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市的天气不适合它,这些植物能盛开完全是因为你用冷气供着。” 商明宝蹲下身,用手指托起因阴天而微微闭合的花朵:“我知道,这就是我请你来的意义。你是全世界少数能培育绿绒蒿的高手,我相信你。” “可是,恕我直言,这种匍匐草本类花卉的观赏价值远远比不上绿绒蒿,即使驯化成功,它也难以回报给你经济效益。” 他的忠告之前就说过了,商明宝笑笑,一如既往回答:“我就是想要。” “Well……”这个新加坡混血老头耸耸肩。 - 星期天,寒流彻底过境,天气回暖,又回到了适合穿短袖的温度。 向斐然一路跟着导航,开到了这处快要出市界的村落。这个行政区偏僻,他鲜少来。一路芭蕉与无花果田连绵,基塘边粉色异木棉盛开得十分鲜艳。路过了两个度假村和一个高尔夫俱乐部后,终于由一条分叉路口进入到了水泥铺就的村路。 村道一边是稻田与果田,另一边是连绵的村屋。 宁市的村屋与城中村模样相仿,淡黄色或砖红色的长方形小砖铺成外立面,栅栏式的银白色防盗窗,不设外阳台,因为通常有一个自属的院子,但这也不妨碍家家户户在窗台上见缝插针地放上几盆万年青、三角梅,再插上一柄从寺庙里请来的金色转运风车。已是年末了,这些风车经风吹日晒,退了色,要等新年换新的。 在这样朴素杂乱的景观下,突然遥遥看到一片白色建筑,向斐然搭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紧。 近了。心绪乱,音乐都听不了,吵得他烦躁。 向斐然关掉电台,降下车窗,让稻田里温热的风顾吹进来。 毫无疑问,这处建筑原先的选址和设计出自专业团队,拐了个角后,那些红绿的村屋和电线便彻底在景观里消失了,整片视野豁然开朗,浓绿的梯田与高耸的椰树组成了极具度假风的景色。 商明宝的语音发了过来,向斐然将听筒抵到耳边,听到她的声线:“斐然哥哥,你找到了吗?” 有点甜。 向斐然停了车,下去抽了根烟。 十分钟后,Benz的车轮毂在白色砂石的步汀上发出持续的摩擦声,一直在外玄关下踱步的商明宝立刻迎了出来。向斐然本来就有点心不在焉,看到她后猝不及防踩死刹车,心率几成破折线—— “你不要命了?” 商明宝完全没在怕的,眼里只有他,绕到了驾驶室的窗外,弯下腰:“你没有迷路就好。” 下了车,商明宝的声音还在继续:“已经一点了,下午是从十二点开始计算的。” 向斐然:“……” 她像极了他见缝插针去上东区见她时的模样,连迟了十几分钟都要计较——虽然那时迟到的是她。 偌大的别墅和院子空空荡荡的,不见佣人,不见园丁,连苏菲和Essie都没露面。 “他们出去休年假了。”商明宝一本正经地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 商明宝磕绊了一下,多余解释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 向斐然瞥她一眼:“没误会。” 商明宝莫名紧张,先前预演过一遍的话题和路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怕冷场,话赶话地说:“我带你参观一下房子吧,斐然哥哥。” 可以,客人来了坐也不给坐。 向斐然当活动筋骨了,颔首道:“你安排。” 商明宝从泳池边的冰箱里抱出两瓶水,“这是泳池。” 向斐然:“嗯,认识,以前见过。” 商明宝:“……” 她先是窘得脸红了一下,继而忍笑起来。唇角怎么也抿不住了,干脆趴到水吧上笑出了声。 向斐然睨她,淡定地拧开水喝了一口。 商明宝笑得颈上冒汗:“这好像是你讲过最好笑的笑话。” 向斐然微勾了勾唇:“继续吧,导游。” 不可思议,冷得冻死人的天气后,居然还有如此猛烈的回温。 太阳晒得人根本站不住,商明宝领着他,一直在房子与树的影子下走。 “我今年年初才搬过来,本来哥哥姐姐都让我去云归那边住,好跟小哥哥互相照应,但是我嫌那里太工整了,就是富人山庄该有的模样。”她沉静而娓娓地说着,“我喜欢田野里的这份寂静,尤其是午后,虫鸣,风从植物间走过的声音,都让我想起在爷爷那里、在野外的感觉。” 向斐然听出来了,这处房子总让她想起他。 若住海边,他带给她的感觉也许就被日复一日的海浪冲走了。 人一生中总有那么几个关于夏夜的片段,伏在妈妈肩上被她拍哄入睡的呢喃,萤火虫的光点,蟋蟀的鸣叫,植物郁葱的复杂气息,灯下的飞蛾,那些片段是归处,纵使在茶水间,想起后也会觉得吾心有乡。 他就是她的夏天,取代了她过往人生片段里所有高高在上的风景。 商明宝抬起头来,看着向斐然逆着光、骨相清绝的侧脸:“斐然哥哥,如果可以,我能变成一粒种子,被种在泥土里,像一株植物一样经历、感受。” 如果能,她将用变成植物的方式,去记住你、回忆像植物一般的你,被你的时光与感觉所浸润的我,总会再次发芽盛放。那粒在古罗马遗迹中的黄木犀草,虽然休眠了两千多年,但它并非忘了,只是睡了,只要沐浴到天光,它就会回忆起自己的使命,破土开起花来。 商明宝心里想得好好的,却难以组织出这些语言。她不确定向斐然有没有听懂。 不知是谁手中的水瓶被捏出了细微的碎响。 商明宝赶快地笑了笑,转过话题:“我带你看看我种的植物吧,Essie种了一面很大的热植墙,有一颗很漂亮的锦化龟背竹。” 向斐然接过了她的话:“你种花的手艺,有长进吗?” “没有哦。”商明宝被他问得心虚,绵绵而闷闷不乐地回道。 向斐然笑了笑:“正常,我组里的五个植物学博士都跟你一样是植物杀手。” 商明宝比出一根指头,煞有介事:“但是我种活了一盆芦荟。” 丢到土里就能活的植物,生命力比野草还旺——算了,她也不是没养死过野草。 太丢脸了,商明宝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们回房子里吧,热植墙和工作室都在里面,你想先看哪个?” 向斐然:“我想先坐一坐。” “……” 她简直浑身冒汗了:“对不起!一直拉着你东走西走,都忘了请你坐一坐……” 怎么办,她刚刚说那些动情的心里话时,向斐然心里想的会不会是好晒好热? 这房子哪面外墙都有景,都陈设了茶几和藤椅沙发,花器里永远有花插着。 房子能体现一个人的气韵,商明宝的住处并不富丽堂皇,竹影描上白墙,锦鲤散尾池水,很不像那个爱穿美高风学院制服的她。 远远地见到一座玻璃房,长方形的,面积可观,在阳光下折射着坚硬的光。 “花房?”向斐然眯了眯眼。那个造型只能是花房。 “不是。”商明宝否认得急,差点咬到舌头,“原来是花房,上一个酒店老板留下的,我还没整理呢,里面都是杂物。” 没实现的事,不该拿到他面前邀功。 向斐然没有往心里去,听她否认便也收回了目光。回了两条微信后,问:“你那条狗怎么样了?” “奥丁吗?在香港养着,在这里他老跟村子里一条金毛打架……打又打不过。” 向斐然漫不经心的神情里匀出了一丝笑。 “爷爷……”商明宝舌尖舔舔唇,鼓足勇气关心,“身体还好吧?” “还不错,医生也觉得不可思议。”向斐然掀眼,“之前谈结婚的时候,你应该把这个条件告诉我的,可能我们就提早算了。” 商明宝心里蓦地难受起来:“只是……只是代表了少了一层阻碍,不是说作为条件,或者我和我家人盼着这样。” “我知道,这是很现实的事,”向斐然唇边的弧度有一抹讥诮:“我只是很难理解建立在这层条件上的圆满可能。” 商明宝点点头:“嗯。爷爷会好好的,我们的事与他无关。就算我们重新在一起了,我也每天祈祷他长命百岁。” 向斐然没有说话,垂着眼睫,拧开水瓶喝水。 商明宝觉得自己被太阳晒昏了,晒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他没有否认那句“就算”,他没有否认他们会重新在一起的可能性。 “斐然哥哥,我、我想亲你。” 向斐然呛出一口,咳嗽起来。 商明宝懊恼死了,为什么向斐然当初要她初吻的时候亲就亲了,她还得打个招呼? 可她没有周旋于男人的本事和技巧,对别的男人她向来是公主病大过天,唯一对付过的男人就是他。
第103章 造景池里的锦鲤哗啦一声摆了尾, 扬起水花。 向斐然于狼狈中维持住了平素的淡定,低声又咳嗽了数下后,拿手背擦擦嘴:“这种事你要我怎么回答?” 商明宝的勇气似退潮, 唯独脸红得不正常:“照实回答就好。” 向斐然睨她一眼:“不可以。” 商明宝垂下脸来, 静了一会:“好吧,我猜也是。” 向斐然收回了目光,看着对面错落梯田上越过的飞鸟。这里的午后很静,他是个很能享受寂静的人,却忽觉此刻的静忍受不了, 逼迫着他不得不说些什么:“babe。” “嗯?” “当年在纽约,西五十六街的公寓, 我见你的第三面就亲了你, 你没有拒绝我, 说纽约的date文化就是这样的。其实我不是一个能接受这种文化的人,但那个时候我已经确定自己一定要追到你, 所以在正式确定关系前,我们才接过那么多次吻。现在……”向斐然顿了顿,“我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跟你开展第二场, 所以我不能,即使我很想。” 商明宝确定自己已经被太阳晒成一个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了, 这么一场段话,她只听进去了末尾“所以我不能, 即使我很想”, 再精简一点,只剩下“即使我很想”。 原来他想, 他有波动,那就够了。四舍五入, 就等于亲过他了—— 他们的灵魂已经如上唇和下唇般,轻轻地触碰过了。 但是有一件事还是要澄清。 商明宝看着他,一脸认真:“我也不是date文化的拥护者,我允许你在确定关系前老是亲我,是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接受你。” 向斐然勾了勾唇:“那你还跟我若即若离那么久?” “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呀。”想到一首歌,商明宝不自觉轻声地哼:“‘将暧昧期拉长’……” 可是她现在后悔了,倘若能回到那个十一月,她会在向斐然凑向她时就勾住他脖子迎上去,并说:斐然哥哥,我们不要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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