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怕什么?祝之繁,你说谎有一个习惯,会下意识地捏耳朵。” 祝之繁闻言,触电般尴尬地放下自己的手,手臂刚垂下来,却显得无处摆放,时而放在身体两侧,时而心虚地藏到身后。 “繁繁,我不在意的,你知道的,刚刚在楼下我就对你说过,无论你现在是什么人的谁,如今你回来了,我统统不在乎。” “你真是变态!你妈知道你现在变得这么变态了吗?别人的妻子你也要去染指。” “是吗?下个月你结婚,就和你的那位‘老板’?”江与舟挑眉,孤冷地瞥了她一眼。 祝之繁在心里暗自跳脚,没有底,不知道是不是席岸非在电话里说漏了什么马脚,江与舟来了之后就是一副气定神闲,随意拿捏她的模样,她此时不知不觉已经处于下风。 目光所及之处,赫然看见卧室书桌上摊平的一套新购男装,那是她买给席岸非的礼物,她怕西装胡乱塞在购物袋里会有褶子,干脆就平铺在书桌上。 暗暗长抒气息,主动诱鱼上钩地用脚撩上房门,径自走进卧室。 祝之繁进了卧室,自顾自地关了卧室内所有的灯,只留一盏书桌上微弱的台灯准备睡觉,摆出主随客便的态度,甚至用娇软朦胧的语气提醒他:“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外面走廊的灯也关一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江与舟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祝之繁话音刚落,他就撑腿从沙发上起来,抄过茶几上的手机,踏进卧室,轻步走到她的枕边,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能感觉到他俯身下来的影子,那影子是有重量的,假寐的祝之繁很快被这沉甸甸的影子压得强迫睁开眼来。 眸如星子,长睫惺忪妩媚,眉宇间是散不开的倔强,江与舟就这么浅尝辄止地吻了上去,像是哄睡婴儿般地呓语道:“乖繁繁,睡吧。” 他小心翼翼地抬手帮她归拢散落在眉间的绒发。 很轻柔、很轻柔,像是蒲公英的羽瓣抒散在人的心头,这是祝之繁从来没见过的江与舟,。 奇异的,这一刻,他们之间好像不曾隔着那些逼得人喘不过气的纠葛,她是他掌下乖巧、安静的女孩,而他是一位守候公主好梦醒来,贴心忠诚无比的骑士。 祝之繁露出懵懂无辜的眼神,眼睛里的光晕是弱小又无助的,掖了掖他的衣角,小声说:“与舟,有光我睡不着,可以帮我把书桌上的台灯也熄灭吗?” 他微微僵住,像是做梦一般说好,不太敢相信的样子,她刚刚居然亲昵地叫了他一声与舟。那是滔天而来的欣喜与欢愉,他的女孩又成了乖巧安分的模样,不再是浑身长满利刺的受伤小兽。 去墙角的书桌那里熄灯,看到的是一件郑重铺平在桌上的男装外套,柔情蜜意的心思瞬间触礁而亡,手脚气血倒抽冰凉。 她要他看的是这个?看她给别的男人买新衣,喜做新妇的模样。 刚才仅有的片刻温情脉脉相处,不过是她设下的温柔陷阱,而他他毫无防备,一头栽下去,落得满身伤痕、头破血流。 拧头看见她得逞的坏笑,目光所及皆是她传递而来的冰冷与绝情,江与舟倏而悲从中来,得到过又失去了这样一个女人,他这辈子算不算是已经完了。 作者有话说: 大肥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AN 5瓶;
第8章 ◎一世冤孽◎ 这晚江与舟留给她一弯清浅的旧黄色台灯光影,他没有熄掉它。 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他甚至只偏转了一半的身体,不是完全正面迎接她的挑衅,露出的那半张脸,表情是麻木不仁的,唇角微微抿着,不抑不扬,好像她把劲儿无用地使在了一团轻飘飘的棉花上。 但祝之繁有一种错觉,觉得那是他在难过,像以前一样,他是一根没有情绪的木头,而她是木头里的蠹虫,木头面对雨雪风霜是没有喜怒哀乐的,而活在里面的虫子一生都在替木头知冷怕热。 “睡吧。”他脸色苍白地说。 祝之繁拉过被子遮住眼角的位置,蓬松的绒被刚好接住她眼角落下来的一滴泪。 “江与舟,你还是老样子,高兴是这副鬼样子,发脾气也是这副鬼样子。”她的声音瓮瓮从被子里传出。 眼角扫过堆在墙角的两袋金银纸扎,江与舟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盯着灯光微弱的台灯,姿势僵持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不熄灯。 江与舟走了有一会儿,酒店的服务生才把热牛奶送上来。 祝之繁把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放在卧室书桌的台灯下面,升腾的白烟摇摇晃晃撞进光里,光线里滚动的微粒,舞姿接近于绝望和筋疲力竭。她侧卧在床上,看着光,也看着牛奶慢慢冷掉。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杯灯光下的牛奶,这一生看似盛满光明,其实生命的热度点点滴滴正在流逝。就如她出身条件优渥的家庭,曾经活在光明磊落之下,时隔多年的同学聚会,大家看不出什么端倪,依旧将她众星捧月,视她为同学之中的焦点,殊不知这几年她因至亲拖累,活得好比暗蛆,累累遭受谎言与奸计的凌.辱,步步踏入深渊,最终不见天日。 知道真相的他们会大失所望吧?她能想象得出来他们彼时流露出来的轻鄙与唾弃眼神,他们会将她视作瘟疫,唯恐避之不及。 曾经天之娇女的祝之繁,这几年就过着那样的日子,满屁股高利贷债务,是当铺和二手奢侈品店的典当常客,最难的时候,被祝之宇锁在家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靠喝屋檐瓦楞里滴下来的雨水度日,病到高烧惊厥,如果不是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恐怕抽搐癫痫到早就把自己的舌头嚼烂。 从暗处走出来的人再也回不去了,她再也体面不起来了,面对同学的热络,也不像以前那般自在,总怕自己过了那样一段龌龊卑暗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会暴露出来,介时她就会像被曝晒在烈阳下的虱子,慌走遁形、无地自容。 很晚了,牛奶彻底冷掉,她阖上眼,人生也似进入寒冬。 *** 第二天一早江与舟来接她,开了一辆奔驰商务车来,车上还坐着于静梅,而开车的人居然是老韩。 老韩是祝之繁父亲生前的司机,他是祝平凡雾城老家那边的人,和祝家有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关系。 祝平凡是个在乎名声的人,虽然自祝之繁爷爷那辈就已经走出雾城定居沪城,但老家来的人,祝平凡总是客客气气,笑脸以待,一点儿不像他在律所里谈案子代理费的那股狠劲。 老韩来沪城找工作的时候,祝平凡的律所已经蛮有规模,光是公司里常驻的会计就有两个。老韩扛着一个很有进城务工特色的尼龙蛇皮袋投奔律所,祝平凡就笑眯眯地问老韩有什么手艺活或者特长,老韩长得黢黑孔武,气质沉闷不解风情,说自己能干保安。 祝平凡对老家来的人惯来宽厚,上下打量地扫着老韩,觉得只干个保安能有什么前途,是根雄葱都能干,大手一挥,从私人的账上给老韩转了一笔学车的费用,等驾照考出来,就立马上岗替他开新买的银天使。这样就算日后老韩心气高了,看不上律所这里了,有一技之长傍身,也不愁在沪城立不住根脚。 于静梅对于老韩的出现是颇有微词的,那时候他们夫妻事业已经做大,二人在律所的发展规划上意见不太统一。于静梅心高气傲,觉得啃下国内的肥肉还不够,那时候能打国际官司、熟悉国际法的律所,国内有几家?时代红尘滚滚,国际贸易日益鼎沸,沪城地缘优势得天独厚,这块儿的代理费那才真叫明码开价,全是自己说了算。 祝平凡安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代理过那么多人心复杂的公司吞并案,早就看破人心,知道多少人就是因为抵挡不住一个贪字,最后把自己都弄进去了。 他觉得律所靠着十年累积下来的名气,只要遵纪守法,日后的名声和资源只会越来越旺,几乎没有翻船的可能,盈利复利,大的不敢说,但也可保一家几世吃穿不愁。 夫妻二人就是那时起日渐离心的。 老韩出现的时间点很微妙,于静梅觉得祝平凡对公司的规划太过窝囊,国际官司明摆着的大肥肉,油汪汪水灵极了,目标客户非富即贵,祝平凡却在这时候打起退堂鼓。 她没给祝平凡好脸色,自然也不会给祝平凡老家来的人好脸色,知道祝平凡私下掏钱送老韩去学车,就在边上冷言冷语挖苦两句:这几年,你雾城老家来的人还少?没几个正经的,在这儿女人摸得不少,方向盘摸过吗?方向盘是方的还是圆的? 这些话是当着老韩的面对祝平凡说的,老韩当时憋红了脸,风吹皴了的皮肤涨成猪肝红,但他却又很本分地没有反驳于静梅半句。 老韩就是那时候想着要给雾城人争一口气的,什么摸女人,什么下流不正经?雾城到底输沪城在哪儿了?瞎说、偏见! 于是老韩忠心耿耿跟着祝平凡,踏踏实实给他开了十几年的车,并且祝平凡如今要是还在的话,老韩肯定仍是祝平凡麾下最铁的兵。 祝平凡死后,老韩也只给雾城老板开车,他跟雾城这块招牌杠上了。 他现在给江与舟当司机,江与舟就是雾城人,他十八岁的时候老韩就见过他,那时候他和祝之繁在雾城乡下离经叛道吻在一起,沉默寡言的老韩远远看着这对年轻人,猛吞一口烟,摇摇头说:作孽啊! 祝之繁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被送去乡下养病,老韩去接她回沪城的时候,才知道事情不妙,祝家小姐怎么和雾城那户江姓人家搭扯上了? 不好说,这事儿真不好说,闷葫芦一个的老韩平时看得多说的少,这是司机的职业本分。 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却始终不忍心打搅情窦初开的祝家小姐。他知道那种滋味,十八岁最初爱上的人不一定走到最后,但却一定食髓般刻骨铭心。 他给祝平凡开车,祝平凡平时去哪儿、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这世上除了祝平凡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老韩更清楚祝平凡的底细。 十八岁的江与舟长得跟那个姓江的如出一辙,眉宇刀削似的清冷,气质俊儒非凡,江与舟比起江明诚来甚至青出于蓝、更胜一筹,只一眼,老韩便知此子他日绝非凡类,也是那时起,老韩就对江与舟生出一种莫名的怵。 江与舟的眼神比江明诚狠,江明诚的眼神干净、纯粹,是读书人书卷气息的心静,不曾血染过什么仇恨与伤害。 江与舟不一样,那眼神比浸淫商海里的千年老狐狸更加孤冷狠绝、更加可怖。 老韩见过江明诚出事时候的样子,血糊了满脸,他断气的时候老韩就在现场。江明诚的手写教案纷扬散落在十字路口,奄奄一息弥留之际,是读书人的体面,好像没痛苦呻.吟哀嚎一声,就这么横躺在马路上慢慢气销命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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