虽然老沈每次都嚷嚷着跟我比冲顶，可他每次都比不过我，哈哈哈！” 陆杳咽下一口辛酸泪，继续微笑：“是啊，你永远是最强的那个。” 时清嘉不好意思地摸头：“也没有啦哈哈哈……” 陆杳调转视线：“人好像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赶快过去吧。” 宾客确实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改造过的“正气堂”里，如今挤挤挨挨站满了人，甚至一直挤满了院子。 考虑到环境原因，关海平的遗体没有放置在这里，正中央是一副放大了的黑白照片，老年关海平慈爱地看向人群，好像是在跟每一个人打招呼。 “尊敬的各位来宾、战友，素不相识但心意相通的朋友们，感谢你们来参加我奶奶关海平的追悼会。她曾经是一名伟大的战士、祖国的守卫者和建设者，如今……” 因为关海平的大儿子已经过世，所以致悼词的是她的大孙女陈定西。 时清嘉站在肃穆的人群中，悄悄抬起头来看向四周。每个人的表情都相当严肃，她居然看到了在家人搀扶下站着的李一秀老太太，她正抬头看着关海平的遗像，脸上没有伤心之色，反倒是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院子门口，有几个站在一起的气质明显不太一样的年轻女性，看起来身姿挺拔又英姿飒爽，她们抬头仰望着关海平的遗照，眼圈都是红红的。 她旁边站着的一个少数民族壮汉，居然是哭得最厉害的那个，他旁边跟着的几个小豆丁都看不下去了，小声劝着壮汉，结果被壮汉一巴掌呼到后脑勺上，强迫他们一起哭。 “……逝者已矣，我辈必将继承先辈遗志，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开拓建设工作中，她是火种，而我们就是高举炬火之人，只要我们尚在，世间就永远有光明薪火相传。” 下面响起了一片掌声。 这悼词和惯常的并不相同。 没有太多对亲人离世的缅怀，反倒是着重讲述了将要如何继承关海平的事业，把这一篇放到网上，就是一篇很完美的中学生作文了。 可这并不是为了应试绞尽脑汁写出的花团锦簇，这是那一位老人用一生来践行的理想和道路。 致辞结束，接下来就是来宾献花环节。 他们一个个走过去，将小白花放在关海平的遗像前，有的人路过的时候，还会弯下腰来悄悄低语几句，人多耽误时间，可无论是家属还是其他宾客，都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 他们静静看着熟悉或陌生的人走过去，悄悄跟这位老太太说几句心里话，然后又安静离开。队伍一点点缩短，时清嘉也渐渐听到了前面人的声音。 李一秀给关海平放的花格外大，她像是个普通老人一样有点絮絮叨叨地说：“我估计也就这几个月了，姐姐你莫要走得那么急，在下面稍等我几天，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找班长她们。这一辈子咱们过得不亏心，到时候走那奈何桥，咱们姐妹七个也要排成一排踏着正步走过去！” 陪在她身边的可能也是她的小曾孙女，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听着自家长辈的话，眼圈红红的，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李一秀走过去了，然后就是时清嘉之前看到的那几个气质独特的年轻女人。她们轮番送上了小白花，领头的一个年龄最大的女人还把一枚小小的红色金属章放到了遗像前。 “关奶奶，我们几个都是今年刚入伍的女兵。之前在网上看到了您的事迹，就一直想来看看您。”她小声说道，“咱们队伍里女兵还是少，可姐妹们都是好样的！咱们有优秀的姐妹被选拔进航天团队，之前在天上跟我们打招呼来着，听说竹省那边还有个女坦克手连，大比武的时候成绩不比他们男同志差！您安心地去吧，不要担心，当年您保卫过祖国，现在的妇女同志们也一定会接力下去的！” 这些女兵们离开了，接着就是一位少数民族大汉带着三四个小娃娃，他说话的乡音太重，时清嘉没听懂，陆杳在一边给她小声翻译，说这人是曲省的农民，他父亲那一辈还是饱受干旱之苦每一代都有饿死的人，可他现在种的地就是当年关海平这一批援边同胞们开垦的…… 就像是陈定西之前致辞的时候说的那样，亲友、战友、素未谋面的朋友，他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是为了缅怀一位老人的离开，也是为了告诉她，当年她们坚守的东西，至今仍然有人紧握着不曾松开。 时清嘉忽然觉得眼底热热的，只是这次流出的泪水却不再带有任何难过的情绪了。 对外的追悼会结束之后，关家的家人们会去本地的殡仪馆将遗体火化了。关海平的墓地是她早就挑好的，坐落在一座小山上，从这里能俯瞰整个小镇，和这里擦肩而过了几乎一生的人，可以用余下的漫长光阴慢慢地看这里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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