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生轻啊一声,明白了:“不算朋友。” 斯诺也明白得很:“那就是仇人。” 欢声笑语荡在周围,她瞧着照片,那段覆雪的海平面,再镜头拉近,是深褐色的沿岸山石,没有人,只有一群飞于蓝空的白鸥,以及藏匿在左角落不知何名的红花,她看得有些呆,不知过了多久,一人擦过她背脊在旁边入座,那人笑着打招呼:“嗨奈尔,咱们可又是两周没见面了。喔,这照片拍得还不错,取景地在哪里?” 斯诺痛快解释:“尼克,这是情人寄给她的。” 尼克捏着那张照片后迅速改口:“真难看,我从来没见过这样难看的照片。” 斯诺乐得大笑。 尼克只是单纯地来酒馆喝酒,没想到会碰到他俩,随后要了杯福地龙,和斯诺愉快地交谈起来,话题当然是他嘴里说的奈尔情人这件事。赵海生没插上嘴,也懒得说话,拿银币付酒钱,手头照片却被尼克再次夺走,惹得她微微蹙眉。 “这么生气,还真是旧情人寄给你的?” 赵海生抽走照片并将其夹在书本页里:“不是情人。”朝他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是现男友。”这句话当然是诓他的,尼克灰头土脸地目睹她离开酒馆。 距离此地仅五百米的都城医院正在修缮副楼,那座楼鉴于1927年,面积约两千五百平,它开工于去年年底,原定三月份完工,因为战事爆发,炮弹命中楼身,拖到现在。 傍晚时分,院内走廊还有不少前来取号看病的人,林毓结束工作,消毒洗手后离开手术室,从走廊穿过中庭直奔办公室,见对面冷冷清清的副楼,还残有炮弹轰炸的痕迹,大雨滂沱,看样子还得下一会儿,往前走,见到凯恩医生,她仔细瞧了瞧,凯恩对面的人是奈尔。 喧闹中传来呼喊声,赵海生侧目望去,只见是林毓朝她打招呼:“林医生。” 凯恩还有要事,先走一步,留着她们聊天,林毓没见外,直言问她是不是生了病。 赵海生说:“没,我一个朋友住院,问了凯德什么情况。” 林毓点头:“如果没事,陪我喝一杯吧。”事实上,两人关系还没熟悉到一块喝酒的程度,赵海生有些新奇,倒也答应了,再者她也挺想喝酒的。 下雨的缘故,格林酒馆没什么客人,老板做完两份晚餐,就窝到了电视机面前看新闻。林毓喝完三小杯,开始自顾自地谈起她和程易山认识了十多年,当年大一她组建游泳俱乐部,一块邀请了程易山进社:“别的倒是记不太清楚,就是有一年省内比赛,程易山真赢了枚金牌,当时有一位自称国家退役运动员的教练邀请他,他本来就对这个没兴趣,就拒绝了,后来我们在电视上看到那个人,还真是个有名的运动员,我就问他这荣誉你还不要,他说给郑云吧……郑云,郑云他。”神思恍惚起来,大概是喝多了,她揉揉额角,“几点了。” “八点。” “我得回去值班。”林毓从包里掏出只手机递给她,“这是程易山的,离开前落在了我这里,想起来明天得赶火车,能麻烦你帮忙递交吗。” 赵海生先开始疑问对方为什么找她帮这个忙,手倒是自觉伸过去握住电话,说了句:“行。” 林毓起身准备离开,临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朝她解释:“程易山来我这里只是谈正事,别误会。对了,他大概后天回来。” 赵海生当时纳闷极了,郁闷地喝光白酒,五指耍得手机转来转去,这会儿功夫可倒好,哐当一声砸落地面,她捡起来看见屏幕裂得像蜘蛛网,酒醒了,瞳孔地震了,最后得意地安慰自己:“修不好就买个新的。” 林毓幽幽道:“程易山可舍不得换新,因为这是他去世前女友跑了好几趟手机商场买的。” 赵海生淡定喝酒:“怎么回来了。” 林毓罕见地笑起来:“包没拿。”拿包准备走,拍拍她肩膀,“拜拜。” 赵海生靠着椅背,掌心揉了揉后脖颈。 海生做错事向来直接道歉,前提对方没惹过她,反过来说,如果对方是个软言软语温润性子不故意闹矛盾的人,赵海生肯定会爽快道歉,可惜了程易山,那厮前半段说她面容丑装扮难看后半段还将她名字喊成赵梅生,这坎算过不去了。 苦恼手机维修程度的这段时间,已过两天,斯诺拎着袋面包来找她:“我刚去营地采访,倒碰见了里兰,真有缘分,奈尔,他在找你,说什么手机在你这里,他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缠睡在沙发上的赵海生总算寻到动力慢悠悠爬起来准备穿衣穿鞋,似乎就要上刑场的凝重模样可把他吓了一跳,斯诺直言大叫:“你这次又想把谁的窝捅了?” 赵海生穿上棉服,双眼无神地转过来笑两声,还是没说话。 斯诺说:“要不我还是走吧。” 这天风很大,离开维修店,走到岔路口时迎面一股狂风袭面,她被吹得双眼睁不开,无意间看见路对面的教堂,兜兜转转,她坐在耶稣面前双手交握虔诚忏悔:“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 “……” 手机问题竟能苦恼至今,这不是她的作风。赵海生起身离开,再次经过那段岔路口时竟刮起暴雨,她跑到神庙檐下躲雨,还好浑身没湿透,春天感冒也挺让人头疼。 海生靠着断壁,探头朝街道张望,已经没什么路人了,沿街商铺倒开着灯,准备冒雨离开,手腕被人拽住,她回眼望去:“你怎么在这?” 程易山已将伞面方向倾向她:“我刚才在教堂。” 赵海生后知后觉:“听见了?” 他嗯声,将人重新拉到檐下待着:“阵雨,我们再待几分钟。” 有这回教训她是不想再去教堂忏悔了:“咱们,挺有缘分。”这糟话里贬义说得明明白白,程易山还就真没想明白,当时他嗯的同时,点点头:“是挺有缘分。” 赵海生迷茫道:“有时候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阵雨刮风后,天明晴朗,水落在树梢枝桠处,满地被吹落的红花半淹在水坑里,水里他的倒影脊梁笔直,程易山伸手接住她后脑已然松散的发绳,再递给原主,原主准备拿回,却陡然听他问一句:“林毓告诉我手机放在了你这里。” 赵海生的手顿在半空,竟没敢拿回发绳:“在我这里。”左手塞进衣兜里揣着已经没救的老手机,“在我家,你有空了来拿。” 他说:“现在有空,我送你回去。” 她抬手拒绝,额角开始冒冷汗:“首先我说一句,很抱歉。” 程易山问:“手机被偷了?” 海生笑着回答:“老手机也不至于被偷。”却对上他沉默的脸,就没敢笑了。沉默三秒,见程易山伸出右手,她凝重地将兜里手机双手递还给他,当时认真思考了番,如果程易山拿枪对准她脑袋她肯定会先行揣刀砍断他的手。 程易山来回翻弄手机,再抬眼见她那脸神情,本人倒是后退半步,男人将手机塞回兜里,扬手轻拍了拍她脑袋:“没事。” “真的?” “所以别搞成你死我活的气氛,我还没那么大胆子。” 赵海生望着别处:“毕竟是你去世前女友送的手机。” 程易山脑袋里已经蹦出一连串问号,沉默良久:“林毓瞎说的。”似乎咬着牙,“哪来的去世前女友。” 她抿嘴笑着说:“所以我被骗了。” 程易山平静回答:“以后就习惯了。” 程易山顺路送她,来到住处附近,她转身朝向街道对面,他就站在原地,海生动了动嘴巴,无声地向程易山道别,他笑着挥了挥手。 直到回到家,海生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掌心捏得都是汗,自己果然是很紧张了,莫名想起林毓那张脸,她眉眼微抽,拿出笔记本打开邮箱给人家林毓医生送出如下一段留言:“亲爱的林小姐,今日下午偶遇程先生,他说并无辞世前女友,当时程先生所言所面极真,绝非谎言,但我又觉得,林小姐作为舍生忘死的救命医生,本身情怀便很珍贵且深厚,是以我想到了当面对质,林小姐意下如何?林小姐何时归来?林小姐可睡了?林小姐注意身体健康。”发送。 七小时后熬夜值班的林毓瞧见邮件内容,竟乐得直接从椅子上摔下去,导致崴了左脚,隔日还得人家护士搀扶着做手术。 因此林毓给她发了以下一段话:“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的报应来得早,奈尔小姐是否消气了?”
第21章 启程 赵海生不喜欢往医院钻的这种毛病还得是她爹妈整出来的,要仔细点说,大概在她十四岁,赵爸带着赵妈进医院看病,她坐在走廊里,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导致鼻子过敏,肿了。当时因为操心亲妈安危,她爸第三天才发现,问她最近是不是吃多了。 这么让她无语的一段记忆,深夜回梦重新经历了遭,早晨清醒,脑袋被重石挤压的异常状态,张张嘴巴,没发出声音,只能原地苦拉着张脸,可喜可贺,常年小心翼翼提高体质也没办法躲避大雨带来的寒冷冲刷,她发邮件给对家老板说怕是不能及时交稿翻译奥丽尔作家的那本索菲前传了,在此请他谅解。 所幸老板是位善解人意的好人,在他说了句简短的安慰话后温柔地让赵海生务必第二天及时交稿。 万恶的资本主义剥削者。她差点没站稳脚跟,情绪不当地拾掇拾掇装束,提着黑皮包离开住所,准备充足地喊了的士,前往医院就诊。 程易山原本还纳闷今天新来的实习护士究竟会对他胳膊扎多少针才能找准血管位置,见麦哲伦幸灾乐祸,正没心没肺地笑,程易山盯了对方片刻,伸手捏住了他臂膀,麦哲伦的脸青白变幻,左手拍桌的同时嘴里嘟囔着我错了。 他这才松手,旁边路过个人。 赵海生正巧打喷嚏,摸摸鼻子,侧目望去,见到程易山他们,稍微举手打招呼:“早上好。” 程易山却说:“下午好。” 旁边麦哲伦朝她嗨声。 赵海生不改前言:“早上好。” 情商半高的麦哲伦说:“早上好。” 程易山:“……”是他眼睛糊涂了看不清楚墙壁挂钟指着下午三点还是自己在做梦?继续说,“科室在左边。” “不懂你什么意思。”赵海生把挂号单捏在掌心里,“我只是在找洗手间,真巧啊能在这儿遇见你们。” 麦哲伦开始说真话了:“奈尔,你是不是感冒了?这段时间寒流,生病的人确实多,你注意身体,外科在左边。” 赵海生熟视无睹:“你们做什么?” 程易山说:“惯例体检。” 赵海生先瞄了眼他胳膊,再和对面护士打对眼:“姑娘,再努力些,戳成马蜂窝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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