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慕知说:“听上去她还挺有反叛精神。” “也许吧。”简绍从说,“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计后果,一时冲动把我生下来,却又不愿意养我,直到得了绝症开始回忆过往,这时候又想要获得我的原谅,这样又怎么不贪心呢?” 车子停在公墓所在的山脚下,今天是个好天气,停车场里立着不少身着素衣的人,他们有的已经能如往常带着鲜花和微笑走入陵园,而有的仍在啜泣痛哭。 “人是群居动物,但又是独立的个体。”简绍从随手在旁边的摊位上买了一支白色的菊花,“自由和爱,在某些时刻就站在对立面,她选择了自由,那就会付出代价,她不能指望我的原谅……实际上,无论我嘴上怎么说,都没有办法做到对她和我父亲毫无芥蒂。” “这很正常,做错事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有可能得不到原谅,我们又不是圣人。”姜慕知跟在简绍从的身边,两个人顺着林荫小道一路向陵园的山丘上走去。 简绍从的生母年轻时曾经在红灯区度日,和简父一度春宵之后怀上了简绍从,根据简绍从的说法,她在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也试过用药物流掉,但或许是简绍从命不该绝,那小药店里买到的药物不知是质量不过关,还是已经过期……总归是没有杀死她腹中的胎儿。 也许是胎儿在母体中产生的激素,致使那个女人一时冲动产生了“既然有缘,那就生下来吧”这样的想法。 简绍从出生之后,他的生母看着婴儿床上那个皮肤皱巴的丑陋生物,陷入了某种自我厌弃,她托人联系上简绍从的父亲,领着孩子上了门,毫不避讳当着正妻的面,将怀中的婴儿放到简绍从父亲的脚下,然后转身离去。 年幼的简绍从没有丝毫关于这段的记忆,直到十八岁的时候,迟来的真相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直接捅入他的胸口,扎得他痛不欲生。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真正正视‘时间’这个东西。”简绍从将手中的白色菊花放在一块巴掌大的光滑石砖上,那上面刻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我来看你了。”他坐在石砖前面的草坪上。 姜慕知跟随他的动作坐下,两个人肩膀抵着肩膀。她知道,简绍从现在并不需要安慰,任何话语都无法安慰到他,她能做的只有倾听,然后以肩膀相互碰触的方式无声地告诉他——她会在这里。 “一个人的认知源自他的记忆,也就是说,人脑海里所呈现的世界是由记忆构筑而成,而时间永远向前,所以从某种唯心角度来说,在你出生之前,你所认知的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简绍从说,“然后在某一日,忽然意识到世界其实拥有一个更无法触及的开端,那是一种……我该如何形容?” 他沉默了一会,道:“那是一种大彻大悟。” 姜慕知抓住了他放在地面上的手,摆弄他修长的手指,笑道:“你应该把这些写进你的歌词里。” “也许?”简绍从也笑起来,他从地面上站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这么多话。” “那看来是我的荣幸了。”姜慕知面对着那块光滑的石碑,缓缓鞠了一躬,“走吧,哲学家,就算是你想破了脑袋,你自己的人生还是要继续的。” 自山丘顶端往下走去,路旁的虫鸣也开始变得清晰,简绍从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清香,不知名的小花正在山间盛放,他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脑袋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有点想唱歌了,不管是什么,悲伤的、欢快的、激愤的…… 他将他的世界写进自己的乐曲里,变成旋律、变成歌词,原本简绍从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会不会被别人听到、会不会被传唱,而后他开始有了希冀,但又因为不安而畏手畏脚。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扫墓和演出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简绍从心中突兀升起一种倾诉欲——他想要将自己的世界展开给所有人看看,而这欲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就像是一把山火,在剩下骤然烧起。 “我们再去看看其他人的live演出吧?”简绍从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和姜慕知出去看乐队演出。 “你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吗?”姜慕知问。 “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像你之前挖到何恩一样,也给紫杉树重新挖来一个鼓手。” 姜慕知点头答应,不过,就在她抬头对上简绍从那期待的眼神之后,忍不住无奈道:“但不是今天,下周吧,你负责准备,我负责跟你去……这周末陪你出来市郊一趟,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工作还有的忙呢。” 确实是有的忙,主要还是MF这档节目的事情。 在A&R部门周一的例行大会上,各个经纪组都准备了一份准备往节目上推的艺人名单,这次比赛最开始定下来的是海选选出40组选手,这其中又要包括其他公司和个人,即便MILLION WAVE是主办方,能留给本公司艺人的位置也只有大概十个。 所有经纪组一起推荐,然后又卢任矢来定夺。 A组率先进行的展示,不出姜慕知预料,崔启这个人推荐乐队完全按照其商业价值来进行,好几组都是跟流行沾边的乐队或个人,毕竟受市场欢迎的就那么几种类型,所以崔启推荐的这些人里其实有不少是风格重合的。 这也不乏是一种策略,毕竟以商业价值来说话,简单明了,可以直接以数据罗列。 但姜慕知认为这种举动对他组内其他的艺人会是一种打击,比如小众风格就不受重视之类的怨言……总而言之,不管是处于私人角度,还是出于工作上的想法,姜慕知自己都不会这么做。 她选择的几组人选刚好是自己手下各类型艺人的代表,既有市场吃香的Glowing D,也有一些别的小众乐队,甚至还有一支纯做电子金属的新人乐队。 底下的崔启明显不屑于姜慕知的做法,在她的PPT放到最后几页时,已经开口反驳:“姜老师,要真是按照你这么推人,能在淘汰赛中走到最后的人也太少了,新人缺乏经验、缺乏固定粉丝,你把他们推上节目也就是露个脸,这不是浪费公司名额吗?” “再说了,其他小公司肯定会送新人上节目,MF这档节目也不能全靠新人撑着吧?” 姜慕知拍了拍桌子:“崔老师,现在好像还没到自由发言的时间吧?我的PPT还没展示完。”她的目光瞪向崔启。 旁边卢任矢出来打圆场:“好了,崔启你让人慕知继续说完,多余的咱们等会再讨论。”
第三十六章 姜慕知对着卢任矢感激地点了下头,鼠标轻点,挪到最后一页PPT。 “这个是我最后要往上推的一支老牌乐队,鳄梦。” 姜慕知的话音一出,会议现场便有人发出抽气的声音——姜慕知和鳄梦乐队之间的渊源已久,部门内人员早已听说她有意重振鳄梦乐队,等待这支早些年的老牌乐队的,要么是再次向峰顶进发,要么就只剩下不温不火等待解散。 之前A组已崔启为首放出风声,说姜慕知正准备利用这次MF综艺为鳄梦拓宽道路,但也有人说,鳄梦作为国摇老牌乐队,大概率不会放下身段来参加这种“半选秀”式的节目。 原本姜慕知先前推荐的人里没有鳄梦,崔启刚松了一口气,现在这口气又提了上来。 “这……”崔启眼珠一转,惊诧片刻,很快有了对策,指着屏幕上鳄梦乐队的LOGO说道,“鳄梦乐队原本就和严致君是同期,这次严致君本人上的是嘉宾席位,让争议性这么大的同期乐队去参加节目,这不是明摆着打公司的脸吗?况且,以鳄梦之前的知名度来看,来这个节目跟新人抢晋级位置,难道不会被诟病不公平?” “崔老师也说了,那是‘之前’的知名度了。”姜慕知微微一笑,“现在的鳄梦换了新主唱,也算是公司的新鲜血液。再者说了,从很早以前严致君单飞的时候,不就有粉丝指责公司对乐队不负责,阻挠他们团队活动,现如今有机会让严致君和原来的老队友一起出镜,那不是击破谣言的好机会?” “你……”崔启显得略有慌张,因为当年严致君单飞这件事他自己最清楚,本来也就和公司的内部斗争有关,只是不方便见报,这才以冷处理的方式不做任何回应。 现在,她姜慕知这么说,不是明摆着要捣乱呢吗? 崔启脱口而出:“你当这是你们女人搞宫斗呢?这档节目是公司的S级项目,前期宣传和投入有多少,就能让你搅和了?” 姜慕知的脸色沉下来,她知道崔启看不惯在职场上的女人,可之前也没在明面上落谁的面子,现在直接一口一个“女人”“宫斗”,难听得要死。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崔启话一出口也惊出一身冷汗,要知道这间会议室里可不止姜慕知一个女人,他只是想要争取自己的利益,可没准备把公司里的女性全得罪一遍。 幸而这个时候卢任矢开口,说了一个“好”字,随后又笑道:“我看小姜推荐的这个人选不错,老乐队新主唱,还要和前主唱碰面,还有什么噱头比这个更夺人眼球的呢?这下连宣传的钱都省了。” 姜慕知听到卢任矢这么说,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她这种策略确实冒险,但假如成功了呢? 姜慕知从来不是一个畏手畏脚的中庸派,她既然能够在进公司短短今年爬到今天的位置,光是靠按部就班一定不行。这回的MF节目,姜慕知就决定再赌一把,虽然不能说是胜券在握,但她必须要在气势上给予崔启一次狠狠的挫败,要不然这个人真的能蹬鼻子上脸,弄得她以后更难做事。 会议结束,推荐的人选已经上报,正在等待最后的通知。 姜慕知忙碌了好几天,终于有工夫放松下来,于是愉快应了简绍从的约去看音乐现场,这回是在周六晚上,他们原本计划白天先出去玩一会,谁想到下了一上午的雨,直到下午天色才开始放晴。 姜慕知没出去成,就干脆窝在简绍从家里听他改之前暴雨天给她弹过的一段曲子,根据简绍从自己所说,这首新曲子中间的吉他部分改编自他写的第一首钢琴曲,是首古典乐。 虽然姜慕知对古典乐了解不多,但还是很想知道简绍从十几岁写下的第一首古典乐究竟是什么样的曲子。 “你要是能用那个弹给我听就好了。”姜慕知说着,指向那架被红色绒布遮盖的钢琴,那尊优雅而富有年代感的大型乐器,就安静地立在房间的角落。 姜慕知其实可以猜到简绍从对钢琴的感情——如果不是热爱过的,又怎么会十几岁就能模仿着经典乐章写下自己的旋律;如果不是为之努力过的,又怎么会考得上世界上最顶尖的音乐学院;而如果不是还有感情,他又怎么会到现在还悉心留着那架庞然大物,就连暗红色钢琴布上都没怎么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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