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晰自认为在纪曜身边待得足够久,也已经适应,但最近,他突然就不适应了起来。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除了工作忙了点外一切如常,他却时常觉得压抑。 极度的安静让人心慌,王晰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纪总,我下车抽根烟。” 纪曜无声点头,可在王晰推开车门的那一瞬间,他出声了。 他说:“给我一根。” 王晰开门的动作一顿,怔住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不敢问,于是迟疑地回头看向纪曜,想确认一下。 车厢昏暗,路边的路灯盖过月色,不咸不淡地漏了点进车厢内,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穿着一身精致的西装,就那么半身落在冷色的灯光里,半身藏在黑暗中。 朝他伸出的手掌心向上,手腕骨又细又突出,带着微微的病态,让人不由得有些担忧。 看着他的眼神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十分直接,好像只是在等他把烟给他。 王晰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却更加不确定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一时有些为难。 他蹙着眉头,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他暗叹一声,掏出烟,把整盒烟都递给了纪曜,而后下了车。 抽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偶尔压力大的时间也会抽上几根。 可奇怪的是,当这件正常的事情出现在纪曜的身上,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王晰蹲在路边的花坛默默想着,又觉得有些心疼,明明只是正常的情绪发泄,那个男人都不能有。 因为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需要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勇敢,才能像个普通的正常人。 久而久之,一旦他表现出一点脆弱,身边的人就会感到不安。 王晰想,纪曜偶尔流露出的脆弱和丧,也许就是他最近突然觉得不适应的原因所在。 “王助理!” 就在王晰出神之际,衣服突然被扯了一下,他回头一看,一个带着口罩的小姑娘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你……” 孙瑜也学着王晰的样子蹲了下来,摘下了口罩,偏头看着王晰,笑眯了眼,嘴角梨窝一深一浅: “还记得我吗?” “我叫孙瑜。” …… 车内,一根香烟烟点燃,纪曜只吸了一口。 他靠在车窗上看着高楼的某一处灯火,像是在发呆。 灰白的烟雾带着微不可察的热度,顺着指尖缠绕而上,触上纪曜的鼻尖,染灰了他的黑发。 夜色下,无人的时刻,他姿态颓靡。 这并不是纪曜第一次抽烟,他曾经劝纪叙戒烟,给纪叙提供过戒烟方法,却也在最难熬的时候借着香烟放纵过。 烟的味道是苦的,尼古丁的味儿不算难闻,但也并没有什么麻痹效果,最难过的情绪并没有被发泄出去,只是被烟雾抽空其它杂质,最后死死的压着。 再然后,纪曜学会了爱惜自己的身体,轻易将烟扔开。 他需要爱惜他这副,看似完整的身体。 因为爱他的人很多,放不下的人很多。 他得好好的,他们才能好好的。 …… 第二根烟燃完的时候,纪叙终于过来了,拉开车门上了车。 纪曜手上没了烟,但是车厢内烟味未散。 香烟和纪曜,这两者似乎挨不到边。 于是纪叙不自觉蹙眉:“哥,抽烟了?” 纪曜摇摇头,笑意温和,“没,王晰抽的。” 闻言,纪叙转头看了眼路边正蹲着聊天的两人,并没有说什么,只轻轻扫了眼纪曜垂在松松身侧的手。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从公司到爷爷,再从爷爷,而后,扯到了常晴的身上。 “你对人家到底是什么态度?”纪曜认真的看着纪叙,问得十分严肃。 “要娶她的态度。”纪叙想都没想,十分肯定地答道。 纪曜笑了,抬手拍了拍纪叙的肩膀,温声道:“那就好好对人家,把这次的事情处理好,小姑娘被骂成这样多不好。” “还有,爷爷也看到了,他打你的电话没人接,于是气冲冲地打给我,把你骂得狗血淋头,说你三天内没处理好的话,就别回家了。” 脑海中闪过老爷子一边戳拐杖,一边怒目骂人的样子,纪叙勾了勾嘴角,点点头,“好。” 答完,他盯着纪曜看了半分钟,等待着,可纪曜却像是已经说完了,再没什么要说的了。 两人沉默着,等着对方主动开口,最终,忍不下去的是纪叙: “哥,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比如,沈梵梵。” 毕竟,这次常晴的事情牵扯到了沈梵梵,他哥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 这个名字让纪曜滞了一瞬,他摇摇头,淡声道:“只要你小女朋友的事情处理好,梵梵就没事。” “懂了。”纪叙低叹一声,“哥,我走了,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事情我会处理好,告诉爷爷不用担心。” “还有,你明天要去医院检查,呆在家等我,我送你去。” 说完,纪叙没给纪曜拒绝的机会,拉开车门下了车。 “嘭” 纪叙性子比较急,关门的力气也用了很大。 纪曜指尖捏起躺在腿上的薄荷糖,垂眸看了会儿,无奈一笑,而后捏住糖纸一角撕开,把糖放进了口中。 他曾经买了一大包薄荷糖送给纪叙,告诉纪叙,如果想抽烟的话,就吃一颗。 车内只有他一个人,纪曜放松下来,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舌尖一卷,薄荷味儿瞬间在味蕾上炸开,冰冰凉凉的味道直冲脑门,顿时让人思绪清晰了不少。 薄荷糖是种很不错的东西,味道好,提神的功用还比尼古丁好。 …… 晚上和沈梵梵聊完之后,常晴立刻发了条微博: [LongaiV: 名花有主,绯闻不约。 没时间别拉我闲聊,除了创作之外,剩下的时间只够陪男朋友。 你们闲就多看看节目,看完节目还有广告和花絮,不要打扰我谈恋爱。 ] 用词干脆利落,语气钢且直接,难怪她粉丝们都叫她小钢炮,沈梵梵看乐了,评论了个手动滑稽。 她心中默默感叹道,艺人谈个恋可爱真麻烦。 随后一想,又有些失落。 至少,常晴还可以麻烦,她可是连麻烦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儿,刚刚开心的心情立刻没了。 沈梵梵放下手机,拉过被子给自己裹了两圈,整张脸都蒙进杯子里面,憋住呼吸。 卧室太安静,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容易回忆,闭上眼,就是纪曜温和又认真的脸: “……梵梵,你应该要明白,我配不上你,我给不了你一个好的未来。” “我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但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 男人温和好听的声音像魔咒般在耳边响起,反反复复,沈梵梵屏息憋红了脸,也红了眼。 感情是一个无解的东西,曾经让她只要一想到就能心跳加速的人,现在却让她不能呼吸。 她努力为他变优秀,但他却说他配不上她。 那到底要怎么做他们才会合适呢? 对沈梵梵而言,迷茫和难过是一样多的。 …… 第二天下午,沈梵梵按照前一天晚上和常晴约好的,早早就到了商场,随便进了个咖啡店点了几样甜品和咖啡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等。 没等多久,常晴来了。 看着对方身上一模一样的装备,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见常晴摘了墨镜,沈梵梵也摘了墨镜,而后将手边的甜品推到常晴面前。 “这家的提拉米苏超级好吃,我吃了一个,这个是给你点的。” 沈梵梵今天化着淡妆,很清纯,让人眼前一亮,眼睛笑眯眯的样子很灵动,人看着心情也不由得好了几分,好像连天气都晴朗了。 常晴没忍住多看了沈梵梵两眼,而后拿过勺子,挖了一勺子提拉米苏放进口中,含糊地问道:“梵梵,待会我们去哪?” 剧本里只说两人要在一起愉快地度过一个下午,但没具体到怎么度过。 “肯定是去买衣服啊!”沈梵梵有些兴奋,“平时我只要出门,婧姐就紧张得半死,躲躲藏藏的,生怕出事,这次终于可以稍微光明正大一点了,当然要一次买个够。” “你说得对。”在沈梵梵的兴奋的感染下,常晴兴致勃勃地和沈梵梵讨论起待会要去哪里逛。 视线一扫,扫过左边镜子中的摄像头,常晴含着勺子摇摇头,一脸感叹,“我们也堕落了。” 沈梵梵赞同地点头,“这种让人开心的摆拍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如此真心的作秀。 “所以管它呢,能这么光明正大的和朋友一起逛街,我还可以继续堕落。” 闻言,常晴沉吟了片刻,看着异常开心地常晴,问道:“梵梵,你好像并不是很喜欢这种生活,你为什么要进这圈子?” 她喜欢沈梵梵的性格,于是把她当好朋友。 但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所以她并不十分了解沈梵梵,很多事情,她都是从纪叙口中得知的。 比如沈家的家境,比如沈家和纪家的关系,比如沈梵梵的经历,比如,沈梵梵和纪家兄弟是怎么认识的。 再比如,沈梵梵和纪曜一路走来的波折。 可纵然知道了这么多,她依旧不理解。 她是因为热爱,也因为家庭的缘故,那沈梵梵呢? “你喜欢拍戏?” 沈梵梵摇摇头,转头看向对面高楼上的广告墙,轻声道: “因为我曾经看到一个人,他看着广告上的一个女明星说以后想娶这样的女人。” 这可能只是那人在年少时期随口的一句话,她无意中听到,就记了这么多年。 那位女明星早已经嫁人生子,她还记得这句话。 总想着,她会不会变成这样一个人,一个让他说要娶的女人。 这个念头,她不否认到如今还是有。 毕竟追随一个人这么久,十几年,满眼都只有那一个人,一路走来,她总不能什么也没得到。 进娱乐圈没有什么理由,她就想成为那个广告的女主。 想在想想,沈梵梵也觉得当初的自己任性又天真。 但她还是想最后再任性一次,所以才让她父亲给她一点时间,成全她过去的天真,为这段并不那么好走的路画上一个完整的句点。 之后的路,她会乖乖听爸妈的话,选择一条虽然不是最好但是最适合自己的走。 但越是这样想,沈梵梵就越不甘心。 一想到自己身边可能会站着个不叫纪曜的男人,而纪曜孤寂的一个人,就站在离她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温和的笑着看着自己,沈梵梵就觉得自己心里瘪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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