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后, 他边吃早餐, 边浏览报纸, 左枝还在睡觉。 也就在他快出门时, 才能听到房门启开的声音。 左枝套一件他随手丢到床尾的T恤, 大领口松垮在肩头,露着凹陷的锁骨,衬得身形格外清瘦,两条白生生的腿,一前一后间,绕着一只毛发蓬松的西森猫。 她边打着哈欠,边拖沓着步子,走到玄关。 踮脚在他侧脸亲一下,就当完成了某种仪式,又要拖沓着步子,走到厨房喝水。 往往这时候,宋延琛都会不满地勾着她细腰,将她带回来,好好吻过一遍,再腻腻歪歪地说点情话,方才舍得放过晕乎乎的她。 Sunday就守在一边,见宋延琛爱抚过她了,它摇着尾巴转两圈,黑葡萄似的湿润眼睛,巴巴望着他,向他卖乖。 宋延琛就在它顶上摸两下,差不多了,挽起被弄乱的衬衫袖子,再不放心地叮嘱左枝两句,终于肯离开。 左枝约了唐柚晚上去吃饭。 都说女人有一种玄之又玄的第六感。 在今晚不知第几次见唐柚走神,看她一个芒果过敏的人,无知无觉拿了她的芒果班戟,左枝赶在她把东西送进嘴前,拉住她的手。 茶餐厅亮着灯,偏蓝调的绿和偏橘色的红,相得映彰地营造出上世纪的港风氛围,墙上张贴着张曼玉身着旗袍的泛黄海报,一盏复古吊灯悬在方正木桌上。 灯泡滋滋亮着暖黄灯光。 左枝看着她眼睛渐渐有了焦距,她说着“抱歉”,用另一只手把那碟芒果班戟,端放到她面前。 左枝没放开她的手,感受着她手指的凉意,轻声问:“你怎么了?” “嗯?”唐柚看她一眼,把她的手拿开,抽纸巾擦去叉子上的一抹芒果班戟,改吃漏奶华。 一叉子下去,奶液从吐司的豁口倾泻而出。 “你今天很反常,魂不守舍的。”左枝说,叼着吸管,喝一口冻柠茶,眼睛钉在她身上,就没挪开过,“而且,黑眼圈很重,好像还有点肿。” “工作太忙了吧。”唐柚淡淡回。 “是不是哭过?”她一针见血。 唐柚戳着吐司,闷了好久,才坦白:“我跟他分了。” 左枝舌尖划过吸管边沿,锐痛感明显,她放开冻柠茶,手心染上了杯壁的沁凉和潮湿,“这玩笑不好笑。” 叉子从唐柚手中掉下来,与瓷盘磕碰出“铛”一声脆响,她低着头,睫毛阴影覆在眼下。 左枝看不清她眼内神色,但能听出她话里的哽咽: “我一直没跟我家里人说过我谈恋爱的事。毕业后,我妈总催我去相亲,我不去。前段时间,我妈到这儿找我,跟我住一块儿,我没想到,她竟然把那男的,和他妈妈,一起叫到了我那儿。 “我送他们出门的时候,江行远看到了……我们吵了一架,分了。” 茶餐厅在播放粤语歌,轻缓曲调流淌着淡淡的惆怅。 关于他们这一对,左枝的记忆还停留在过去。 闭上眼,唐柚挽着江行远的胳膊撒娇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我是高三那年认识他的,是我倒追的他。” 话匣一开,唐柚难免遭不住翻江倒海的情绪,想找个人倾吐心事。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我们在一起了。粗略算来,我们认识快七年,在一起六年,去过六七个国家,十多座城市,听过两场你的演唱会,走过好多好多条路。从我高中毕业,到大学毕业,再到工作。他是我最惊心动魄的美梦,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看她眼内流出两行清泪,左枝心情也沉重。 唐柚手肘撑在桌上,扶着额头,指腹蹭掉眼泪的时候,抽一记鼻子。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妈说他的事。我爸以前就是在那种酒吧夜总会里当保安的。我妈为此跟他吵过无数次,后来发现他私底下跟那些小姐们搞过几次,两人更是闹到要离婚。” 左枝抽纸巾,递给她。 唐柚接住,擦眼泪,纸巾在她指间胡乱揉成一团。 “但是最后没离,我妈说,她都是为了我才不离的。再后来,我爸得罪了人,我妈把家底都掏空了,才让对方私了的。从那之后,我爸就安分了。” 左枝记得那次在UH,唐柚同她说的话,以及她的反应,指尖在玻璃杯敲了一下,震感反弹进指骨,“可是柚子,江行远和你爸不一样。” “我知道。”唐柚把湿掉的纸巾展开,头低低的,灯光在发上印出光圈,“只是我没想到,那种地方原来真的可以那么乱。而且……” 她抿了抿唇,又一滴眼泪掉出来,砸在那张摊开的纸巾上,“江行远他妈妈找过我,拟了份协议,说我要过门的话,必须签了它。我没签。” 眼见她眼泪汩汩地流,左枝坐不住,起身拥住她,让她把脸埋在她怀里。 这家茶餐厅地方相对偏僻,客人较少。 得闲的服务员被她俩的动静吸引,投去一眼。 唐柚抱紧左枝的腰,哭得不能自已,声音断断续续,令人心碎。 左枝轻抚她的头,感受到衣服被眼泪濡湿的潮热。 空调冷气打得低,把体温一层层剥走。 左枝结账,勾着她肩膀离开茶餐厅。 夜深了,灯火阑珊。 宽阔马路的车流已是稀疏,夏日晚风在体表镀一层温热。 树叶沙沙响。 经过一家便利店,唐柚想去买湿巾擦脸。 左枝陪她进去。 见她余光屡次瞥过冰柜里的啤酒,左枝径自开冰柜门,拎了两瓶出来。 唐柚微愣。 左枝折进几排货架里,拿了牛肉干和花生,当下酒菜。 打她跟前走过时,顺手掠走她手里那包湿巾,到收银台结账。 便利店外,是一张红色玻璃钢桌,配两条固定住的长凳。 左枝将东西撂在桌上,长腿跨进桌子和长凳的间隙里,坐下,手指扒拉塑料袋的窸窣声响。 唐柚坐她对面,嗓子哭哑了,也没心思说话,拆出一包湿巾擦脸上干涸的泪痕。 左枝一手抓住啤酒,把瓶盖凹凸不平的边沿卡在桌边,另只手狠力敲下去,瓶盖“咔”地飞弹出来,滚两圈,摇摇晃晃倒在桌上。 啤酒泡上涌,险些溢她一手。 左枝把啤酒放唐柚面前,如法炮制开第二瓶酒。 空气里有啤酒的麦芽香。 唐柚撕开牛肉干和花生的包装袋,一粒花生滚出来,她拾起,拇指摁着用力一捏,壳裂开,里面躺着两颗圆滚滚的花生。 左枝对着瓶口灌酒。 “真好。”唐柚低声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有人能说说话。” 左枝想起她给宋延琛打小报告的事,回:“你别再卖我就行。” 唐柚没来由笑了下,“他是真的很在乎你,打电话的时候,那焦急的语气一听就知道了。” 左枝嘴角勾起点弧度,单手托腮,听到手机响,腾出一只手解锁,宋延琛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 左枝给他发定位,要他来接。 消息发出去,依稀听到一伙人大喇喇的说笑声。 声音渐近,有酒气蔓延。 左枝没回头,唐柚抬了眼,伴随一句“那妞儿挺漂亮啊,不知道这个怎样”的流氓话,一只手搭上左枝肩膀。 左枝条件反射地甩开对方的手,腾地起身。 便利店门口的灯光炽亮,照清她面容。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吹响哨,什么“美女留个联系方式”“给不给泡”“一晚多少钱”接连蹦出来。 左枝恶心地皱起眉,提一瓶啤酒,拿上手机就跨出长凳,拽了对面的唐柚,冷脸大步离开。 一群地痞流氓见状,嘻嘻哈哈地跟上来。 “别呀,美女,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躲什么?” “知道老子是谁么?跟了老子,想要什么老子都能给你买!” “就是!咱顾爷财大气粗!” “喂,知不知道老子是谁?”那人一把扣住左枝肩膀,“少他妈给脸不要脸!” “嘣!”啤酒瓶砸在路灯杆上,玻璃四分五裂弹出去,酒水飞溅,打湿左枝的小臂。 她操着那半截啤酒瓶,动作极快地反身抵住男人喉结,阴恻恻道:“老娘不稀罕知道你谁。” 唐柚见事情不妙,掏出手机要报警。 却被另一男人眼疾手快地抢走,“艹你妈居然敢报警。” 左枝把啤酒瓶往前送,玻璃抵上男人的喉结。 这个自称“老子”的男人,头向后仰,梗着脖子,举起双手,哑声说:“我警告你,别乱来。” 唐柚怯怯地挪到左枝旁边。 其他男人威胁道:“知道港区顾家么?这位可是那家的大公子!你他妈要给人弄伤了,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左枝冷嗤。 男人被她态度一激,急红了眼,“我爸顾寰,听过没?!” “没听过。” “顾启澜总听过吧?”男人愤愤道,“那是我曾爷爷!黑白通吃的大人物!你要敢惹我,就等着被弄死吧!” “那你还得叫我声婶婶。”左枝冷声,视线紧盯眼前这个男人,话却是跟抢手机的人说的,“赶紧把手机拿过来,否则我不保证不会手抖,一不小心就捅破你这鸭公嗓。” 双方僵持着,左枝让唐柚拿她的手机报警。 唐柚刚从她手里抽出手机,对面的男人群起而上。 场面一时混乱,见一个男人的拳头直冲唐柚面门,左枝一酒瓶掷过去。 眼前这个“顾爷”趁势扑向她,胳膊刚箍紧她脖子,迎面就挨了一拳。 他向后踉跄两步,靠着路灯站稳了,捂着胀痛的眼睛,抬头一看——一个衬衫西裤打扮的男人,直挺挺站在那儿,胸腔轻微起伏着,瞪视他的那双眼,漆亮,锐利,燃着熊熊怒火,浑身上下张扬着不可招惹的骇人气场。 莫名的,他腿肚子打颤,觉得他像极某个人,“你谁?” 给予他的回应,是砸在肚子上一记重拳。 和宋延琛一并出现的,还有江行远,他正跟人打得不可开交。 左枝也没停下动作。 一个两个都下了狠手。 激烈肉搏声和吼叫声,响彻这个寂静的夜晚。 燥热夏风里,是挥之不去的烟酒味,青春的荷尔蒙躁动,脾气似火烧。 最后还是没报警。 摸清对方底细,宋延琛从车上拿来拖车绳,将男人五花大绑押上副驾。 副驾车门“嘭”一记甩上,车身抖震。 “你打算怎么办?”江行远问宋延琛,抽完身上最后一根烟,掐灭烟蒂,瞥一眼上了后座的唐柚和左枝,自觉打开主驾车门,充当司机。 宋延琛便矮身进后座,“回顾家。” “要过港区?”左枝拧眉,下一秒就疼得倒吸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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