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也去!”初绪下意识反驳。 “你是女生,怎么进男寝?”贺远舟提醒她。 “……哦。”初绪讪讪。 “太晚了,快回去吧。”贺远舟说着,伸手关掉班级的灯,示意他们都下楼。 …… 2013级的男生寝室在同一栋,贺远舟跟这个陌生的男生一路上都沉默着,就跟押送犯人似的,在身后跟着他走到他的寝室。 他不是一个喜欢声张的人,从头到尾并没有表现出愤怒、挖苦或是指责,即使是他人的错误对他造成了困扰。 直到对方把装在一个纸盒里的信拿出来,递交给他,才神色冷漠地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喜欢她?” 对方低着头,过了好半晌,才小幅度地点了一下,似乎耻于展露。 “别再这么做了,这种行为很低劣。就算你把信拿走,她也不会喜欢你。”贺远舟道。 林洋展的后背轻轻僵了一下,他明白在这之后,初绪再也不会用以前的态度对待他,他们连普通朋友都做不了了。 兴许是最后的一点不甘心作祟,他问出今晚的第一句话:“我知道她喜欢你,但你又不喜欢她,为什么一直吊着她?” “谁说我不喜欢她?”贺远舟打断他的话,偏过头来,“你要跟我抢吗?” 他的个子本来就高,身形又挺拔,语气微微上扬,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现在看起来盛气凌人。 林洋展显然很意外他的答案,语塞了两秒,只能挫败地低下头。 也对,他们连着通了一年的信,如果不是相互喜欢,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 长出了一口气后,他问他:“你能不能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贺远舟闻言,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一下,杀人还要诛心:“太迟了,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不重要,初绪已经看见了。” …… 还有五分钟就要熄灯,贺远舟拿到了信,并不拖延,回寝室打了个电话。 高中的固定电话是连号的,只要知道对方的寝室号,稍微排算一下就能知道她的电话号码。 他的手指在塑料按钮上跳动,嘟声过后,那头有女生接起来,但不是她。 “我找初绪。”贺远舟道。 牧晴没想到对方一开口是个男的,岁数应该不大,声音也挺好听,下意识“我草”了声,反问他:“你哪位啊?” “贺远舟。” “我草!”牧晴这下真被这名字唬到了,转头大喊,“初绪!有人给你打电话!” 平时这个点能给她来电话的也只有她妈,初绪正十万火急地刷牙,听到后匆匆忙忙地握着牙杯过去,含着牙膏沫张口就来:“妈妈,你有什么事快点说,寝室要断电了!” “我不是你妈,”贺远舟今晚的心情不算太好,突然被她这么一喊,倒是有点破功,脸上的表情缓和许多,几乎是笑着的,“信我拿到了。” “哦哦哦……”初绪这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谁,努力撇清楚自己的口齿,“太好了,那你明天找个时间给我吧!” “给你?”贺远舟轻轻挑眉,停顿过后,反问她,“为什么要给你,这不是我的东西吗?” 初绪还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电话筒贴着耳朵,声音很近地掠上来,像是在调戏她似的。 她莫名其妙有点脸热,连嘴里辛辣的薄荷味都快感觉不出来,只能含糊应声:“哦……那你留着吧……” “嗯。” 初绪想了想,问他:“那你会给我回信吗?” “嗯。”贺远舟应下。 熄灯铃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整栋楼都回荡着,有点吵人。 初绪捂住另一只耳朵,对他们没能好好通完这个电话有点怨念,一边不忘跟他斤斤计较:“唉!被那个男的莫名其妙偷了这么多,本来你至少应该给我回三封的。” 她现在的声音很可爱,贺远舟轻轻抿唇,末了回答:“知道了。” “嗯?”初绪没想到他突然这么好说话,第一时间追问,“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你真的给我回三封吗?” 话音落到最后,耳边滋滋的电流的杂音突然消失不见,整个寝室都陷入黑暗。 熄灯了。 “可恶……话还没说完呢。”初绪遗憾地放下电话。 话虽然这么说,嘴角却已经高高地咧起来了。 怎么说也认识这么久了,她知道贺远舟的“知道了”就是那个意思,不然他才不会用这种勉为其难的语气说出来。 -- 一年后 经过那次抢救,贺远舟暂时休了学。 其实只是贺蓉的心理暗示,看到他躺在床上叫不醒,床头又放着褪黑素,第一反应是认为他受不住压力自杀了。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他只是睡不着而已。 后面莫名其妙为了两粒褪黑素被拉去医院洗胃,上救护车的时候他已经被折腾醒了,看着眼前的闹剧,很难不笑出声来。 贺蓉看他居然在笑,也不知道是虚惊一场还是恼羞成怒更占上风,冷着脸把他带回了家。 剩下那几天里,贺蓉抽出时间,带他去了心理咨询诊所。 贺远舟知道自己没病,更不想浪费对方的时间,坐进去之后就告诉他:“我没有心理问题,你帮不了我。” 即便他有,那也是十年前甚至十五年前的事,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已经结婚了,过得很幸福。 对方是接触问题青少年的专家,显然也不止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当然不可能立马放弃,后续又陆陆续续跟他聊了大半个小时,才微笑着把他送出去。 随后对贺蓉表示,没有做好准备敞开心扉的人是没办法接受心理咨询的,但是凭他的经验来说,更建议这个孩子去精神科看一看,虽然不排除抑郁的可能,但他可能有比较严重的妄想症。 于是贺远舟被送去医院,医生的诊断结果是:“虽然没有较为明显的器质性病变,但不排除精神分裂的可能,可以初步接受保守治疗。” 就这样莫名其妙折腾了一通,贺远舟有两个星期没去学校。 相比起朝六晚十的作息,待在医院无所事事显然是更舒服的方式,他没什么好拒绝的。 即使是他已经学过一次的东西,再次填鸭式地把它们装进脑子,也是一件让人不愉快的事。 直到那天傍晚,贺蓉带着水果来医院看他,突然崩溃了。 贺远舟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幅样子,坐在病床旁边流眼泪,不由侧目。 安静了一会儿,他没什么能做的,慢吞吞地剥了个橘子,递给她。 贺蓉一把拂开他的手,好像总算能找到机会发泄,问他:“贺远舟,你看妈妈每天请假陪你在这里,你觉得很好玩吗?” “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为了你请了多少次假?一个正常的高中生,能像你这么心安理得地躺在这里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有一点点愧疚,是你之前在网上认识的那些人教你这么装疯卖傻的吗?” 她说到这儿,忍不住哽咽起来,放下手里的纸巾,连眼泪也不擦了:“你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你有什么理由变成这样?” “你从小到大,什么东西我不是给你最好的?吃的,穿的,用的,请的老师,连你的育儿嫂都是最好的……你也很争气,从来没让我失望过。你的成绩、品德、修养,各方面都没有问题,甚至你的外形条件,我也给了你最好的。只要再努力两年,你就能去读大学,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在大学你也会很出色,只要高考一结束,我就再也不需要每天操心你的事了……” “你跟妈妈说实话,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我不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 “你觉得你自己有病吗?” 贺蓉的话音到最后,已经变成一种哀求,希望他能变回之前的样子,这样她就能解脱了。 贺远舟知道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现在流的眼泪,只是为她的困境而流,而不是为他。 可能因为她是一个情感极其贫瘠的人,所以很难意识到,身边的人也有作为人的情感的需要。 他以前看科幻小说的时候,看到过一种设定,即地球上的七十亿人口当中,能够思考存在的意义的人是被上传到地球世界的外星玩家,剩下的只不过是数据生成的npc,只能够模仿人,但不是真正的人。 他小时候偷偷想过,他妈妈很可能就是npc,后来找到机会在饭桌上问她,“你觉得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她当时的反应也很微妙,先是对他已经开始思考哲学问题而感到喜出望外,随后告诉他:“这些问题对你来说还太深奥,我先把柏拉图的《理想国》借给你看,你看不懂也没关系,长大之后你慢慢会明白的。” 贺远舟当时听到这句话,很想问“那你现在看懂了吗”,只是转念想了想,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在她的程序设定里,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的妈妈是npc。 后来遇到了初绪。 初绪是像他一样的真人,这是他的第一感受。
第25章 Insomnia 等贺蓉重新调整好情绪, 她平复下呼吸,给贺远舟剥了个橘子。 贺远舟接过橘子,抬眼告诉她:“我没有病。” 贺蓉恹恹地低着头, 把他刚才剥开的橘子吃完。 “你想让我回学校吗?”贺远舟又问她。 “想, 我当然想,但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你能回学校吗?”贺蓉狠狠地呛他。 “我只是失眠, 是你非要叫救护车过来的,”贺远舟扯了扯唇角, “我明天就可以回去。” “你为什么失眠?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一直失眠, 以前没有开药的途径而已。” 贺蓉一时语塞。 “办出院吧,今天晚上回去也可以。”贺远舟催她。 贺蓉看他突然转变态度, 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会儿,不出所料地动心了:“你请了两周的假, 回去还能跟上吗?需不需要我给你请老师补课?” “不需要,我都学过了。”贺远舟看着她, 在某一刻突然起了点恶趣味, 告诉她, “我是穿越回来的, 高中的内容我都会,你信吗?” “……”贺蓉显然不喜欢他这个玩笑, 恼火地喊他的名字,“贺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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