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帅在沙发上挪了挪位置,回答:“买房子。”
于茉继续问:“首付吗?”
“对。”
于茉心里叹口气,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们来算笔账,假设你能贷到20万,三年期,等额本息,一个月你需要还6000多。这个资金成本是很高的,你算过吗?再加上后续的房贷,你每个月的支出和收入是不是能平衡呢?”
于茉看见他在座位上挪来挪去,这是他不耐烦的意思,她收住了嘴。有些事,不是她该说的,如果不是因为祁连还有祁连告诉她的故事,连这些话她都不用说。
她只能公事公办,“如果细节都清楚的话,这是一张你要准备的材料清单,你准备下,我们约时间来签约。”
祁帅把她递过去的一张纸卷成桶状,拿在手里,低着头走出咖啡厅,走进阳光里。
咖啡厅里坐满了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他们开口几千万几亿的项目,满口“赋能”“存量博弈”“闭环”之类的黑话,一个从小无父无母的装修工人跟他们坐在一起,为了小小的买房子的愿望,铤而走险,于茉觉得有点难过,却不知道为谁。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屋子里有点闷热,她站窗户跟前吹风,手里拿条干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头发。
晚风送来栀子的花香,吹得人神清气爽。
突然一只野猫不知在哪里开始叫春,发出尖厉的叫声。
于茉打开纱窗,伸出头去想看个究竟,这只猫每到夜里就持续不断地发出酷似婴儿的哭声,在深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野猫藏在深夜里,独自嚎叫她的心事,无处可寻。
正在她脖子伸长去看窗外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SUMMER】的音乐叮叮当当响起。
“祁连”
对面一时没有说话,她以为信号不好,又叫了一声,“祁连?”
对面这才传来祁连低沉的声音“嗯。听说你要换房子。”
于茉不知道他这么快知道了,“是的,有这个打算。”
“江清枫让我帮你留意下,于茉,你和我不熟吗?要绕这么个弯?”
他语气沉沉,于茉知道他误会了,一时有点尴尬,只能耐心解释,“不是,我本来打算自己找的,没打算让你们帮忙。是那天□□枫正好提到这个事,我顺嘴说了一下。我没想到他又来找你。”
祁连不接话,一时只听到电话里轻浅的呼吸声,于茉越发尴尬。
她正想着该说点什么的时候,祁连问她,“听你这意思,他找我你不太高兴?”
“没有,就是麻烦别人我不太好意思。”于茉无力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这话,祁连更不高兴了,语气硬邦邦,“那你直接给句话,要还是不要?”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如果你正好有合适的房子,那当然最好。如果太麻烦就算了。”
“这事交给我,你有什么要求跟我讲。”
于茉听他一口答应,心里一松,躺倒在床上,说:“也没什么要求,独租我也负担不起,合租反正都差不多,你看看房东靠谱一点吧。”她其实想说最好租户也靠谱一点,但是想想这是强人所难,他怎么会知道租户靠不靠谱,这只能是自己的奢望,没法说出口的。
祁连心中有数了,他跟她强调,“这事交给我,你不要担心了。明天我给你回复,你等着就行。”
他想起上次□□枫有意把于茉的房子找到三区去,他又强调:“我明天就帮你找好,你不用找别人,这一带找我最方便。听到了吗?”
“知道了。”
于茉想想又跟他提了下祁帅的事情,她总觉得不安心。
“草!”祁连听完烦躁地把毛巾甩桌上。
“他有时候真的跟脑子进水了一样,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之前他提买房子我骂过他了,他倒是想起这么个办法,作死。”
他在房中走来走去,心里恨不得抓过祁帅来打一顿,然后叹口气说:“随他吧,根本拦不住,他的性格就是一根筋。我只能等到将来他实在走投无路了拉他一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他突然很想跟于茉讲讲心里话,
“从十几岁开始,我们几个人就拉着祁帅,后来拆迁了,别人都散了,大家更觉得这份从小长大的感情难得,都把他当弟弟。这么多年,我们每一个人都尽心帮他,出钱出力,他现在还欠着我们每个人至少几万块钱,我的条件好点,欠我的就比他们都多。他奶奶这些年生病了都是我们掏钱,从来没有一个人说什么。他自己永远那个熊样,从小跟我们一起学水电,学了一年不学了,半瓶子水晃荡。我带着他干活,每次他干的活我都要帮他重修一遍,要不是为了拉扯他,我吃饱了撑的吗?!自从他跟现在的女朋友在一起,那更是失心疯,好好的活说不去干就不去干,跑去陪女朋友。花钱更是如流水,我们现在都不敢借钱给他,不然多少钱都让他们糟蹋完。买房子这事,换成是我或者江源就50来万的事,我们凑凑就拿出来了。可是他我们不能再掏钱了,惯得他毛病越来越多,我们不可能一直掏钱,将来大家都会成家立业。现在我只能狠下心来,看他跌个跟斗,再去扶他一把,让他将来至少有口饭吃。”
他一口气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一会,于茉听见他低声说:“我明知道只能这样做,可是心里又难受,怎么都不得劲。”
夜那么静,于茉的心突然塌了一块,化成酸涩的波,荡来荡去。
祁连看起来冷清清,话不多,其实是个理智又缜密的人。
她说:“下午我的心情也有点难受,但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们都有心,但无能为力。”
我们都是别人生活的旁观者。
莲花一区往西过两个街口有个商业体叫巨丰广场,因为一楼有个华联超市,人气很旺。
这天下午四五点,祁连穿过巨丰的一楼服装大卖场往后面走去。
大卖场里延续了乡镇风格,大喇叭高声放着凤凰传奇的歌,吵得人多待一分钟就头疼。
大楼后面零零碎碎开着一些小店,大部分是苍蝇馆子,价格低廉,人气也很旺。
广场上铺的面包砖东翘一块西翘一块,不知道哪块踩下去就“噗呲”溅一裤腿泥。
一家卖蔬果的小店门口堆了一地的烂果子和黑黄的菜叶,发出酸臭味。
祁连走到味好美龙虾馆前面站住,门口穿短袖T恤正在抽烟的男人站起来,往前走两步,冲他点头,“来啦。”
老板姓江,莲花一带都叫他“江老四”。江老四个头不矮,已经开始发福,肚子把T恤撑得鼓鼓的,头大脖子粗,一条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一串已经褪色发乌的刺青,据说是一串梵文,也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其实只和祁连相差一岁,如今两人蹲在一起,像差了个辈分。
上学的时候三中和四中是死对头,天天掐架,江老四和祁连一个是三中的头头一个是四中的,天天斗得跟乌眼鸡一样。
江老四递给祁连一根芙蓉王,祁连接过来在鼻子低下闻了闻,他不抽烟,并且他的工地都是不允许抽烟的,但有时候他也不拒绝。
江老四“啪”地拧开打火机,用一直手挡着,递到祁连跟前。
祁连转过头,烟放嘴里,脸颊一凹,烟就点燃了。
江老四问他:“都挺好吧?我可是听说你现在发达了,以后见你是不是得预约了?”
祁连吐了一口烟,回他:“滚!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我哪次不出现。”
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门口洗龙虾,半米宽的红色塑料盆里装满黑黑紫紫不安分的龙虾,一根黑色的水管子搭在上头往里面放水。小伙计在老板眼皮底下偷奸耍滑,一手拿板刷,一手抓起一只龙虾,比划两下扔在另一个桶里就算刷过。
江老四仿佛没有看见,继续说;“江北那批人在搞车位,他们自己没有出面,找别人一个一个收的。他妈的,等我们发现不对,已经过了很久。这帮龟孙子也长脑子了。”
祁连的烟捏在手里,没有再往嘴里送,他问:“你估计他们收了多少?”
“我估计怎么着也得有十几二十个,不好估。”
“要是只有10几个,问题也不大,翻不起什么水花,要是多了就麻烦了。还是得多注意。”
说话间,江老四一支烟已经抽完,烟屁股放在脚下一碾,剩一个扁扁的烟头和一摊灰。
他又续上一根,“江边人又在四区那边搞了个赌的地方,到处拉人呢。”
祁连愣了一下,冷笑到:“5年前搞,把血都吸光了,现在还搞?”
江老四一口烟喷到祁连脸上,祁连抬脚踹他,骂道:“滚!”
江老四贱兮兮地笑起来,说:“蚊子血也是血,谁不知道钱难赚。”
祁连抬手试图把眼前的烟雾挥开,“这件事我们不要出面,警察最喜欢这样的业绩,让我们的人掌握好行踪,我们帮警察一把就行。”
“我懂,我们是好市民,祁老板马上上流社会成功人士了。不能打打杀杀了。”
祁连扭头骂他,“没完了,是吧?”
对面蔬果超市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妈妈,一手拎着一个塑料袋,一手拽着一个大腿高的小男孩,小孩不愿走,任凭他妈妈一厘米一厘米往外拖。
江老四幸灾乐祸地说:“小崽子马上要挨揍了。”
他话刚说完,年轻的妈妈把塑料袋外地上一扔,扬手就给了小孩屁股一巴掌,小孩“哇”地一声就哭了。
江老四咧着大嘴笑,他问道:“我说,你一把年纪了,不打算找女人了?也没有听说你去嫖。不怕生锈啊?”
祁连答道:“我有手。”
江老四啐了一口,“你麻痹的,这话我都替你臊得慌。你也不是个穷X丝,一把年纪还用手。你那大鸟,不应该用来造福下莲花的女同胞?”
他们年轻的时候打架归打架,夏天都去莲花河里洗澡游泳,年轻男人之间就那么点事,女人和□□的东西。
三中和四中的男生除了比打架也比男人的本钱。
一群半大的小伙子站一排,憋着劲往前呲,看谁尿得远。
谁有什么本钱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不由自主都想到了年轻时的岁月,都笑了。
江老四说:“祁帅这X最贱,每次去镇上看完小录像厅的电影,都跟他奶奶说去看“米老鼠和唐老鸭”,他奶奶到处跟人说她孙子喜欢看“米老鼠和唐老鸭。有一次见了我还问我喜不喜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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