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第一句,顾景时的心向下狂坠。 “心跳160+。” 这句后,坠至冰点。 “测不到血压。” 跟车医生有条不紊地在上心电监护,建立静脉通路补液。 但林枝意却清楚看到,顾景时的脚步明显向后趔趄了下,她抬手虚虚扶在他后背上,同样留意到这举动的顾清禾在后头哭着问:“哥,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少见的,顾承志也跟着问了句。 林枝意其实也不懂这些数据意味着什么,心跳早在留意到顾景时失常的那一秒钟紊乱,但她面上不敢表现出来一点,这个时候,她不能再给他添乱。 所以她松开扶在顾景时后背上的手,退后一步想要安抚顾清禾的情绪。 却不想顾景时会失控般地扭头对着顾承志说:“不要说话。” 视线移向顾清禾,他又说:“不准哭。” 林枝意在这句后忙接了句:“奶奶说不定能听到我们的说话声,谈话和哭都会影响奶奶的情绪。” 解释完这句,她重新回到顾景时身侧,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在颤抖,林枝意一言不发地握上去。 平车很快到达ICU,她们被阻隔在外面,抢救灯亮起,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她们一行人,分散在各个角落,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后面娟姨情绪好点后,和沈舒一起也来到了抢救室门口。 老太太是十二点多推进去的,直到晚上八点多,结束抢救,医生告诉她们,病人生命体征基本稳定,可以进去两名家属探视一下情况,让他们尽快商量出人选,五分钟后带他们进去。 门重新关上,沈舒按住女儿、拉住丈夫,和顾景时说道:“你和枝枝进去。” 林枝意怔然几秒,接收到沈舒的信号,明了她的用意,站在顾景时身后,掐着自己的小臂强迫自己镇定。 进去抢救室,她看到老太太被五花大绑在病床上,护士解释说,这么做是因为用的药含有会让人焦躁的成分,出于安全考虑才对病人这么做的。 护士解释时,顾景时置若罔闻,只视线定在病床上,见林枝意没有别的疑问,她又说你们可以和病人说说话,她能听得到,然后她就离开了。 顾景时半蹲在病床边,握着老太太的手,林枝意站在他身侧,清楚看到他后背的颤动,可面上,他还在轻声讲话。 他说,奶奶,你要坚强一点,会好的,今年还没给你拜年。 也说,昨晚不是还说今天要和枝枝丫头聊聊天,我们都在。 还说,奶奶,别丢下我。 到后面,他就说不出话了。 探视时间结束,她们被护士请出ICU,出去抢救室,顾景时站定,面对着紧闭的门,又恢复了一言不发的状态,像是在看里面,又像是在放空。 林枝意忍下心里面起起伏伏的很多情绪,转过身,和其他人汇报老太太的情况。 她很努力的组织措辞,尽量不让大家担心。 一下午的时间,没人去吃一口东西,喝一口水,眼下老太太脱离危险期,沈舒安排人来送了饭。 阿姨把饭递过去,顾景时没接,也不说话。 林枝意谢过阿姨,接过饭盒,帮他打开,递到他面前,他才算是有了反应。 顾景时侧脸看她,牵牵唇角,他说:“你先吃,我不饿。” 不想让他再分出精力给自己的,可面对着这样的顾景时,眼泪不受控地就往下掉。 林枝意拼命压着哽咽,静静看他,想说话,但喉咙很涩,几次张张唇,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景时抬手用指腹帮她擦掉眼泪,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劝说自己:“不哭,奶奶已经脱离危险了。” 他是真的没有心情吃东西。 他能这么安慰林枝意,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ICU的每一分钟,病情随时都有恶化的可能。 明天他要上班,年节期间,基本也找不到人换班,林枝意不指望今晚他会去休息,她只是希望他能吃点东西,夜还很长。 最后顾景时许是怕她伤心,陪她一起吃了饭。 十点半,林枝意余光中看到一抹白朝她们走过来,心立马提到嗓子眼,顾景时的种种表现,都让她知道奶奶的情况不容乐观。 果不其然,值班医生和她们说降下来的血氧又上去了,现在只有一条路,插管上呼吸机。 顾景时没有任何犹豫地告诉医生:“插吧。” 医生回复说好,转身之际,听到后头有人说:“先前老太太自己说,如果到最后一步,她不想受插管的罪。” 话虽说的没什么底气,但在场的人都是患者家属,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顾景时:“顾医生……” 被喊的人站在那儿,视线很低,声音也很低。 “至少,先保证活着。” 这句话后,没人再有不同意见。 …… …… 又过去两个小时,医生告诉她们,血氧降下来了。 看到顾景时浅浅舒了口气,林枝意知道,最难的一关,算是过去了。 - 这是林枝意记忆中过的做动荡的一个春节。 年初一起,所有人守在ICU门口,老太太一天不拔管,风险就一天没过去。 初七早上,是和主管医生定好的拔管时间,这期间,在顾景时和顾承志的共同努力下,也找到了匹配的肺源。 老太太的病情到现在,肺功能几近衰竭,拔管后等身体机能稍加恢复后进行肺移植手术是唯一可行的路,移植成功,或许还能再延长几年寿命,否则再无出ICU的可能。 顾景时照旧要上班,不上班的时候,大多时间,他会面无表情地坐在ICU的门口,每天探视时间有限,纵使他是一附院职工,也不好平白增加ICU护士的工作时间。 林枝意觉得再多的语言在这个时候都是苍白无力的,她能做的,就是陪伴,以及保证他好好吃饭。 期间有次周凝然来找她,两人一起去餐厅打饭,路上她想到奶奶的情况,和沉默不语的顾景时,没忍住掉了眼泪,她和周凝然说,宁愿看顾景时像第一天那样有崩溃的征兆,也不想看他再这样下去。 也是那天,周凝然给她讲了在神外轮转的一件往事。 她说,她在神外轮转期间,顾景时负责带教两位见习生。 当时顾景时负责的一位病人,一位二十多岁的漂亮女生,和那两位见习生年龄相近,她们喜欢同一个爱豆,私下里话题很多。 病人是神经胶质瘤晚期,做手术已经意义不大,但病人家属坚持,收在了顾景时手下,术后第五天,病人还是去世了。 两位见习生一早来上班知道情况后,在病房走廊经过病人床位时,没忍住掉了眼泪,路过的顾景时当即把她们喊到值班室,足足骂了五分钟。 听到这里,林枝意稍显讶异。 她想象不出顾景时骂人的样子。 周凝然说,要不是这事是我亲眼看到的,我也不会相信。 其实他讲的那些话也算不上骂。 他和那两位见习生说,医生最不需要的就是同理心,负责任就够了。 你们的行为,被病人家属看到,她们会有很多注解,诸如你是因为操作失误愧疚、没尽力后悔,不管哪种,一告一个准儿,你的医学生涯基本也就结束了。 工作性质使然,他的冷静并不是对你不信任,或是无法对你敞开心扉,纯粹是在临床锻炼出来的,就算ICU里躺的是他敬重的奶奶也会如此,这是他的职业素养。 自那之后,林枝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安心负责好顾景时的后勤工作。 当天拔管很顺利,又过了两天,老太太转进了特护病房。 初九早上,林枝意和顾景时从家里出发去医院,他去上班,她去照顾奶奶,虽说术后康复请的有护工,但这回老太太在ICU呆的时间久,患上了ICU综合症,时不时的会不认人,说胡话。 顾景时负责的手术机器人时间越来越近,为了不让他再分心,她基本所有时间都呆在了医院,有时顾景时上夜班,她晚上就在病房外间的看护床睡觉。 昨晚还是顾景时看不下去,非拉她回家休息。 到地库,她们各自上车,这段时间林枝意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坐在副驾上,尽管昨晚睡了个好觉,可最近真的太累了,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已然打火的车子又关停,叫原本歪在头枕上的林枝意朝驾驶位看过去。 视线相交一秒,她看着他低眸,片刻,满含愧疚地把她拥进怀里:“对不起,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听到他久违心跳的那一秒,林枝意拼命压抑着向外涌的泪水,靠在他怀里,可颤抖的声线还是泄漏了她的所有情绪,“不要说对不起,我们之间,不需要这句话。” 那一刻,最近几天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不停闪回,无论何时站在他身边的她,趴在奶奶病床边睡着的她,在他面前没掉过一滴眼泪,却在好几次回来时眼眶泛红的她。 他真的欠了她好多,想破脑筋,也想不出要如何补偿她。 顾景时的怀抱紧了紧,像是要把她嵌在身上,许久许久,林枝意听到他低哑着嗓,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临近完结有点卡文,抱歉更新不及时,一周内会完结,感谢每一位追读的小天使,鞠躬!
第52章 chapter 52 老太太这回住院, 就连惯常挂着笑脸,待人温和的沈舒, 面色也时常多了几分灰败。 顾清禾也总是一脸的愁容,当天还在院子里跟她闲聊的奶奶,隔十几分钟,病情恶化到这种程度,她完全没法接受。 林枝意心里也如此,她敬重的奶奶,每次见面都笑容和蔼的奶奶,带给顾景时最多柔软的奶奶。 好在后面心境有所不同后,她也能够找到自洽的办法, 让自己不总是沉浸在悲伤中。 老太太有时神思不清醒,会不记得她是谁, 但大约是心里的牵绊在, 对她倒也不排斥。 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林枝意坐在病床边,笑吟吟说我是您的孙媳妇。 病床上的老太太一脸惊诧地问她:“景时都结婚了嘛?” 林枝意嗯一声。 她四下环顾一圈病房, 收回眼神,同林枝意说:“看来真是病糊涂了。” 林枝意笑:“您不担心我是骗人的呀。” 她说:“奶奶现在虽然不太记得你, 但你一看, 就是个好姑娘,景时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顿两秒,她又说:“哎, 我记忆里头他还是个小孩呢。” 林枝意觉得这种时候的老太太特别有趣, 像个老小孩儿, 分享欲很旺盛。 她讲了好多顾景时小时候的趣事, 或者说是糗事,每件事都是想起来就能让她笑出声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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