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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顾景时。 有回在医院附近的西餐厅和林枝意吃饭, 有桌客人吃饭途中往他们那儿看了七八回。 得知林枝意已婚的消息后，他回想起这事，猜测那个频频朝他们看过来的有可能就是她丈夫，还在想，那人看上去轻浮浪荡，不大配得上林枝意。 眼前人是那场饭局时在那人对面坐的那位。 全程周正从容，也叫他印象深刻。 此刻对上他看似一派风度的问好，他渐渐读懂背后的原委。 那次偶遇侄子的童言童语，大约也传到了他那里，这男人在向他宣誓主权。 他收敛思绪，余光朝林枝意看过去一眼，她低头敛目，看不到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出去接电话前，他在顾景时的位置坐着，座椅宽敞，林枝意与他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此刻多了俩人，座位也发生了变化，她们夫妻俩相邻而坐，挨的很近，几乎没有缝隙。 梁辰撑着表情笑了下，伸手和顾景时虚虚交握两秒，走去另一边落座。 原先的位置有了人，他拐到戴宁对面坐下，身旁是邵思语夫妇，斜对面则是林枝意夫妻俩。 坐定，梁辰玩笑似的开启话题：“学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呀，天天在家被催就算了，怎么出来吃个饭还都拖家带口的。” 的确是没和朋友们事先说明，林枝意抱歉的笑一笑：“不好意思，也是凑巧，今天这顿饭我请客，算是赔罪。” 菜品陆续上桌，大家边用餐边继续闲聊。 中间邵思语分享她们仨上一回的户外活动，夏末时节去爬福台山。 聊到兴起处，邵思语翻出相册给林枝意看。 林枝意接过她递来的手机，随意翻看了几张，她们的露营装备很齐全，看样子是在山里驻扎了几天，三顶帐篷，一旁支的还有柴火灶。 邵思语：“在山里呆了三天半，很难忘的一次经历，福台山景色真的很不错，我们仨难得意见统一一回，绝对值得二刷三刷的景点。” “过段时间怎么样，”司英格动作自然地往邵思语碟子里夹了块桂花藕，“我看今年的温度，过不了多久福台山应该就能看得到雾凇和冰瀑，不用等年假再往东北跑了。” 许是最近刚入冬，各地的文旅部门冲今年的KPI，邵思语在短视频软件刷多了雪山冰瀑，心心念念的想要去打卡。 恰巧聊到这个话题，司英格顺势提议。 听到自家老公的话，邵思语侧脸确认：“福台山真能看得到？” 司英格笑：“我哪回做的攻略出过错。” 这倒也真是，俩人婚后出行，邵思语向来只出人，没费过一点心思。 既然他说能看得到，那就一定能。 转而她又看向林枝意：“我们上个项目刚结束，年前应该都不怎么忙，你工作怎么样，有空的话抽个周末约一下？” 林枝意上半年忙着毕业和找工作的事情，近两三个月才在榆市安顿下来，细想，已经近一年没有过出游行程了，邵思语俩人的讨论让她十分心动，她说：“最近学期末，我也不是很忙，不过这个月有两个周末需要监考。” 邵思语问具体是哪两个周末，林枝意说：“这个月的第二周和最后一周。” “四六级和考研对吧。” 林枝意笑：“对。” “行，那就避开这两周，”语毕又对梁辰说：“你排班制，定好时间提前一周通知就行对吧。” 梁辰：“嗯，不行找同事调下班。” 邵思语应声说好，四人行就此定下。 一旁，司英格觉得这段对话忽略了顾景时俩人的存在，出于礼节，他试探性问顾景时：“顾医生有没有兴趣。” 林枝意正想替顾景时回答，就听见顾景时本人客客气气地开口说：“可以，我也是排班制，定好时间提前通知一下就好。” 在此之前，司英格觉得顾景时虽客气有余，但始终叫人有距离感，他也就是礼节性的问问，没曾想顾景时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出游在外，人多热闹，邵思语见状也很开心，“出行攻略这种就交给我老公，到时定好时间我提前通知你们。” 顾景时朝司英格微微弯唇：“辛苦。” “哈哈没啥，大学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在社团基本就是我负责行程安排，这么多年，习惯了。” 顾景时垂眸看一眼林枝意，淡声道：“下次交给我。” 司英格听言开怀笑起来，道是已经开始期待他们的下下次出行了，太久没有当过甩手掌柜了。 林枝意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是蜷了又蜷，先前顾景时应下司英格的提议，她只当顾景时是在她朋友面前不落她面子，可下次他来这句是他主动提起的。 这未免有点入戏太深了。 往后再和朋友们有出游行程，难道他真的都打算跟着参与嘛。 想着想着就出了神。 再回神是服务生来上最后一道汤，她们点菜多，桌面摆满了，需要撤个盘。 这顿饭大家久别重逢，聊天占了大半，都没怎么吃，好多盘都还满着，最空的就是林枝意面前最先上的那份小炒黄牛肉。 服务生提议撤这盘，邵思语问大家还有人吃没，有的话把剩下的夹碟子里，别浪费，大家都说没有，唯有林枝意眼眸低垂没吱声。 顾景时小声喊她：“服务生要撤盘，剩下的黄牛肉还吃嘛，我夹你碟子里？” 整顿饭下来这道小炒黄牛肉林枝意动筷最多，顾景时看在眼里，这才有了这句问话。 林枝意听声回神，噢一声：“我自己来。” 今晚整桌饭菜，她最中意的就是这道小炒黄牛肉，动筷多不止是因为离她近，更因为合她口味，又香又辣，很下饭，里面的小芹菜也很入味，深得她心。 语毕她坐直身就要清盘子，服务生还在旁边等着。 不等她拿筷子，顾景时先她一步，把盘子里的牛肉块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还贴心的带上了剩下的小芹菜。 他动作很快，片刻，他把只剩小米椒等配菜的空盘子递给服务生。 服务生一只手端着空盘子，另只手把桌上余下的几道菜移动了一下位置，空出中间方便上菜，少顷，另一服务生端来了今天的最后一道冬瓜白贝汤。 这道汤靠近司英格，他便顺手拿起汤匙帮大家盛汤，先是邵思语，之后又是梁辰、戴宁，接着给林枝意来了一碗，最后是顾景时。 林枝意道了谢，正打算尝尝新上的汤，忽而瞧见顾景时面前的小碗里飘着少许葱花，他那碗是最后盛的，原以为汤上飘的葱花早被盛出，没曾想到最后还有。 思忖几秒，林枝意胳膊往旁边伸过去，用自己的勺子把他汤里的葱花撇了出来倒在自己碗里。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日积月累的习惯。 但两位当事人都知道，其实不是。 林枝意只是记得顾景时不爱吃葱花，觉得扔掉浪费，平时她俩吃饭这部分通常都由她来消灭，是以今晚瞧见他碗里的葱花后才有了这番动作。 顾景时则因为林枝意的举动实打实的愣了一瞬，定了定神，他目光往身侧人扫过去一眼，眼底情绪复杂。 戴宁今晚全程少言，认真吃瓜，瞧见这一幕，第一次开了口：“景宝，你不吃葱花？以前也不记得你有这习惯啊。” 他俩打小相识，自诩对好友还算了解。 对于葱花香菜一类的配菜，顾景时都不大喜欢，只是鲜少和人言明自己的喜好，好友不知道也算正常。 但林枝意能留意到，让他心中生出几分喜悦。 相识后的几次用餐，他发现林枝意的喜好和他全然相反，嗜辣，香菜重度爱好者。 后来下厨，他便下意识的以她的口味为先，他本就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不爱吃的可以不夹，先前不大吃辣，也只是觉得清淡的食物更有利于身体健康。 没和她说过这事，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发现并记在心里的。 他嗯一声，拿起勺子尝了口汤，在此之前，他觉得这家餐厅菜品一般，大概不会再来。 但暖汤入胃后，他又觉得，此店甚好，要常光顾。 - 晚上回到家是九点钟。 今晚这顿饭用的很愉快，顾景时在朋友们面前和她表现出的恩爱夫妻模样，叫邵思语在微信上好一通打趣她。 但林枝意回程路上在想事情，也没把打趣放在心上，因为今晚的饭局和中午周凝然的那番话，她深思熟虑后觉得，有些事情，也许需要摆在桌面上好好聊一聊。 到家后她先是走去岛台，给自己来了杯水，放下杯子，见顾景时还没回屋，她看一眼挂钟，时间还早，今晚就是个不错的机会，于是她问顾景时要不要喝杯水。 回程路上，顾景时便察觉出她有心事，隐约又觉得这心事还和他有关，所以他一直在等她开口，听到林枝意的问话，他点头，往沙发方向走过去。 一分钟后，两人在沙发两侧坐下。 林枝意把杯子递到他手里，顾景时端着，没立即低头喝，犹豫几秒，她开口说：“想和你聊聊，关于我俩婚姻的现状问题。” 顾景时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林枝意：“今天中午见了然然，她和我讲了两件事情，你在医院有特别照顾我学生，谢谢。” 太过生疏的语气，令顾景时产生了点不好的预感，他淡淡应一声，等着听后续。 “上次在同事面前说你是合租室友这件事，还差你一次正式的道歉，我反思过了，对比之下，我在这段婚姻里做的还不够好，比起感情，一段婚姻更重要的是处理周围人的社交关系，比如今晚你在我朋友面前就很好的扮演了你的角色，之后，我会更加注意的，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是林枝意深思熟虑一下午得出的结论，关于如何注解顾景时的行为。 已婚的身份能让他避免很多麻烦，第一次见面时周凝然不就和她提过他在医院人气很高，经常会有别的科的小护士慕名而来。 把已婚的身份立起来，自然而然就避免了这方面的更多困扰。 顾景时听言视线落在她身上，两人目光交汇。 他眼底情绪讳莫如深，林枝意困惑的眨眨眼，看不懂，她收敛视线，等着他的回话。 半晌，听见他说：“你觉得今晚在你朋友面前我们算是演戏？” “夫妻总是树立和睦的形象更有利于各自的社交。” 一直以来，他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对着林枝意的懵懂双目，人生第一次，顾景时体会到了无力和泄气。 他捏在杯子边缘的手不自觉加了力，许久，压下情绪，他起身，朝她颔首，留下一句“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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