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津南瞟一眼挂钟,才打过九点,“你不陪你妈,来我这儿当上门厨师?” 西荞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拍着手转进厨房:“林女士把我撵出来的。” 随即端正了神情说:“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想来想去你也就和我讨过一碗大吉大利面。” 顾津南把人拉住,笑纹从唇边起,扬上眉梢。 “换鞋。” 西荞一眼便瞧见玄关处整整齐齐地朝内摆着一双拖鞋,中性色,看起来是女士的码。 头一次见顾津南的生活半径里出现女士物品,西荞心里泛着酸泡泡,钉在原地不想去换。 顾津南把鞋摆在她脚边,“给你准备的好吧,上次来,把我的地毯踩得脏死了。” “哦。”西荞的声音轻得可以飘起来,连带着那股不悦也飘走了。 顾津南喜欢给窗留条缝,细碎的风声落在两人脚边,刮过她脚背,又凉又痒。 只厨房开着辅助灯,辐射范围不大,餐桌那儿铺着一片黑。 顾津南径直拉开餐椅,“刺拉”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一眨眼,整个人已沉在深凹的圈椅里。 孟西荞知道他这里不开火,什么东西也没有。自己准备得齐全,从食材到酱料,甚至还带了个轻薄的塑料砧板过来。 人在哗哗的水流声里动作起来。 平时的顾津南,一定会凑过去,毛手毛脚地打搅她,可这会儿只想以目光尾随。 循声寻人,他坐着的位置正对狭长的厨房过道,西荞站在那尽头里,头发松松挽成一个低马尾。 扎得随便,漏掉后脑勺的几根碎发,把脖子搔得痒,她去拂碎发的瞬间,顾津南心头莫名发颤。 第二次做大吉大利面,卖相比上一次好,浓郁的香味中带着黑胡椒的呛。 西荞把冒着腾腾白气的面推到他面前,咕哝一声:“黑胡椒放多了……” 顾津南挑起一筷子往嘴里送,囫囵点头:“还可以啊,来,你也吃。” 他十指交叠托颌,一脸期待,西荞抿紧嘴摇头,顾津南用筷子夹着,卷了一卷送到她唇边。 孟西荞闭着眼睛咽下去,呛得偏过头去猛咳。 “好麻啊。” 顾津南几乎要跳起来:“你也知道啊!大晚上的专程来毒害我味蕾。” 西荞手指搭在碗沿,“倒了算了。” 顾津南把碗向自己的方向拉过去两分,“兑点水,也还凑合。” 两人就那么凑合着把一碗面吃见底,顾津南喝下一整瓶水,掏出手机下单黑胡椒瓶,特意挑了顶别致的款式。 吃完那碗面,顾津南喝了两瓶果汁,液体滑进喉咙,真诚建议她:“下次你换个别的方式谢我吧。” “比如?” 他把空瓶掷到垃圾桶里:“想好告诉你。” 孟西荞走时,他送她下楼。 脚步将将跨出门槛,听到顾津南说:“西荞。” 西荞脚步顿住,也不回身去看,玻璃门上就倒映着一双眼,在倒影里和她对视着。 那双眼眨了一次,眼睛转动时像井水泛起一丝光波。 “不用谢。” 西荞没有再答,径直推过旋转门走出去了。 从大门出来,在停车场里走着,月光一个劲儿流泻在她身上,地上叠印出一团暗影。 顾津南过了很久才收回目光。 林雅萍动完手术,还要住院观察半个月。 除了吃食方面不甚满意,她倒是挺乐意在这里住着。 因为林女士的慷慨,林家人并小辈都上赶着巴结这位有钱亲戚,自从动手术的消息漏出去,三天两头就有人往病房来看望她。 孟西荞本想借无关人员探望需要登记的规则把人卡住,不曾想林雅萍对于这些亲戚,却是十分欢迎的态度。 只要不乌泱泱地来一群,孟西荞也就不管了。电视台那边请了好些天假,她每天来回跑累得很,得林女士首肯后,频率缩减为中午、晚上各来一次。 碰上卫洲和池雨大摆订婚宴,西荞本想备好一份十足十的贵重礼物让顾津南一块捎去,她本人就不到场了。 反正后边还有一场更盛大的结婚宴。 顾津南好说歹说,劝她自己到场祝福。让他一块捎礼物算什么心意。 临了干脆威胁她:“要么你自己送去,我才不给你捎。” 林雅萍在旁边听到了,干脆把她撵走,说别整天泡在病房。 和顾津南一路上商场去,孟西荞选了一对限量的水晶杯碟做订婚礼物,顾津南手指一点,他要旁边的那套。 她撇嘴:“你硬要拖我一起去,是因为自己连礼物都选不出来?” 顾津南把卡递给导购,“前后得耗在那里四五个小时,不拖你一起去,我得闷死。” “所以么,我就是你解闷的玩意?” 顾津南接过两个大袋子,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谁解谁的闷,你摸着良心说。” 订婚宴设在郊外一家悬崖酒店,从市中心过去也要一小时的车程。 出发之前,顾津南拐道到晏高旁边的小巷拿两盒麻花桃酥。 “怕你路上闷,吃着玩。” 印有老妈子头像的袋子转眼到孟西荞怀里,她仔细瞧了瞧,惊呼说:“这是张妈啊?” 张妈当年号称晏高学子共同的妈,每天推着个大推车在学校门口卖小吃。 转眼十年过去,人家都把自己的名字注册成食品商标了,头像就是她自己,短覆发下一对苹果样的圆脸,连眼角的鱼尾纹都画得逼真。 孟西荞为了吃张妈做的小酥饼,放学铃一响就箭似地冲出去。有时候这任务会落在顾津南头上,他嫌跑腿丢人,干脆提前一天和张妈订。 张妈坐地起价,“同学,个个都找我提前订,我做不来的啦。我讲究一个公平,每天只在校门口限量供应,先到先得。” 顾津南付了双倍的钱,才偷摸拿到了。 孟西荞的大多数需求都很好解决,只需要花钱。顾津南给她花的冤枉精力冤枉钱,从前不屑一提,现在过去了几千天,反要一桩桩一件件拎出来,摆在她面前讲。 偶有汽车轮胎擦过高速路面的“咻咻”声给他伴奏,他自在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西荞用指尖夹着一块硬币大小的糕点,横着手伸到他嘴边。 “你吃么?” 顾津南低头用嘴唇一碰,吃到嘴里去。黏糯的糕点下到食管,把他的话全堵在里面。 嘴角绷紧了,眼梢却难以控制地上扬。 孟西荞吃着东西,嫌无聊,自顾自接入车载蓝牙,放起歌来。 音响里传出节奏强烈的摇滚乐,她听到熟悉的部分,会低声跟着唱两句。 这声音落在顾津南耳鼓里,分散出去两分注意力。 孟西荞在伦敦待了十年,咬着一口标准的英音,尾音好像带着刺,听得他心头莫名蔓延出一股不爽。 那是她成年后另外习得的、完全与他无关的部分。 西荞哼完副歌,忽然感到强烈的推背感,顾津南把着方向盘,踩油门的那只脚更使力,仿佛要把这音乐甩在后面。 等红绿灯的时候,斜睨一眼孟西荞,她又开了一盒小酥饼,没吃几口就挤着眉毛说:“味道怎么变淡了?没以前好吃。” 顾津南说我尝尝,又从她指尖卷走一块,劲劲地板着脸:“和以前一模一样。” 西荞半信半疑:“是么?” 他眨动眼睛:“是你口味变了。” 绿灯一亮,顾津南踩油门滑过路口,语气在快节奏的鼓点中显得情绪不高,“我不要听这个。”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劲,硬要她换歌。 “那你要听什么?” 西荞在面前的触控屏划,去看他的歌单。 随即惊叫:“你还在听十年前的歌!” 吞吸掉她语调夸张的音节,顾津南沉默数秒,目光里有一丝黯然。 那乐队已经解散了六年,主唱都单飞了,他还在听最早的那几张专辑。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加油站,顾津南把她腿上的食盒拿走,盖稳了扔到后座。 “别吃我买的东西了。” “小心眼。” 西荞扭身往后够那酥饼,人差点跌到座椅中间的缝隙里去,顾津南这回不来捞她了。 上半身横着倒伏在前后座之间,膝盖和手肘使不上力,孟西荞好一会儿也没直起身。 直到加完油,后边传来其他车的鸣笛声,顾津南硬硬干干的声音落在耳畔:“你说,小酥饼还是很好吃,我就拉你起来。” 西荞哑口,微微瞪他一眼,极力地抿住嘴,决不妥协。 后车发出催促的鸣笛声,顾津南把手向她腰上一叉,把人按回副驾驶,加速起步。 黑色铁皮盒子在微晒的日头下快速挪动,孟西荞觉得自己仿佛被挟持的人质,不得不配合某人的喜好来。 窄小的空间里阒无声息,她把英式硬摇滚切了,换成一张古早专辑。 前奏响起女生低沉干涩的吟唱声,无端推人掉入时间陷阱去。 朝驾驶位微微扬起下颌,借泻下的天光去看他,丝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 吃着十年前喜欢的零食,听十年前听的歌,时间几乎在顾津南身上凝固了。 孟西荞忽然鼻子一抽,在这空间中搜寻了许久的字眼。下车落锁的时候,声音闷闷的,像在罐子里封了许多年。 轻声叫他:“顾津南。” 抬起的后备箱盖子把人给遮住了,只听到一声“嗯?” “小桃酥的味道确实没变。” 后备箱“啪”地合上,顾津南怀抱着两个红色礼物走过来,衣角随着人的动作翻飞。一双凤眼在他那很深的睫毛里看过来。 停在孟西荞面前,睫毛往下压,声音沉沉:“当然。” 穿过停车场,一路有透明立牌引导,一拐向东,最后一道柏枝短篱外就是迎宾花墙。 他二人来得迟,这会儿已经落座了大半场的人。这场订婚宴摆得阔,给生意场里能扯上关系的人都下了帖子。 礼物放在专设的迎宾处,池雨一身白色露肩缎裙,顺直黑发烫卷,毛蓬蓬的团在后面。 每个女宾见到准新人,都要真心实意夸赞一番。 西荞视线射在她身上挪不开,说了一嘴的祝福。 卫洲向着顾津南低声说:“硬是把人拖来了?” 顾津南眼皮也不抬:“今天人多,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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