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灏一直觉得她是个接受能力特别强的人,可他忘了,就是他教会她拒绝的啊,就是他教会她说“我想要”的啊。 蒋睿恩的好说话,是因为她所拥有的东西其实少之又少,她看重的东西更是仅仅只有那么一点点,她的底线很低很低,很不容易被碰到。 可一旦碰到了,是很难有回头路的。 林君灏面无表情地将脑袋靠在布满小孩涂鸦的老墙上,仰头闭上了眼。 坐了许久,一直到树上的鸟都开始鸣啼了,蒋睿恩房间的灯才暗了下去。 她睡了,林君灏这样想着,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站了起来。 他还是没有离开,在车里窝了一夜,早晨,他的车窗被人敲响,林君灏猛地一睁眼,醒了过来。 “小伙子!小伙子!”一个大妈用力地敲他的车窗,表情有些不悦。 林君灏将车窗降下来,问:“什么事?” “你的车别停在这,堵路了!我三轮车怎么过去?一会给你刮了别怪我啊。”大妈的声音尖锐洪亮,一下就将林君灏震得清醒过来。 他转头看了看车旁的一辆三轮车,没在说话,启动了车子往旁边的位置挤了挤。 大妈见他这样,脸色还是不好,不过好歹车能过去了,她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开了过去。 见大妈走了,林君灏松了口气,他拿起手机一看,现在才早上六点,他捏了捏后脖颈,这才觉得浑身酸痛。 林君灏推开车门下车,刚扭了扭僵硬的肩膀,就看见蒋睿恩火急火燎地从楼里出来。 清晨的小道上只有他们两人,林君灏还维持着一手捏住肩膀的动作,愣愣地看着她。 蒋睿恩着实没想到今早还能看见林君灏,并且看他的样子,他似乎是一夜都没离开,注意到他身边敞开的车门,蒋睿恩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快步路过了他。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林君灏伸手想抓住她,却又担心惹到她,轻轻碰了一下就松开了。 蒋睿恩停了下来,转过身,费解的看着他,像是将林君灏看成了一个很难应付的对象。 她的表情落在林君灏眼里就是不耐,他掩唇咳嗽了两声,柔声道:“是有什么急事吗?要用车吗?我送你。” 蒋睿恩刚想说不用,手机又响了起来。 她火速接了起来,眉头紧皱地接起电话。 她昨晚几近失眠,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结果刚睡没多久,公司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告知他们订的一批布料在运输途中因为天气干燥炎热,在高速路上自燃了。 蒋睿恩听到电话后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因为起得太猛没站稳还摔了一跤,膝盖和脚踝当即紫了一块。 布料缺失对于他们这个小公司来说属于重大事故,服装所需的面料必须按照样衣的来挑选,每个批次的布料还会有细微差别,想要做到批量生产的衣服跟样衣一样,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同一批面料。 可突发状况,面料这一环节出了事,后续的工序都无法完成,等面料商调一批新的面料来也需要时间,衣服都已经全部预售出去了,如果不能再固定时间内发货,造成的信誉损失和资金损失对于一个刚进入中国市场的品牌来说,是不可估量的。 蒋睿恩对着电话那头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后着急地往小区外走。 林君灏赶紧走到她面前,微微拦住她,“是要去公司吗?我送你。” 蒋睿恩皱眉看着他,林君灏继续说:“现在还太早了,老小区这边不一定能打到车,如果是很着急的事,我送你去吧,更快速一点。” “而且Starrism跟博然有合作,算是博然重点投资的品牌,如果是公司的事,我也应该一起过去处理。” 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蒋睿恩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向林君灏的车。 走到车头的时候她顿了一下,转过头,“你……我来开车?” 她一眼就看出来林君灏昨晚是睡在了车里,肯定不好受,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都一夜无眠,他在车里又怎么能休息得好。 “不用。”林君灏回绝了她,走过去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上车吧。” 蒋睿恩上了车,林君灏替她关上车门,从另一侧上了车。 车子缓慢启动,蒋睿恩系上安全带,报了个地名,解释道:“面料商的工厂。” 林君灏点了点头,“是面料出问题了吗?” “订好的那批从外省运过来的时候,在高速自燃了,我现在直接去工厂里看看能不能买到现成的。” “昨晚自燃?”林君灏问。 蒋睿恩点了点头,“嗯,刚才的电话说,火刚扑灭。” 林君灏皱眉,低声说:“天气干燥,但是晚上怎么会自燃?” 他话音刚落,蒋睿恩便扭头朝他看过来。 林君灏说的对,天气再干燥,晚上面料自燃的概率也不大,刚才事情太过紧急,她没意识到这一点,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奇怪。 林君灏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蒋睿恩,安抚道:“这件事我一会让人去处理一下,我们先去把面料的事情解决了。” “嗯。”蒋睿恩应了声,轻轻地靠在椅背上。 她习惯性地转头看向窗外,忽然在车窗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和林君灏同框的投影。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等等,她这是在干什么? 她这周一才跟林君灏重逢吧?这周一她还表现得恨不得他马上从自己眼前消失,昨晚还将他从家里赶了出去,现在就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他车里的副驾,心平气和地跟他谈工作了? 上车的时候那么习惯地,等着他来给自己开门,听见他说会让人处理火灾的事情时,心底是无法不承认的放心。 她强硬的伪装只保持了五天,就被一场大火烧了个窟窿,窟窿不停地漏风,漏风,越扯越大。 “想听歌的话就连蓝牙吧。” 林君灏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车内响起,将蒋睿恩乱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客气的抿了抿嘴,“不用麻烦,我戴耳机就好。” 说着,就要从兜里摸自己的耳机,摸了一会,蒋睿恩才想起来,今早走得急,自己压根没来得及拿耳机,她能记得换好衣服抓抓头发带上手机再出门就很不错。 没有揭穿她的尴尬,林君灏伸手点了点中控台上的屏幕。 车载音响开始播放里面储存的歌曲,前奏刚一响起来的时候,蒋睿恩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 是动画片主题曲,她撇了一眼屏幕上的歌单,全都是动画片主题曲。 酸涩感涌上心头,蒋睿恩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伸手停掉了歌曲。 林君灏开着车,听见音乐停了,迷茫地看了她一眼。 蒋睿恩稳稳自己的声音,“我已经25岁了,不喜欢听儿歌了。” “……”林君灏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这样吗,20岁喜欢,25岁就不喜欢了吗?” “对。”蒋睿恩说,“人都是会变的。” 林君灏喉咙被哽咽堵住,蒋睿恩的任何话在他脑海里总有别样的意思。 20岁喜欢,25岁就不喜欢了。 20岁喜欢儿歌,25岁就不喜欢儿歌了。 20岁喜欢林君灏,25岁也不喜欢林君灏了吗?
第56章 潮湿不散 车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蒋睿恩转头看向窗外,让自己的视线看着外面的风景,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林君灏看了她一眼, 借着红绿灯的间隙调整了一下她面前的空调风口,不让冷风对着她吹。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驾驶座和副驾驶像是两个世界, 却都一样的阴雨霾霾,眼底一片潮湿, 心底很多雨, 却又没太多语。 路过早餐铺, 林君灏将车停了下来, 一言不发地下车去买了早餐, 提着早餐上车的时候, 他伸手摸了一把脸, 做了个深呼吸才上车。 上车后,他将手里的早餐递给蒋睿恩, 他没有再买那些年她爱吃的东西,担心惹她厌烦,他买了热乎乎的烧卖和饺子,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蒋睿恩的时候,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没有说什么话, 他只是抓着塑料袋,放到她面前。 蒋睿恩看见了, 犹豫了一会, 还是接过了烧卖,“饺子你吃吧。” 原本已经做好了她会拒绝的准备, 没想到她竟然接了,林君灏连忙说,“好。” 两人坐在车里,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的早餐,林君灏将饺子囫囵塞进了嘴里,随手将塑料袋放到了中控台上,一边吃一边启动车子继续往面料厂走。 蒋睿恩坐在副驾驶,小口小口得吃完烧卖,顺手将装饺子的塑料袋也收拾了起来,她将装垃圾的袋子打了个小结,放到车门收纳的地方。 再转过头,看着中控台上的两瓶矿泉水,其中一瓶她拧开喝过了,还有一瓶完好地放在那里。 蒋睿恩有一瞬间想要拧开那瓶矿泉水,递到林君灏手边让他喝一口,就像以前坐在他车里的时候一样。 她忍了又忍,双手仅仅地抓着安全带,还是没有动作。 改掉习惯的过程像一场没有麻醉的手术,忍耐的痛觉强烈又持久,需要无比坚强的意志,任何一个冲击都会造成前功尽弃。 往后的路上,两人没再说过话,抵达面料厂的时候,裴茵和闵锦欣已经到了。 她们两原本在制衣工厂加班,就在这附近,也是第一个知道面料出事的人。 林君灏的车停在面料厂门口的沙地时,闵锦欣出来接人,看见蒋睿恩从车上下来立刻迎了上去,结果一句“恩恩”还没喊出来,又看见林君灏从驾驶座那一边下来了。 她惊讶地张着口,视线在蒋睿恩和林君灏之间来回看,满脸的问号。 蒋睿恩下了车,站在车旁礼貌地对林君灏说,“谢谢林总跑一趟,下面的事我们可以自己解决,您可以回家休息了。” 林君灏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还是朝她们两个走来,问闵锦欣:“现在处理到哪一步了,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闵锦欣看向蒋睿恩,想说又不敢说,蒋睿恩无奈地皱了皱眉,“我们先进去吧,茵茵姐呢?” “在和老板说话呢。”闵锦欣跟着蒋睿恩无视掉林君灏,挽起她的手臂往工厂里走,“茵茵姐听到着火后第一反应就是赶过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存货的面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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