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在羊城买了个单套室的公寓。我没有想过结婚,一方面是身体的原因,我不愿意拖累别人,另一方面还是身体的原因,我不想死在租来的房子或是宿舍里。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是我恪守的人生准则。” “我之所以这么努力地奔跑,是因为,别人是追着时间跑的,对我来说,时间是追着我跑的,我只有拼命地向前,才不会被它抓住扼止生命。” “我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我并不惜命,但我惜时间。我想让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具有意义。” “27年,我没谈过恋爱。我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但依然不懂儿女情长。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你,心脏就会出现悸动,这种悸动和肺动脉高压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尽管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 “见到你之后,心脏仍然悸动,更多的是心安,自己都无法解释。”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注意饮食,保证睡眠充足,保持情绪稳定,不出现感染,不透支体力,可以继续活着,至于能活多久?我无法作出判断。” “差不多就是这些,今夜留你在这,和你说这些话,对我来说,说话的过程本身就是具有意义的,是因为我想这么做。就像现在我牵着你的手,是我想这么做。” “我不需要你回应,也不会强迫你。” “别害怕,立立。” 许常大概是说完了所有的真相,安静了下来,握着章翊双手的动作却始终保持着。章翊移开了视线,望向床边的落地窗,楼宇间的灯光昏黄点点,耸立着阑珊,影影绰绰。她突然想起许常寄给她的照片里,手里拿着的那本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生未百年,死不孤独’。 她想:许常的确是一个清醒的人,孤独地清醒。 “许常,你的身上有艾草香。”章翊心痛的无以复加。
第7章 倾心 章翊没有对许常刚才的那番话作任出何回应。 这段自述,来的太过突然,她不是没听懂,她只是觉得震惊。他把自己27年的人生,浓缩成了不过千字的篇幅,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信息量巨大。不是她几个疑问,几句安慰,就可以接得住的。虚伪、敷衍、利用、逃避,不是她的品性,她需要时间去消化。 “艾草?呵!是有艾草。许送上次去我那,拿了好多艾草包,衣柜、沙发、阳台塞的到处都是,说要给我驱虫辟邪。”许常似乎想到了什么,带着无奈地笑了起来。 “许什么?”章翊莫名。 “许送,欢送的送,是我八姐。”许常解释,复又叹了口气:“一位一言难尽的女士,说来话长,有时间当故事说给你听。” 许常抽回一只握着章翊的手,看了下时间,说:“快两点了,去睡觉,不要熬夜。”另一只手拉起她往床边走。 “那你呢?”章翊尴尬起来。 “我也睡,如果我还想活得久一点的话。”许常玩笑道。说完,径直去行李箱里拿了衣服和洗漱用品,走向了卫生间。 章翊在心里吐槽:我问的是这个意思吗?一张床,两个异性,怎么睡!酒店的沙发那么短,也不是能睡觉的地方吧!还有,怎么感觉有点害怕!…… 许常洗漱完,吹干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见章翊还是原地不动地站在床边,遂打趣道:“知道孩子和家长走散,怎么做才不会丢么?呵!像你这样。站在原地不动。” “……”章翊觉得自己的智力受到了暴击。 许常穿着一套短袖家居服,带着笑意,朝她走过来。胳膊和腿细长,洗浴用品的清香扑面而来,她顿时感觉心脏跳动杂乱无序,脸上一阵滚烫,连忙慌张地低下了头。 许常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带笑:“别害怕。”然后牵起她的手,把她送到了卫生间门口,一边说:“去简单洗漱一下”,一边替她关上了门。 章翊出来的时候,窗帘已经关上,房间内只留有一盏微弱的夜灯,那人已经平躺在了床的一侧,闭上了眼睛。她犹犹豫豫地走向床边,掀开另一侧的被角,躺了进去。 近乎黑暗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很久之后,许常出声:“立立。” “嗯?”章翊毫无睡意。 “你,讨厌我吗?”许常问。 “……”章翊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需要时间。 “我想抱抱你。”许常的语气,温和中带着温柔,就像一种蛊惑,在黑暗中摇曳。 “……”章翊还是没有回答。心里感叹:许常这该死的语气和声音,她觉得她的心脏可能要骤停,心里像是有一面墙正在瓦解、坍塌。 片刻后,一条胳膊轻轻地伸进了她的颈下,再弯转回来时,带着她的身体,另一条胳膊抚上她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把她抱进了怀里。随即头顶传来一声重重的出气声,似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声音。 她贴在了许常的胸膛,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于另一颗心脏的跳动和沐浴品的清香。 她想到许常的病情、清醒还有孤独,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猛然间泛起阵阵酸涩。于是她伸出胳膊,紧紧地回抱住了这个浑身冰凉和陌生的人。 没有人再说话。 夜。深。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入了眠。 章翊醒来的时候,床上不见另一个人,她躺在床上静默了片刻,回想起了昨天的种种,一时间无以言表。转头在房间内四处打量起来,看见那人正坐在写字台边,聚精会神地不知在干什么。她悄悄起身,光着脚踩在了房间里的地毯上,向那人走去。 一只笔直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正拿着一只铅笔,在一张白纸上画画,手指舞动的样子,十分好看。 画面上,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轮廓清晰、面露微笑的显现在眼前。许常在画自己,章翊失笑。 “不愧是机械设计工程师,基本功扎实啊。”章翊拿起画纸称赞。 “你醒啦,饿不饿?”许常转头。 “几点了?”章翊晕晕乎乎没睡醒的样子。 “快十二点了。”许常语气带笑:“还挺能睡。” “怎么不叫醒我?”想了想又道:“你饿吗?” “饿。”许常笑意不减:“昨天让你受累,没忍心叫醒你。” “傻。”章翊白了他一眼:“等我洗漱一下,带你去吃饭。” “去昨晚那个淮扬菜馆行么?把昨晚的菜再点一遍,认真吃一回。”许常面露可惜之意。 “成吧。”章翊无奈。 吃完饭出了饭店门,往酒店走,许常还是一路自然地牵着她的手。章翊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斟酌半天,她问出了她在思虑的问题。 “许常,欧远几个小时以后就回来了,一会儿送你到酒店,我就回学校了。”章翊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 “好。”许常表情微沉。 “昨晚你和欧远通电话,我听懂了一部分,川渝话没有那么难懂的对吧?”章翊继续展开她的思虑。 “来燕京之前,我和他通过电话。他知道我不是来旅行的。”许常回答的干脆。 章翊:“……所以?” “我是来见你的。让你接机,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不在我的计划之中。但是,昨晚和你说的那些话,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许常坦诚相告。 “你疯了吗?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况?家庭情况又是什么样的?身边有没有两情相悦之人?毕业之后会去哪里?会不会嫌弃你?能不能接受你?就算是欧远他也不知道这些吧?你就敢冒然地带着目的来见一个陌生人???”章翊简直不可思议。 “来见你,这件事,本身就足具意义。过程比结果重要。我说过,不需要你回应,也不会强迫你。”许常理所当然。 “既然来之前,欧远就已经知道你的计划了,他难道就没有阻止一下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章翊简直想要原地抓狂。 “他说你是一个好姑娘,怕我耽误你。”许常停下步子,抬手捡起她头发上的一片杨絮丢了出去,神色淡淡的,停顿片刻后,继续道:“所以,我想努力一把,让自己活的久一点。” 最后一句话,章翊听懂了。 听懂之后,她挣脱了许常的手,蹲下身子,双臂交叉的放在了腿上,头埋进了臂弯里,眼泪不自觉的簌簌落下。 她悲叹:许常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跨越两千多公里来见一个陌生人,带着满满的心意和诚意!在摸不清对方态度的前提下,坦然地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说过程比结果重要,不需要回应,不会强迫,还不是因为无法对自己的生命作出判断!强调自己活的清醒,和时间赛跑,这背后隐藏了多少心酸、无奈与孤独!他无论相貌、性格、能力、品行都是出类拔萃的人,若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哪轮得到自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因为这‘病魔’,他又有什么错呢!因为病魔一蹶不振的大有人在,他呢?自小就活在与病魔战斗的世界里,还能出落得如此优秀,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仅仅是因为这病,就要剥夺他生为一个人的正当权利吗?他不该追求自己的心之所向吗?他不配拥有正常的生活吗?扪心自问,自己难道从未肖想过他吗?知道真相后,又有没有胆怯过?和他的坦荡如砥比起来,自己就是一个狭隘自私的人! 想明白这些后,章翊为自己的迟疑感到龌龊,同时也为迟到的自责感到羞愧。这一刻,她似梦初觉,矢志不渝。 她告诉自己:如果上天一定要给自己这条道,那就无畏无谓地走下去,不要怂。 许常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惹得面前这姑娘突然蹲地不起,他蹲下身去,就发现这姑娘的身体在颤动,他知道这姑娘哭了。他懊恼地伸出双臂,把她捞进了怀里,一时不敢再说话,只得一遍一遍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时间良久,这姑娘挣脱了他的怀抱,直起身体,带动着他站立起来,然后反手紧紧地回抱住了他,很久。很久。 章翊下颌抵着许常的肩,带着浓重的鼻音:“许常,结果比过程重要。我不要过程,我要结果。” “什么?”许常完全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让我走进你的生活,好不好?要结果的那种。”章翊吐字清晰,态度坚定。 “……”许常一瞬间大脑空白。 “好。”片刻后,许常更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人,语气同样坚定。 “那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得久一点。”章翊微微挣脱将要窒息的怀抱,微仰起头与他对视。 “答应。”许常微低下头直视怀里的人,胸腔里漾起阵阵饱满感,抬手用拇指轻轻抹去章翊的泪痕,似又想起什么,犹豫着开口:“医生建议,最好不要有孩子,可能会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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