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她讲完了,从思索中抽离出来,悄声,“这些话不要告诉妈妈,否则妈妈会生我的气。” 商檠业唇角勾笑:“听上去,你不是觉得高珠不好玩,而是高珠背后的人不好玩。” 商明宝眨眨眼:“不包括妈妈,因为妈妈是真正有sense的人。” “但是你玩的这些石头,都堆往一件作品时,只有这些人才能买得起。” 商明宝点点头,坦诚道:“所以我没有想清楚,我还在想。” 聊完了公事,轮到私事。 商檠业问:“伍家那个小子,听说一直在追着你跑?” 商明宝兴致一下子低了下来:“係啊。” 在澳洲闪电岭时,伍柏延总来看她。商明宝对他视而不见,伍柏延倒也不缠着她,就等在门口,等她从矿区或交易市场回来后,叫她一声。因为商明宝不搭腔不逗留,他也无法多说什么,等她那声关门声响起后,他便走了。 如此几次,搞得苏菲都奇怪地问:“Alan做了什么,搞得冷战了这么久?来得比斐然还勤快。” 商明宝没好气:“谁像他这么空啊!” 再多一两次,伍柏延问:“一定要搞得像仇人一样吗?还是说,跟我说两句话你就觉得对不起向斐然?” 商明宝:“这件事只有你不喜欢我了我们才有得谈。” “那你就当我不喜欢好了。” 商明宝气到摔门。 从新加坡或香港飞来一点也不近,面对昔日好友,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不忍,何况商明宝本就不是铁石心肠?她还是不理他,但要差旅时,会着苏菲好心通知他一声,她不在,免得白跑。 时间一长,苏菲埋怨起来:“这个Alan真是的,搞得人都没地方拒绝。总是做恶人也是要花心力的呀!”她心疼商明宝扮恶,知道她本性善良,长此以往会很受煎熬。 搬到斯里兰卡后,商明宝没有把地址透露给他,但伍柏延还是来了,大约是从Wendy那圈子拿到的消息。 “我现在看见你就烦。”商明宝冷脸,“朋友都没得做,你满意了?” 伍柏延虽然一瞬间脸色都变苍白,但还是说:“不用说这些硬话打压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Alan,”商明宝不解、困惑、不忍,“你不可以这么卑鄙的,不可以仗着你对我的了解来拿捏我对付我。” “我只是喜欢你,在追求你。”伍柏延也不解地问:“这些年,追你的人少吗?哪个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他们能追,能送花,我不能?” 商明宝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向斐然,因为她身正,不必用他本就在意的人去当彼此间的刺。 她想,再来几次,伍柏延就会放弃的,她已经使出浑身解数说恶话狠话了。 “爸爸又是怎么知道的?”商明宝闷闷不乐地问,胃口和兴致都没了。 “他在追求你,几个家族都知道。” 商明宝呆滞住,坐立难安起来:“他只是……只是脑子有根筋搭错了,不是真的追我。” 商檠业淡淡道:“我记得以前看你跟他相处,你们关系不错。” “朋友而已。”商明宝明确无误地反驳,“我对他没半点意思。” “要不要我跟他父母说一声,让他们的小儿子不要骚扰我的女儿。”商檠业的脸色和语气都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商明宝愣了一下。这是很重、很不体面的一个处理方式,很作践人的心意,且有仗家世之嫌。 虽然嘴上说着伍柏延是脑子里的筋搭错了,但商明宝已经清楚,他真的喜欢她。 - 斯里兰卡离得近,商檠业的公务机来去方便,往后便常绕道一程来探望她。 次数多了难免撞到鬼——看到她跟一个青年牵手从一栋楼出来时,商檠业眯眼,有顿悟和警觉之感。 这就是她从纽约起就一直在交往的男朋友?温有宜瞒着他的那个人,让温有宜放心的那个人? 但是,算起来已经五年了,为什么babe从没跟家人聊起过?
第83章 没有人比商檠业更清楚他小女儿的梦想。 作为商家这种家族的小女儿, 正如古今中外王朝的公主格格,他人注视过来的目光中,天然就带上了对她未来命运的判词——联姻。 婚姻是千百年来利益结合最直观有效且诚意的方式, 商家即使实力断层, 也不会傻到自绝于圈子,只能说对于联姻一事,他们比别的家族拥有更多的一些余地、更高的一些标准以及更从容的一些话语权。 这些年来,商檠业暗里为商明宝挡下了许许多多的说亲。 不说港岛上的一圈,内地的新贵巨商, 欧美的百年家族,宴会上佯装不经意提及的, 请人来当说客的, 叔伯们为家族长远之计为一己之私的……商檠业心里有数。谁人来说, 明示暗提,他都一概挡回去, 冷肃的脸上半分笑意:“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 对一个自小将婚姻当神圣梦想的女儿,他想尽可能多给她自由时光, 如果她能交往到够格的真爱,商檠业也有魄力为她兜底。 “董事长?”司机问。 商檠业抬抬手指:“躲着点。” 司机明白了, 将商务车往后倒了一段,侧视位泊好, 混杂在街道形色拥杂的摩托车和厢式货车、三轮车间。 透过后座的车窗, 商檠业搭着腿,指尖在膝上随着沉吟和观察有节律地点着。 商明宝和那个青年走出街口时, 商檠业打了个电话给小女儿,通知她自己今晚将会抵达拉特纳普勒。 商明宝脱口而出:“爸爸你怎么又来了?” 商檠业面无表情只眉尾挑动。 “听起来, 你好像很不欢迎?” 商明宝心尖一缩:“没……” 挂了电话,她看向向斐然,唇噘了起来。 向斐然已经猜到了,问:“现在回去?” 商明宝摇头,攥紧了他的手:“他晚上才到,不着急。” 九月份招生季,向斐然手下招了两个博士生,其中一个是从美国回来的林犀,另一个则是国内的研究生,人手是比去年充足了,但开展的课题也更为庞大,同时还有跟比利时那边的合作、国内学术圈难以避免的种种会议、行政任务,他忙得分身乏术。 斯里兰卡听上去是近,但八个小时的飞行实在谈不上便利,何况从机场到这个宝石之城还要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向斐然没办法想来就来。 这是他第一次来拉特纳普勒,上一次他们见面还是在两个月前,他去新加坡参会,商明宝也正好在那儿。 这一次向斐然空出了三天,下午刚抵,两个人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拉特纳普勒是亚洲最大的宝石矿区,以矿业为主而非旅游。没什么好逛的,商明宝带向斐然去了最近的矿上,给他看这里的采矿作业。 矿沿河谷分布,河水浑黄,两侧植被葱郁,以木头搭筑固定的矿井深入地下,石头采上来后,便以河水淘洗分拣。 十分原始、人工的作业方式,令人难以想象这些石头最终流向的竟是高奢柜台、拍卖行、贵妇的无名指与女王的权杖。 商明宝是这里的异类,她不像别人是来收货的,也不是来当掮客的,她整天“无所事事”,不是下矿、在河里洗沙子,就是在市场流窜、出手救一下正要被大宰特宰的游客,或者在酒店的庭院中写写画画。 与向斐然顶着太阳走在泥土路上,时间一下子变得很悠长,两侧长草倒伏,河流裹沙,静谧无声。 商明宝问矿主要了两支橘子味的冰汽水,抄近路带向斐然走到门口上车。 “后面坐一下。”向斐然拉住她要拉开驾驶座车门的手。 他意味明确,商明宝踮起脚,两条胳膊挂住他脖子。向斐然一手揽住她腰,一边吻,一边将喝了一半的汽水放到车顶上。 烈阳底下,商明宝被他欺身压到了滚烫的车门上,觉得晕乎乎的,像是中暑了。 吻了一阵,又依偎着抱了会儿,说:“我开个冷气。” 半开车门,趴身到方向盘上去点空调,黑色吊带背心贴身而短,随着动作露出牛仔短裤上的半截腰。 等车里的暑热散尽了,他们才坐进去。 “爸爸也真是的……”商明宝拉过商檠业骂了半句,对上向斐然的视线,没声儿了,跨坐到他身上,贴靠到她怀里。 明明一路都在嚷嚷着晒死了,身上出了一趟接一趟的汗,这时候却不再嫌热。 车厢内空气还没凉下来,彼此的体温也高,香气中氤氲纠缠着身体发肤的汗。 向斐然将那瓶湿漉漉的汽水瓶在商明宝脸上贴了贴,冰凉的触感让她哆嗦了一下。他继而去吻她,将玻璃瓶挨在她的下颌与锁骨间。 商明宝一半凉一半热的,被他吻出气喘声,不自觉地哼了一下。 “好傻,本来就不剩多少时间了,还带你来这么无聊的地方。”她圈着向斐然的脖子,声音放得低低的。 旷野无人,东南亚无尽的夏天里连知了都不叫。 向斐然扶着她的腰,淡然的脸明知故问:“那哪里不无聊?” 商明宝不答,往下解了他亚麻衬衣的一颗扣子,被向斐然捉住了指尖。 他这回微有波澜了,眼神微眯下来:“疯了?” 虽说暂时方圆内没看到人,但毕竟是这座矿的正门口,难保不会有车辆进出。 商明宝泄气,耍赖地将下巴搭到他锁骨上,仰着眼眸:“我爸爸很忙的,他明天一定走了。” 向斐然握着她削薄的肩膊,亲她的眼皮:“没关系,他难得来看你,你多陪陪他。” “他才不难得,”商明宝嘟囔,“新加坡飞来才三个小时嘛,你才难得。” 向斐然抱紧了她,像抱一只挂在他怀里的小考拉,低沉的声音很温柔:“是我太忙了,也许明年会好转。” 商明宝偏过脸,呼吸着他颈间的气息,喃喃的不知道是问谁:“明明我才是比较空的那一个,为什么我很少去宁市看你呢?” 时间自由,也没什么迫切的非完成不可的任务,置身于这样葳蕤丰茂的热带植被间,总不自觉想起他,但却很少为他飞回国一趟。 是被惯坏了吗?自从他去波士顿起,便是他为她而来。她习惯了,渐渐心安理得。 她的问题让向斐然怔了一下,唇角勾了勾:“这你让我怎么回答?” 商明宝抬起脸,看着他眼睛。 向斐然垂下眼眸,神色和语气都是好整以暇:“因为你没有以前爱我了?” 在暑热中微阖的眼眸,随着他这句话茫然地定住,从心脏处蹿出的锥心之痛一瞬间蔓过了全身。 商明宝僵硬着,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总为她飞在大洋上空的男人。 目光里的惊痛藏不住,被他接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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