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程远虽不清楚事情具体经过,但见倪音这般,且方才柯嘉骁也说因为倪音身体不舒服准备送倪音回家,便也认真同柯嘉骁道谢。 柯嘉骁受宠若惊,连忙谦虚称自己只是做了件小事。 周程远提出要顺路送他回家,柯嘉骁不好意思,拒绝了。 已经放学片刻,教学楼的灯全部灭掉,校园空荡,树影婆娑,脚步声都带上回音。 回到车上,只倪音和周程远两人,气氛略微低沉了些,周程远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询问:“怎么不舒服?还是胃疼?” 在办公室时被对方坚定信任、无条件维护,现在又被细腻关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得到这种感受,莫名的,倪音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她攥着衣摆,低了低头,没吭声。 “嗯?” 没有得到回应,周程远动作微顿,侧过身看倪音。 倪音闷闷道:“没事。” 周程远听出不对劲儿,手臂抬起,本来想按亮车厢内的顶灯,犹豫了瞬,又放了下来,他伸手,有温热液体滴落手背,像被烫到一般,骨节分明的手指微蜷了下,他叹了口气,揉了下倪音的发顶。 语气带了些无奈。 “委屈了?” 像夏季骤雨,沉闷无声,倏然电闪雷鸣,急促而声势浩大。 倪音本来不想哭,那根弦突然崩断,泪水汹涌淌出,她向后缩了缩,躲避在周程远触不到的地方,她觉得丢脸,双手捂着脸,呜咽声断续,再控制不住。 柔软的发丝仿佛仍贴在掌心,微痒,微弱的存在感。 悬在空中的手掌顿了下,周程远无措,他没哄过女孩子,也不会哄女孩子。 片刻,他收回手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过方向盘。 窗外晚风呼啸,刮落的树叶坠在车前,一晃又被卷走,阴云遮过月亮,灰沉沉,天气骤然变换,车子缓缓启动。 再次停车时,低低的啜泣声已经消失,倪音缓过情绪,只眼眶微红。 周程远解开安全带,示意倪音下车。 映着白光和红光的医院灯牌在夜里格外显眼,理智随着平静回归,倪音被尴尬和窘迫充斥。 她想到明明不久前,她才被周程远暗示不要早恋,但还没过去几天,周程远就被叫到学校处理关于早恋的事情。 她还想到那个所谓的“胃疼”。 见倪音不动,周程远催促:“不是不舒服?” 倪音没想好怎么解释。 周程远耐着脾气,像是和不愿意打针的小朋友讲话一般,带着点哄劝的意味:“一直胃疼不是小事情,就做个检查,很快。” “不是……”倪音盯着手指。 “嗯?”周程远不解。 “不是胃疼。”倪音脸颊发烫,知道周程远关心自己,她硬着头皮,尽可能含蓄的表达,几乎是挤出来的字句,“我、生理期,是生、理疼。” 认真来讲,倪音是周程远这二十多年人生中接触比较亲密的屈指可数的女生。 他没有参与过其他女性的生理期,不懂卫生用品的品牌和区别,更是没有了解过除中学生物课本教授外更多关于生理期的内容。 所以,周程远的思绪根本不会涉及到这方面。 向来运行流畅的大脑出现短暂空白,周程远在盲区内紧急搜索,但一无所获,沉默片刻,他开口:“每次都这样?” 倪音蹭了下耳垂:“算是吧。” 周程远:“算是?” 倪音:“以前没有什么感觉,这半年多每次都疼。” 和周程远的关系,其实算比较微妙的,说熟悉,他们相处还不到一个月,说不熟悉,他们以后都要生活在一起,所以和这么一个成年男性讨论属于女生的私密事情,倪音着实有些尴尬,耳尖泛着红。 周程远皱眉:“那就是不正常了?” 倪音也不是很懂:“应该吧。” 周程远做事雷厉风行,了解后,他拉开车门:“先去挂号,看医生怎么说。” 医院大厅灯火通明,白色墙壁白色地板,铺天盖地投映在倪音脑海中,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嗅觉,仿佛影像错帧,倪音眼前是她上次赶到医院时的情景,她父母满身血渍地躺在病床上,医生宣布抢救无效。 倪音脸颊骤白,出现短暂耳鸣。 她有些恍惚,在她身前,半步之隔的周程远仿佛水中稻草,她慌忙跨步,试图抓住,用力过猛,脑袋“咚”地撞到周程远后背。 周程远停下脚步,以为倪音被绊到,握着肩膀将她扶正,但很快,他发现倪音额头沁出冷汗,微微发抖,整个人明显不对劲儿。 “倪音?” 周程远身体微倾,靠近倪音,声音很温柔,生怕惊扰一般。 迷茫的眼神缓缓有了焦点,倪音牵住周程远垂在身侧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表情可怜巴巴的,像是一只被遗弃在野外的小猫崽。 女孩子的手和男人的手完全不同,很软很小,没有骨头似的,掌心温热,握得很紧,彼此体温在这一刻交融传递。 周程远愣了下,没有甩开。 他尽量忽略掉不自在,回握了一下。 倪音吸了吸鼻子,无助与脆弱完全袒露。 “我……我爸爸妈妈……” “我想爸爸妈妈了。” 周程远想起那些他们从未谈及且刻意回避的话题,他调查过,他清楚大概的事情,所以他立刻明白倪音这般状况的原因。 周程远沉默,他无能为力,无法为倪音实现愿望。 片刻,他手掌用力,以主动的掌控方的方式牵着倪音,证明他在。 他说:“我们先回家。” 折腾一晚上,到家时已经临近十二点钟。 周程远没忘记倪音身体不适,抽空搜索了和痛经相关的信息。 他没有试图开导剖析倪音,也没有过多关心的话,他冲了杯红糖水,又灌了一个热水袋,让倪音早些休息。 这大半年以来,倪音哭过很多次,在深夜里,在无人处,但在人前,她表现得很坚强,全身镶嵌着铠甲,从不把柔软处展现出来。 或许是不久前周程远无条件的维护与信任。 或许是感受到周程远真心要对她好,这种久未的照顾。 也或许是她已经很丢脸地失控过一次。 从来都是这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之分,围墙坍塌之后再难复原,软弱的依赖情绪从四面八方钻出来,趁虚而入。 周程远没有经验,第一次灌的热水袋太烫,无法贴近皮肤。 第二次,他降低水温,又在热水袋外面裹了层毛巾,这才递给倪音。 疼痛一阵一阵,倪音身心疲惫,她蜷缩在床上,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睡姿,望着周程远即将离开的身影,她忍不住:“周叔叔。” 周程远回头。 倪音:“我睡不着。” 周程远是一个很细心体贴的人,注意到倪音小心翼翼的目光,他退回床边,拉过倪音书桌前的椅子坐下,而后关掉床头的小台灯。 房间陷入黑暗。 “睡吧,我等你睡着再走。” 许久。 倪音轻声。 “周叔叔,晚安。”
第9章 9 晚安 ◎周程远不知道从哪儿摸出颗薄荷糖。◎ 翌日,倪音睡醒,身体状态有好转,精神也饱满平和,是那种和突然被尖锐闹钟吵醒后胸闷紧张的情绪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抬起双臂,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身侧已经温凉的热水袋被不小心撞落地面。 她趴在床边,探着半个身子去捡。 等等,闹钟?! 她好像没有听到闹钟响! 倪音倏地坐起,转头看向床头柜,摆放着的小闹钟正滴答滴答地工作,时针分针显示着此刻的时间——九点三十七分。 已经迟到了三个多小时! 意识到这一点,倪音慌张爬下床,她来不及换衣服,匆忙跑去卫生间洗漱。 伴着东西七零八落,客厅传来平缓的声音:“别急,帮你请过假了。” 倪音挤牙膏的动作顿住,她探头望向声源处,周程远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份纸质资料,笔记本电脑是工作状态放在茶几上。 他难得穿了套休闲风格的衣服,白色宽松T恤,灰色短裤,没有任何修饰。 许是长期被遮掩在布料之下,肤色很白,不过他本来就是冷白皮,经常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比常人要白一些,两条长腿笔直,可以直接去应聘男模的程度。 周程远询问:“还难受吗?” 倪音如实:“今天好多了。” 周程远点点头:“你先洗漱,等下过来吃饭。” 周程远简单整理下手边的东西,起身,到吧台处先烧了热水,趁着这个空档,他去厨房用微波炉重新加热食物——一碗小米粥和三个生煎包,是在小区附近早餐店买的。 倪音出来时,周程远正用她的杯子冲泡东西。 深棕色,因搅拌浮起一层白色的细沫,挺让人抗拒的样子。 倪音脚步退缩,刚想装作没有看到,周程远抬眸,招呼她过去,倪音只得硬着头皮、亦步亦趋地过去,走近后她瞥到台面上被撕开的包装袋,上面写着——益母草颗粒。 “……” 干嘛啊,还专门买这个。 周程远递过杯子:“我怕等会儿忘记,你先把这个喝了。” 倪音瞥着堪比毒药的液体,又看向周程远,目光踌躇,好半天,小声恳求道:“能、不喝吗?” 周程远不给半点希望,很冷酷:“不能。” 倪音真的接受不了,她从小就不爱喝药,每次都要钟书兰哄上好半天,并贴上不少承诺,这才用赴断头台般的心情,在钟书兰的监督下,磨磨唧唧把药喝完。 但现在…… 对上周程远不容任何拒绝的视线,倪音默默把想要耍赖的话咽了回去。 “好吧好吧。” 倪音瘪着嘴,不自觉流露出委屈的神情。 周程远看在眼中,好心提醒了句:“凉了应该会很难喝。” 倪音哪儿还敢继续磨蹭,她端起水杯,以壮士断腕之姿一口闷掉。 味道很冲,熏进鼻腔,又刺激着味蕾,已经很难喝,当药水划过喉头,她感觉恶心,差点吐出来,倪音咬着牙咽下,随口咳嗽不止,泪花挂在眼角。 周程远不知道从哪儿摸出颗薄荷糖,撕开一半,递给倪音。 倪音接过,但仍觉委屈,嘴巴都撅了起来,她塞进嘴里,也没含着,牙齿“咔嚓咔嚓”几下就给咬碎,泄愤一般。 周程远眉心轻跳,拿过杯子,去厨房洗漱:“早餐在餐桌上,你趁热吃,碗碟收进洗碗池,你不用洗。” 倪音以为他小看自己,强调:“我会洗。” 周程远:“生理期尽量不要碰冷水,你本来就生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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