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陶每次经过这一小段路时,都走得很慢,原因有二。 一则回时天色已晚,铁轨边总有一些流浪狗留下的粪便,容不得不仔细落下每一脚。 二则这里总会让杨陶感到不可多得的宁静。 这一小段铁轨正东西向,回时正好朝西,日落看了一遍又一遍,不会腻。 前后没有高楼,满地碎石,杂草旺盛,无人修剪,老树也长得张扬。 微风拂过,草树连同行人,一起感受着城市中少有的温柔。 日落之光柔和不刺眼,在春城长时间的高紫外线暴晒下,这是难得的可以直面的温度。 “日落真美啊!”杨陶思绪飘得有些远。 高三时期,杨陶和大伟、阿强一起租在校外一个民房的顶楼,两间房,就是半层,另外一半是个超大的露台。露台连接楼顶的是一把没有扶手的水泥楼梯,杨陶总会在日落时分,用大伟的录音机放起许巍的磁带,在一曲曲悠远的音乐里,坐在楼梯上,等待着太阳一次次落下,那时,杨陶十八岁。 “回不去的青春!”杨陶愣了一下,“我现在也才二十啊!” 铁路在丰宁小区岔口,支着两大口铁锅,围着不少人,这是一家会泽人的炸洋芋摊,在麻园也是出了名的好吃和便宜,一块钱可以不饿,两块钱能吃撑。 杨陶今天只画了一幅像,舍不得吃盖饭,想想还是决定以炸洋芋充饥,便来到大锅边儿。 两口烧得滚烫的大锅,一口放进泡过水的生洋芋块,待炸至成熟再捞进第二口锅,让表皮酥脆,也让在第一口锅里浸入洋芋的油脂在高温下被逼出来,也叫“吐油”。 第二口锅里的洋芋就都是成熟的了,不会上下翻滚,只漂在油面上,皆是诱人的焦黄,再经老板舀出放在容器里,加入各种佐料,一手上下翻簸,一手拿勺旋转,飞快的将滚烫的洋芋裹满佐料。 “嗬!”杨陶咽了口口水,递过一块钱,接过用塑料袋装着的一小袋洋芋,插着两根竹签。 此处岔口一边往丰宁小区,另一边进麻园,杨陶就住在隔这不远的民房里。 也不忙吃,杨陶提着洋芋拐进麻园一条巷子里,巷子口的台球室里人影稀疏,不时传来撞球的“哒哒”声。 “大学生回来啦?” 杨陶正掏钥匙,抬眼一看,一个有些削瘦的中年身影,一身褪了色的中山装,正端着一盘菜从一楼的内间走出来。 “刘叔,回来了。” 刘叔是一楼的租户,一楼有门脸儿,但因为是在巷子里,做不了生意,刘叔一家摆小吃摊儿,门脸儿里塞满了东西,只留了一小块地方支着桌子,刘叔爱人和女儿、儿子围坐桌旁,一家人正准备吃饭。 杨陶住二楼,正好在刘叔家楼上。 看着杨陶手里提的炸洋芋,刘叔道:“没吃饭?一起吃点。” 刘叔身旁是他爱人,也朝着杨陶笑着,“吃点儿,吃点儿,别嫌弃。” “吃过了,吃过了,就是嘴馋。”杨陶不好意思的扬了扬手里的炸洋芋,“你们慢慢吃,我先上去。” 说完看见刘叔女儿朝他笑了笑,杨陶也回了一个微笑,开门进去。 “什么大学生,听说早就被开除了!就你一天天的。”不等杨陶上楼,就听见门外传来刘叔爱人的声音。 “闭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就不怕人家听见……” 杨陶无奈的叹了口气,上了二楼。 四间房,一把楼梯,一个卫生间,楼梯转角是水龙头,这就是二楼的格局。 开灯,关门,逼仄的房间更像一个过道。 正面是窗,窗前竖着摆放一张一米的床,床边紧贴着五十公分的桌子,都贴了墙。 杨陶双手张开,就可以用手掌按住两边的墙壁。 好在房间虽窄,却不算短,床尾和门还有些距离,杨陶摆了一个布衣柜和一张折叠小桌。 杨陶把炸洋芋放在桌上,先从床尾坐上去,抬起脚,绕过桌腿再伸到桌下,因为床和桌子是紧贴的。 打开电脑,这是杨陶房间里最值钱的物件,但因为钱花光了,已许久没有交过网费。 打开音乐播放器,旋律缓缓充满了小小的房间,杨陶这才开始吃炸洋芋,还好,没凉。 窗外不远是墙,窗下是一盏路灯,杨陶的房间不用开灯也不会没有光线,初时还影响睡眠,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楼下传来刘叔一家人的说话声,杨陶觉着烦,索性关了窗,拉上窗帘,声音总算小了些。 “哒哒哒。”敲门声忽然响起。 “小杨,你在吗?” 是房东太太的声音,杨陶急忙起身开门。 “阿姨。”杨陶有些尴尬,毕竟房租欠了一个多月。 房东太太并没有进门,这个小房间想要同时容下两人可是有些挤了,就隔着门瞧了瞧,不巧刚好看见吃了一半儿的炸洋芋。 “就吃这个呀?”房东太太有些心软。 “没,没,吃过饭了,就是嘴馋,顺路买的。” 房东太太瞧着杨陶心虚的样子,也没有揭穿,“你在我这儿住了有半年多了吧!” “一来上学就住的您这儿,八个月。”杨陶道。 “是啊!我记得,当时你们三个人来租的房子,楼上你朋友租了三个月就搬走了。”房东太太回忆道,“小杨啊,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也不是家境困难的孩子,可是这房租当时说好的,最少一个月一交,这都拖了很久了。” “实在不好意思了阿姨,就这两天,我一定交上。”杨陶急忙道歉。 房东太太叹了口气,“那我就再等两天,要是还交不上,可别怪我啊!” 送走房东太太,杨陶背靠着门,缓缓蹲下,看着这间小小的房子,昏黄的灯光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无力感袭来。 杨陶爬到床上,伸手点开刚刚暂停的音乐,将被子把自己裹紧。 “我原以为自己会喜欢现在被所有人遗忘,却发现依然需要一个能装下自己的地方。”
第3章 一个可爱的姑娘 迷迷糊糊的,杨陶从睡梦中醒来,因为窗外对面是别家民房的墙,所以房间里依旧昏暗,看不出是天晴天阴,也估算不出时间。 杨陶伸手在床边桌子的抽屉里拿起一只绿屏不知型号的最基础款手机,按亮屏幕,七点二十七。 电话欠费很久,估计电话卡都早已被停,如今杨陶只是将它当成一只怀表。 还早,杨陶并没有急着起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仿佛没有灵魂的躯壳。 每一天的开始,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始,饿了才记得吃,困了才晓得睡,没有方向,似乎也没有未来。 杨陶深深觉得自己已经完了,从年前被学校劝退之后就已经完了。 没脸见父母,也不想被任何人安慰或者说教,倔强的留在城市的夹缝里,活成现在浑浑噩噩的样子。 房租,一百多的房租,仿佛将成为压垮杨陶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的蜗居之地可能在两天后不复存在。 该去哪儿,能去哪儿?不得而知,腹中饥饿感不合时宜的袭来,杨陶不由得自嘲,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肚ʝƨɢ腩,想不明白,明明已是经常饥一餐饱一餐,肚子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只有你一直提醒我,我还活着。” 极不情愿的起床,在水龙头前直接捧起凉水搓了把脸,冷意瞬间袭过身体,头脑强制清醒起来。 背起画夹,提着小马扎,“我这么早去翠湖,怕是也没有生意吧!”杨陶想着,但没办法,杨陶想不出自己除了画画,还能做什么。 出得门来已是八点有余,巷子里面阴冷,路上却洒满阳光,杨陶急忙走出巷子,在阳光底下背着身,让温暖的日光打在身上,“真暖和!” 这是春城独有的天气,阳光底下与阴凉处温度大不相同,无论是夏天、冬天,或者说有阳光就是夏,无阳光便是冬。 “杨陶哥!” 清脆悦耳的声音喊道,杨陶转身一看,是刘叔女儿。 刘叔家做的是早点生意。在麻园,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租户,除了学生,大多是需要早出晚归的打工人,所以刘叔的早点摊摆得很早,约摸六点多就要出摊,不到七点就得让早起的人们吃上早点。 刘叔家的早点摊可不算小,除开火灶锅摊,还支了四五张桌子,品类有米线、面条、馄饨、蒸饺,帽子有焖肉、杂酱、辣鸡、牛肉,帽子是春城这边儿的叫法,就是浇头的意思。米线、面条、馄饨分汤的和卤的,卤就是干拌,与别处的区别在于昆明人会放甜酱油,一种很浓稠类似蚝油的调味品。 刘叔女儿名叫亚男,杨陶记着刚见到她时还留着不及耳的短发,像个清秀的小男生,如今头发已垂至肩头。 戴着碎花袖套,泛白的牛仔裤,手上粘着面粉,阳光穿过灶里烹起的白色水汽,映着女孩儿的身影,头发边沿变成橙黄,明媚的眼睛让杨陶看呆了。 “亚男啊!”杨陶收起有些尴尬的心思,一瞧女孩儿沾满面粉的双手,问道:“在包饺子?” “嗯,杨陶哥我给你拿一笼。”女孩儿一边说一边从灶上端起一笼蒸饺。 “别别别。”杨陶慌忙抬手挡去,一笼蒸饺五块倒也不贵,可根本吃不饱,杨陶今早可没这个预算。 只见女孩儿麻溜的撕下一只塑料袋,套在小蒸笼上,一翻,将蒸饺装入袋中,直接挂在杨陶抬起打算来挡的手上。 “我爸不在,你拿着路上吃,我请你的!”女孩儿笑靥如花的朝杨陶说道。 “嗬!”杨陶看着眼前青春略带稚嫩的女孩儿,感觉这段日子胸中的阴郁仿佛都被压下了许多,也不再推辞,“好,那哥谢谢你!” 女孩笑着,“我自己包的,这算什么呀!” 一听女孩儿亲手包的,杨陶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咦,我婶儿好像来了。”女孩儿朝巷子里看了看。 女孩儿口中的婶,其实就是刘叔爱人,但并不是女孩儿的亲妈,好像是刘叔带着女孩儿和他爱人带着的儿子一起重新组建的家庭,不过杨陶也不十分了解。 听着刘叔爱人来了,杨陶急忙和亚男摆摆手,提着蒸饺溜了。 “你收钱没?” “收了。” 远远的,杨陶还是听见了这般对话,不禁想起星爷的电影来。 依旧是走在“米轨”上,饺子还冒着热气,杨陶用手拿起一个,有些透明的饺皮映出韭菜的绿。 忍着烫,杨陶没有如往常般一口一个囫囵吞枣,毕竟是亚男亲手包的,杨陶有些猥琐的轻咬一口,说不清道不明的香甜,“果然不同!”杨陶心底赞叹。 穿过铁路、龙翔街、建设路、府甬道,杨陶今天从云南大学对面来到翠湖,一棵孤零零的蓝花楹已挂上了不少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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