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闻声起床,想出门看看情况,又担心添乱,只得伏在门口,听见徐元家院子里的忙乱、相继而来女人的哭声。 “元礼元青,你二人帮伯叔将婆婆送回吧。”徐父道。 “添麻烦了。”元春父亲道。 “这不算什么麻烦,回去你们也不要太过伤心。肺病发作起来要命,老人家硬挺只是活受罪。”徐母道。 “明明这几日在田上还好好的。”元春父亲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看上去没事人一样。” “这就是你们做儿女的心不够细了。”徐母道,“你母亲这病,怎还受累上田?” 听徐母这样一说,元春父亲一下没绷住哭出来。徐父及时出言安抚道:“沁沁不是责怪你们的意思,切莫因此自责,家中毕竟还有一老须照料。天黑路滑,夜行小心。” 几人打着灯笼在院中说话,何霜得以透过纸窗看见外面情景。徐父话说完,徐元礼徐元青两兄弟就一前一后抬着竹床走出了院子,元春父亲随二人走在前,元春和她母亲走在后。徐父徐母到院门口目送良久,归来时,徐父嗔怪地说:“已是可怜人,你何故非说那伤人的话呢?” “不把话点明,他们下次怎会小心,老人的身体不比年轻人,万不可掉以轻心。”徐母道,“镇上老人,病者越来越多,大夫只有一双手,若无家人在旁照料,靠大夫,哪瞧得过来?” 两人边聊边走进了医堂,谈话声被收拾物品的声音稀释,何霜不再听得清楚。 今夜这状况使何霜想起舟口镇第一夜,众人虔诚地迎接新生儿的到来,也是一张竹床抬走孕妇孩子,那时,院里很热闹,每个人都喜气洋洋。今晚,照旧是一张竹床,送走的却是一位死者,令何霜感到生命的变换无常。尤其是徐母那番话,好像一记敲打,坚定了何霜回家看父母的决心。 院内复归静寂时,何霜悄悄推开窗户,大雨过后,夜空中出现一轮弯月,何霜望着那月亮,心道,这大概是舟口镇最后一夜了。
第33章 49 、晚安 元青明日还要早起进学,将元春婆婆送回家之后,徐元礼见元春爷爷情况还算稳定,便让元青先回tຊ了家。 婆婆送回来,元家少不了又一番哭泣。 担心元家再出状况,徐元礼自行在院中坐着,仰头看那轮弯月,良久良久。 屋内哭泣声渐弱,只见元春从房内步出,徐元礼看她走近自己,起身打算告辞。 “元礼哥,今夜多亏有你。”元春语带哭腔道。 “给婆婆诊治的是母亲。” “嗯嗯,还要多谢蒋大夫、徐元大夫。” “没能把婆婆救回来——” “不怪你们,是我们不好,是我们没有顾好婆婆。”元春摇头打断徐元礼的自责。 徐元礼顿了顿,目光转向主屋,道:“母亲那样说,不是责怪的意思,她一向惜命,对镇上老人孩子一视同仁。婆婆在天有灵,一定最清楚你们的孝心,往后诸事,还望节哀顺变。” “嗯。”元春也意识到徐元礼这番话意在安抚长辈,眼神中对徐元礼满是感激。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徐元礼温声道。 元春点点头,“我送你。” 眼见徐元礼脸上露出推拒,元春连忙又说:“就送到门口。” 徐元礼打了只灯笼,元春随行在旁,几度欲言又止。到了门口,徐元礼正要转身作别,元春突然一手握住他垂在身侧的左手。 徐元礼愣住,当下要挣开,见元春眼中隐有泪光闪动,便没有粗暴挣脱,转而暗暗使力,开口道:“我知道,你与婆婆感情深厚,一时难以接受她走……” “你以为我是伤心难过才这样大胆吗?”元春噙着眼泪问。 徐元礼越想脱开她的手,反被她抓得越牢。徐元礼叹了口气,道:“元春,不要勉强。” “你不懂我,也从未听我说过什么心里话。你总当我是小姑娘,以为只要我不说,便无事。”元春尽管声音沙哑,可却像是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续道:“今夜你同元青送婆婆回来,我一路望着你,心里一面难过婆婆走,一面又觉得还好你在,还好有你。方才从屋里出来之前,我心里想,要是你没走,我一定要亲口对你说我的心意——” “元春,”徐元礼终于狠了狠心挣开她,“你是懂事的姑娘,应当清楚现下绝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徐元礼这一下动作、这一句话瞬间把元春的眼泪引了出来,神情好像做错事的孩子。 “元、元礼哥,我……” “早些休息去吧,爷爷、伯叔伯婶还需要你照料。”徐元礼挑起灯笼,往外走了一步,“放心,今夜之事我权当你是哀伤过度,不会放在心上。” 离开元春家,徐元礼没有回家,而是快步去了徐致住处。 时辰已过子时,连门口东南都迷蒙趴在地上,徐元礼走近,它才悠悠转醒,摇着尾巴同他打招呼。 仓房有微光,徐元礼径直推门入内,门一开,竟闻到酒香。 徐致和蒋斯微双双盘坐于地席,两人中间放着方桌,酒香便从方桌上传出。见到徐元礼,徐致急忙冲他招手道:“速来,尝尝这上好的桃花酿。” 徐元礼立时入座,一口饮尽徐致为他倒的酒。 蒋斯微更急,没等徐元礼多说一个字,便抢先说起晚上暗门的见闻来。 他与徐致,一个说得起劲,一个听得入神。一时没人察觉徐元礼独自喝空了那一小壶桃花酿。 还是徐致为了自证今晚表现良好,将问题抛向徐元礼:“你说,暗门是不是未伤我分毫?” 对这个问题,徐致率先抢答道:“那还不是因为有人落水,情急之下你顾不上暗门了。” 蒋斯微闻言冷笑一声,“还真不是我顾不上暗门,是元礼,徐元礼!他见人落水,二话不说也跳下去了,我何止顾不上暗门,我简直分身乏力。” “这么看来,暗门对何姑娘还是魔性更大。”徐致道。 “重点不在于此,”蒋斯微若有所思地说,“重点在方家兄弟知道了暗门位置,恐怕从今往后,暗门要不得安宁了。” “哎。”徐致叹了口气,伸手去拿酒,酒瓶一上手,顷刻间纳闷道:“没了?” 两人这才注意到徐元礼。 徐致推了推他,道:“一个人喝闷酒可不是你的风格。” “你还没见他今晚方寸大乱的样子,何姑娘一落水,他那声音——徐元礼何曾高声大喊过?”蒋斯微面向徐致道:“你总问我,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上心是何种表现,徐元礼今夜这一遭,算。” 徐元礼斜觑蒋斯微一眼,忽而晃了晃空杯,转对徐致说:“再拿些酒来。” “拿什么酒来?你们来我这可不是喝酒来的。”徐致正色道,“我不想知道那些男欢女爱之事,说正经的,元家既已知晓暗门位置,我们往后还如何暗访此中奥秘?” “他们只是知道位置,并不知道具体时辰,也未必知道何霜是打开暗门的钥匙。依我看,我们可以趁势附送他们几记烟雾弹,让他们以为暗门不止一处。反正来日方长,何况还有东山之谜要解,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蒋斯微道。 “有道理。”徐致闻言点点头,目光转向徐元礼,“元礼呢?有何良策?” 徐元礼怔愣许久,末了,他说:“无。” “啊,还有,”徐致又想起一事,“老先生不是许了何姑娘参加论道吗?何姑娘一个外来客人,还没见识过论道之难,既然老先生没定日子,不如我们顺便趁这几日给何姑娘演练演练?” 徐致的提议似乎打动了蒋斯微,只见他脸上浮现出促狭的笑意,道:“这趟差事我愿意,想想都有趣得很。” 受蒋斯微脸上的笑意影响,徐致瞬间也对“论道演练”有些期待,正要问徐元礼这提议如何,却见他身体往旁侧一倒,竟就地趴在了坐席上。 徐致以为他喝醉了,动手将他整个人翻过身来。蒋斯微端起烛火照他脸,狐疑道:“这么点酒就醉了?” 徐元礼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你不对劲。”蒋斯微伸手要摘开他的手,无奈力气不够,摘了半天徐元礼还是纹丝不动。 蒋斯微与徐致对了遍视线,徐致问:“身上哪里不舒服?” 对徐致的提问,蒋斯微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径自抛出自己的见解:“徐元礼是大夫,身上不舒服轮得到我们过问?这病况,分明是为情所困。” 未料他话音刚落,就见徐元礼移开手臂,露出饮酒后微微泛红的脸,烛火照出他眼中的伤情,而后他说:“元春婆婆,过世了。” 徐致欲留徐元礼过夜,被徐元礼拒绝。出于对他状况的担忧,蒋、徐二人都想驱船送他回家,徐元礼坚持步行,两人仍想送他,可惜徐元礼脚程飞快,想送都送不上。 回到家,徐元礼悄声去厨房打水洗漱,他目力耳力极佳,不必点灯,亦能在黑暗中辨听视物。所以,当何霜摸黑从房内出门时,他已经知道她的动静。 “徐元礼。”何霜摸索着进了厨房,怕吵醒其他人,特意把声音压到极低,“是你吗徐元礼?” 徐元礼洗好脸,动作轻缓地将水往排水口倒,低声应了个“嗯”。 厨房内四处摆放着桌凳箩筐,徐元礼看她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障碍物,原想过去给她带路,在夜色中看了一会儿,忽然放弃了这个打算。 “找我有事?”徐元礼问。 “就是……”何霜斟酌着说,“有些事情想要说清楚。” “正好,”徐元礼道,“我也有事想同你说。” 话毕,徐元礼在黑暗中准确捉住何霜的肩,随手又从水缸边拿了张小方凳放在她身下,将她按坐在方凳上。 他自己则倚靠水缸而站。 “你先说。”何霜道。 “你要走的事情,我没有告知任何人,尤其是徐致和蒋斯微,他们都对你怀有期待,我不想他们失望。”徐元礼淡淡道,“明晚,不,今晚你走,我会告诉他们是个意外。” 何霜愣住,没想到他要和自己说的是这个。而当他说完这些,何霜心中的愧疚又添几分,她想了想,道:“好。” “我的家人,老先生,所有以为你会留下的人,”徐元礼停顿许久,“也一样,你不必有太多顾虑。” 他为自己想得这样周全,何霜心里又是一梗,“好。” “此外,元家已经知道暗门位置,恐怕今晚仍会派人跟踪,不过,他们并不清楚暗门只能通过那边的人——即便他们会来,你也无需担心,我定会送你安全离开。” “嗯。” 两相静默。 “还有吗?”何霜主动问。 “没有。” “那换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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