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待修的地砖,模糊未说是否要回家的敷衍…… 巨大的愧疚席卷,她俯下身堪堪用手肘着膝盖。脱力的膝盖早已支撑不住,她精疲力尽像是被抽去所有的力气,战栗着摔下。 后来的记忆更加模糊,耳畔只有张姨的呼喊声,鼻腔涌入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浓烈的血腥气息。 她记得自己像是做了个梦,梦里大雾四起,她再也找不到归路。 好在只是低血糖和通宵的乏力,问题不算严重,昏昏沉沉眯了一会儿再次醒来已是凌晨两点。 睁眼仍是坐在手术室门口,青白的手背插着盐水的吊针。张姨也没走,陪在身边见她醒来,小声提醒:“依倪,你舅舅他们来了,在那边等着呢。” 顺着张姨的目光循去,倪文山显然也是才来不久,坐在对面的不锈钢座椅上锁着眉时不时叹着气,而一旁的刘婷显然面色轻松不少,时不时还用手机算着些什么。 “不是说了……外婆的事不用你们管吗?”强撑着站起,赵依倪提到那个字眼又是一阵心脏抽痛,“你们忙你们的事就好。”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还拿不拿我们当长辈。”刘婷先跳脚,说话咄咄逼人,“你说你会照顾好你外婆,这才几天?人都走了还不想告诉我们,是等着私吞财产吗?” 眼瞳一震,赵依倪沉着脸显然没法相信眼前这个市井女人竟会说出如此歹毒的话。 张姨也看不下去,出来帮腔:“你们和孩子计较什么?你们又来看过老太太几次!现在尸骨都未寒就在这里吵吵像什么样子。” 刘婷没法反驳,瞪着眼一如既往地蛮横:“你个外人凭什么掺合我们家事,你谁啊你?” “好了!都别说了!” 声音很大,却带着浓重的鼻音,嘈杂的几人也被赵依倪这声怒吼吓得转过身来。虽说她不是文静的性格,却也是好脾气难得发火,实属忍无可忍才如此。 “你们……要什么?说吧。”无力地阖着眼,赵依倪从他们踏进此地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们此来无非就是为那三两碎银,“快点,我没时间和你们纠缠。” 从鼻腔哼出一声,刘婷瞥了眼还坐在椅子上的自己不争气的丈夫,全权代之:“你看看你个小姑娘脖子上像什么样子,照顾外婆照顾到男朋友家去野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事会发生也有你一半责任,那时说好了你负责照顾我们就不掺合,这下你没照顾好我们要倪氏的铺子不过分吧,而且你个读书娃哪有时间管理铺子的生意,是我们长辈关心你才帮你。” 似乎早就想好,刘婷不假思索,姿态上也毫不让步。 脸色一怔,赵依倪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尖嘴猴腮的模样令人可憎,穿着奢牌却打着可怜牌的样子更是倒胃。 一阵酸水从胃底涌出,赵依倪红着眼强忍不适,只是一字一句说:“不可能,就算我死,你们也别想。” 话毕,她直直走出这片沼泽,再也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 走出医院大门,天色黑沉带着浓重的冬天冷意。 她身着单薄外套,凄厉寒风吹在脸上却感受不到过多。步子沉沉,她漫无目的在院门口打着转,从一棵树走到另一棵树,刻板麻木地走着,仍是一滴泪都流不出。 深叹了口气,她走到不远处的24小时便利店,叮咚一声感应门开启,里面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一个有些懵的营业员。 看到落魄的美人,营业员阿姨也看多了医院里的人间事,了然问:“姑娘,要点什么?” 其实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赵依倪茫然抬头,目光怔怔抬抬下颌轻吐几字:“来包烟,阿姨。” 阿姨目光一怔,随后点点头,熟练拿了一包女烟。 付完钱,走出便利店。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看到顾作尘抽烟的模样,长指舒展夹着长烟,一双墨色眼眸里满是暮霭。 从前她不懂,年纪尚轻的他为何总是一副深沉模样,如今倒是能感同身受。 还是新手,她甚至都忘了买打火机,攥着开封的烟盒想再次返身手却被攥住,传来男人的低沉嗓音:“回来。” 抬眸,眼前站着的人正是顾作尘。他衣着略显凌乱,向来熨贴的袖口刮蹭成丝,一双眼眼尾都憋红,轮廓分明的脸上隐现着汹涌的情绪。 还没来得及回答,自己已被拥入对方炙热的怀抱,鼻腔里都是温暖的乌木香。 顾作尘向来是用这种香,可此刻怎么如此引人鼻酸呢。 在四下无人的街道,穿堂风涌入过道四袭一盏暗灯下的二人,赵依倪绷紧的神经逐渐在暖意的侵袭下松弛,泪水终是决堤。 “傻瓜,为什么不告诉我?”顾作尘嗓音嘶哑,“我找了你……很久,就怕出事。” 早已无法回答出声,赵依倪攥着对方领口嚎啕:“我……没有……外婆了。怪我,都怪我。” “没人怪你,外婆也不会。”顾作尘将人拥紧了些,他的心脏已很多年没有如此抽痛过,却为了不让对方负罪感更甚耐心安慰,“我在,别怕。” 哭得凄厉,甚至都惊扰树梢上的雀,赵依倪早已混沌却仍记住问出一件事:“顾作尘,认真回答我。如果我离开你了,你会怎么样?” 皱着眉,顾作尘权当是她糊涂问出的话,却回答得认真:“那我会像今天一样,找你,一直找你直到找到为止。” 听到回答的心短暂松动,赵依倪扯扯嘴角,咧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随后她重新躲入那人的怀抱,用尽全身力气感受对方身上的体温,试图在这短暂的几瞬将所有的触感牢记在脑海之中,能够在日后无他的岁月里晒干时不时重悟。 月亮在今夜都躲了起来,似乎也难也接受离散。赵依倪攥着对方衣襟,心里默道: 我不要你找我,我只希望你能恨我,恨到永远都记得我。 推开你的人是我,离不开你的是我,如此卑劣试图捆着你记忆的人也是我。 所以此后万年,就这般牢牢地恨我,如此便是最好。 * 之后的几日,日子过得快且沉重。 她记得自己断了和顾作尘的联系,让他先自行回京城。而后去机场接了分尘仆仆赶来的倪雅文,忙前忙后连饭都没时间吃,几天下来身形都瘦了一圈,一张脸上大眼无神。 在家人的操持下,外婆的后事处理得快且顺利。 而向来有几分喧闹的赵依倪却像是性情大变,话少得让倪雅文都担心。再三确认下,她总是说自己没事,却在深夜摸到倪雅文房内,递上一份需要家长签名的退学申请。 没有多问,早已看破一切,倪雅文知道赵依倪是要拿自己的前途去赌倪氏的那家小铺,深叹了口气后还是签名,反复叮嘱解决完就来美国继续学业。 再次踏上京城的土地,赵依倪行动得决绝且执拗,像是一株没了根的劲草,办理完了一切手续悄无声息地离去。 回到宿舍收拾行李,余悦早已知道一切,没多说只是紧紧抱住她:”真的非走不可吗?我怎么办?那顾作尘怎么办?” 怕对方担心,赵依倪惨淡一笑,却掩饰不住的憔悴:“我们可以在宜城见啊,顾作尘的话……他和我说过要去美国交换,我不想耽误他。如果他知道的话,会抛下一切和我走的,我不敢拿他喜欢的前途去和我赌,我怕他输。” 终是拦不住注定要走的人,赵依倪收拾完一切,久违地替自己上妆,似乎早已预料到楼下早已耐不住想冲上楼的人。 略施粉黛,稍微有了些许气色,眼里的伤感却仍是浓。 拖着不大的行李箱,走时赵依倪才意识到自己要带的东西不多,大多都是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 抬眸,那个刻入骨髓都忘不掉的颀长身形在短短几日里也削瘦不少,仿佛一切都倒退回他们初见时的模样,顾作尘也是这样站着,一双好看的细长眼里星光黯淡。 “走了。”赵依倪抢先一步,生怕泪比话先落下,“以后,就别联系了。” “赵依倪!”难得大喊她全名,顾作尘扬了扬手机,短信界面闪着,“你说要分手,什么意思?” 痛苦地垂下眼,也是掩饰已泛红的眼眶,赵依倪语气轻松:“就是字面意思,我不喜欢你了,我不想和你玩了,不行吗?” 站在原地,顾作尘来得路上想了很多,他猜是赵依倪伤心过度发错了消息,又翻了翻日历确认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可现在大雪纷飞,根本不是四月,赵依倪说的轻巧令他抓不到破绽。 显然不给他多余的反应时间,赵依倪落下这句话就转身要走,好看的脸上不带一丝留恋,像是简单的给他宣判死刑,下着最后通牒。 行动比思维快,顾作尘大步流星抓住要走的人,眼眶都泛着红,皱着鼻声音里弥着哭腔:“说 ,告诉我理由,不然我不会同意的。” “哭什么?”赵依倪笑了淡淡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顾作尘。我们都是大人了,我就是三分钟热度的人,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她笑得很美,美得让顾作尘响起他们的初见,在一片草地前她像是神明一般拯救地狱中的自己。 而此刻这笑却让顾作尘陌生且害怕,怕她是认真的,也怕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见她。 “赵依倪,你真的爱过我吗?”没了自信,顾作尘嘴里喃喃,手慢慢松开,“求你,认真回答。” “没有。”还是刚才的语气,赵依倪摸摸他的脸动作依旧温柔,“我只是可怜你啊,笨蛋。” 对话简略且快,赵依倪留下自己的答案后匆匆踩着雪而去,离开的背影依旧是那么好看且骄傲。 那日的场景像是电影一般在顾作尘脑海里倒带播放了数年,他从此开始害怕下雪天,害怕每一次深夜的那句可怜。 那时的他们早已懂得,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来圆。 赵依倪深知这个道理,谎言从嘴中吐露,她也松了手,松开她的爱人,松开重圆的一切机会。 就让她独自停留在那个雪天,目送自己的爱人走向光明。
第58章 玩笑(N) 后来的岁岁年年里, 赵依倪其实总在问自己。 如此狠心的诀别给双方究竟带来了什么,可春去秋来往返数年,她终是得不到答案。 摩天轮转的很慢,她对着顾作尘的眼, 突然忍不住笑了。 其实不知道为何而笑, 可能是为年少时的意气用事, 更多的则是笑自己胆怯的内心。 “笑什么?”顾作尘声音很低, “失望了吗?是我来找你太晚了吗?” 没说话,只是轻拂过男人微蹙起的眉头,岁月的流逝给他增添了独特的稳重气质,即使风格已与少年时有了变化, 那双清澈的眼却仍是旧时那般。 “这么多年,我欠你一句对不起。”赵依倪终是说出了这句话, “当初走得急, 都忘了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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