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痣在右边耳朵。” 他合上门,喀哒一声轻缓的落锁声后,商明宝深吸一口气,满脸通红地贴着门蹲下了:“干什么啊……” 向斐然扶着墙咳嗽了好几声,又晃了晃脑袋后,才提起精神走进电梯。 装逼翻车了,不该为了多空出几个小时而通宵工作的,不会真昏在半路吧? 虽然他拿的是全奖,还有导师扔给他的横向经费补贴,加上酒吧的驻演费,每个月能入账的不少,但纽约是个销金窟,国内的上学资助也没停,因此他在自己身上花起钱来还是很保守的。 病成这样,向斐然也没打个车,选择了坐地铁回去。步行到columbus circle有段距离,冷风一吹,他稍稍清醒了些,将耳机挂上。 纽约地铁里的信号经年都是那副德行,他没坐上第一班地铁,趁着有信号给商明宝回了信息。 商明宝很懊恼:【刚刚都忘记给你打车了】 向斐然又很自然地骗她:【没事,我自己打了】 商明宝叮嘱:【你家里有药吧?有人照顾你吗?】 向斐然:【有室友,男的】 商明宝恼火地回:【谁问你了】 向斐然笑了一笑,地铁进站,他发了一条【睡会】,将手机揣回口袋。一眼望去没座位,他也懒得找,靠着门阖眼假寐。不知哪一站发生了抢劫与口角,车门开启时,骂声脚步声跳过闸口时的碰撞声一连串地响,他始终没有掀眼。 并不是他司空见惯,他只是单纯地在复习今天下午的一切,心无旁骛。 凭着过人的意志撑到了家门口后,直接栽倒进了前来开门的西蒙身上。 西蒙:“……?” 你不是百毒不侵的吗? 西蒙跟他同在哥伦比亚大学,但西蒙是在新传的某个方向做博后,跟向斐然的专业八杆子打不着。他很庆幸自己找到了向斐然这么个舍友,事少话少打钱爽快,睡觉安静,无不良嗜好,从不带女人回来,对于他带女人回来过夜一事也从不废话一句。 简而言之,是个活得很“简练”、边界感强如结界的人。 把人扛回卧室摔上床后,西蒙塞了一根温度计进向斐然舌底,又倒了杯水进来。 烧到了四十多度,他不禁佩服:“不是早上才从实验室回来吗?这么身残志坚,约会?” 向斐然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西蒙给他喂了一片退烧药,盖上被子,给他四个边角拍得严严实实的:“不行的话,还是去个医院。算了,等排上你烧都退了。” 向斐然被他吵得烦躁,抬了抬两指,让他滚出去。 一觉昏睡到凌晨两点,被晒进八角落地窗的月亮叫醒。 向博士心里有了俗务,醒来后第一反应不是卷过被子继续睡,而是摸手机。摸了半天,怀疑是还在被西蒙挂到了椅背上的冲锋衣口袋里。 向博士心里有了俗务,对此第一反应不是算了懒得烦睡醒再说,而是掀开被子下床,去找手机。 屏幕上果然是一叠的未读讯息,夹杂着十几条whatsapp未接听通话。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倚着书桌,一边喝着,一边逐条翻开。 全是商明宝的。一会问他到家没,一会问他是不是死路上了,一会说要找911破门而入,一会说找不到他家。 为了知道他的地址,她甚至去找了伍柏延。因为正常来说,那种规格的晚宴需要送一份纸质邀请函,伍柏延那里应该有登记。伍柏延在派对上接到她的来电,心里一动,特意走出别墅,找了一个僻静的院落一角。 听她张口就问向斐然,伍柏延脸色挂了下来,戏谑地问:“怎么?在我这里一见钟情了?” 商明宝在电话那头的音色很正:“别开玩笑,人命要紧。” 伍柏延掏掏耳朵:“得了,发个烧而已,还能死了?你当他是你啊,要人伺候着才能活。” 商明宝来气:“你到底给不给?” 伍柏延也冷冷的:“没有我怎么给?” 在商明宝撂电话前,他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怎么知道他发烧?你们见过面了?” 商明宝没理他,径自把电话挂了,但答案不言自明。 最后一条来电是二十分钟前,也就是一点半。向斐然喝完了杯中水,回拨回去。 商明宝接得很快,问:“活的吗?” 向斐然勾了下唇,走到积雪未化的八角窗边:“活的。” 月影的明暗交融在他匀实的肌肉上,他推开半扇窗户,让冷风吹散室内热气,接着从床头那堆书的顶上抄起烟和打火机。 商明宝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你死了。” 向斐然抿了口烟,认真地回:“没那么脆弱,暂时也不太舍得。” 又互相问候了几句,该挂电话了。商明宝脑子一抽,问:“那我家还没收拾好呢,你什么时候还有空?” “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要住那里。那里有你现在的衣帽间大吗?” “……” 没。 “你别管。”商明宝强行含糊过去。 向斐然笑了笑:“好,不管。明天有空,几点?” “嗯?”商明宝疑惑一声:“你上次说星期天没空的。” “刚空出来。” 为了什么而空出来的,商明宝不敢问了,直觉这个问题有点危险。心已经提前预知到了危险,而变得七上八下地预警。 她报了个下午稍晚的时间,这样他能休息久一点。特意将这一点邀功似的讲明了,惹来他一声笑:“谢谢。” 商明宝第一次跟他聊电话,只觉得电波有害,怎么他嗓音前所未有的好听? 挂电话前,她卷着丝被对他说晚安。 向斐然也回了一句晚安。 想到什么,月色中,他眸色倏然暗了,顺势捻灭烟起身的同时,问:“那颗痣,你找到了吗?”
第23章 痣。 痣在她的右边耳朵, 耳廓偏下的位置,背面,小而轻的一点, 比眉笔的痕迹重, 比眼线笔的痕迹轻。商明宝是让苏菲举了一面大镜子站到她侧后方,利用反射后的画中画才找到的。 连苏菲都惊奇:“这里原来有一点痣啊,我以前都没注意。” 商明宝将头发抿过耳朵:“我也没注意。” 苏菲放下镜子,笑说:“谁看得这么仔细?” 这样亲密的视角,她马上就联想到了让商明宝伤心了两三个月的钟屏, 脸色一变:“小姐,你是不是又想起那个姓钟的了?还是他又来找你了?” 很奇怪, 钟屏这个名字像是久没在商明宝心里出现过了, 此刻一听, 脸上先愕了一下,才说:“没有,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菲把镜子收进柜子里,絮叨:“你前段时间还动不动就坐着发呆呢,什么事都干不了。哪有这么快, 说好就好了?”起身后笑笑:“要真能好这么快,你还用难受一整个秋天?” 但苏菲说完以后, 确实也发自真心地疑惑了,因为在她看来, 商明宝的确一夜之间从伤害中痊愈, 又成为了一个焕然一新的、兴高采烈的人。 过去的那些,被什么好的东西一笔勾销。 商明宝走出衣帽间, 轻声但稳重地叮嘱苏菲:“以后不要提他,尤其是……” “尤其是?” 商明宝含糊了一下:“尤其是在我带回来的客人面前。” 苏菲笑她多此一举, 她怎么可能如此没眼色,说出这么有失分寸的话? - 翌日的纽约是个常见的阴天。 廖雨诺昨晚在派对浪到了四点多,没回家,敲了商明宝公寓的门。苏菲让佣人伺候了她一顿简单暖胃的早餐,又把醉醺醺的她塞到淋浴间里冲了个澡,才允许她去找商明宝。 她精神头好,第二天九点多时跟商明宝一起醒了,问她进展。 “什么进展?” “你跟你斐然哥哥的进展咯。” “你也知道是哥哥,还问。” 廖雨诺跪在床上,笑得肩膀发抖:“对唔嗨住啊,不知道你的‘哥哥’原来是真的‘哥哥’。” 商明宝大早上就被她揶揄到,抬腿踹了她一脚。廖雨诺倒回到床上,拿起丁零当啷挂了一堆水晶宝石的手机,“那你今天什么安排?陪我去苏豪逛逛咯?” “待会儿去95街摆摊,下午三点见斐然哥哥。” 廖雨诺:“……”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吐哪个槽,但相比起来,还是大小姐去摆摊一事显得更炸裂:“摆摊?你认真的?” 商明宝点点头:“对啊,证件手续都已经办好了。” 上西区95街附近有一片可以摆摊的周末市场,她已经让苏菲提前了解过,并进行了申请。 廖雨诺瞳孔地震:“what?你卖什么?” “首饰和衣服。” 廖雨诺盯了她半天,发现她真的没在开玩笑:“商明宝,你别告诉我,你要拿你那些顶级珠宝去摊子上给人挑挑拣拣,佳士得跳出来骂你扰乱行情的你知唔知!” “冇啊,我从义乌进了点货。” 廖雨诺:“holyshit!你们商家要破产了?你怎么连义乌都知道了?!” 商明宝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因为家里实在太有钱,于是大师说她“命里多金有波折”一事就显得分外凝重。 大师还说她的钱不接地气,要多摸摸几美分几美刀这种三瓜俩枣的,才能稳住她空中楼阁般金灿灿轻飘飘的命格。 大师确实是高人,别的豪门名流想找他算一卦还得看他心情,因此他说得再滑稽离谱温有宜也是当个事认真琢磨的。 何况整个事情捋下来,温有宜认为,这事对商明宝并没有害处。她花钱确实如流水,一个月上百万不眨眼,能改一改这样不知人间疾苦的脾性,对她日后应该有帮助。 商明宝是从自己所有信用卡银行卡都被停了之后才意识到,温有宜是来真的。从她现在一个月只有十五万可以支配,要照顾到吃喝拉撒买东西和人情往来,十分捉襟见肘。 好在前两天跟爸爸撒娇耍泼时,爸爸心软,说她要是能自食其力赚到几块,他就乘以百倍打给她——前提是偷偷的,得瞒着温有宜。 商明宝盘算了一下,假如一个周末能赚一千刀,那就能对冲到十万美金,这还犹豫什么?跟认识的内地留学生浅聊了一下,立刻便让苏菲挂上软件聊外贸了。 廖雨诺听完后叹为观止:“拉黑,马上把这个大师拉黑,坚决不能让我妈联系上他!” 但她很快又自嘲地一笑:“算了,她也只会算自己下半年牌运好不好,不会想到算我的。” 早午餐已准备好,两人转移至餐厅。 廖雨诺灵光得很:“等下,我把你货包圆了不就好了?你随便定价,我就当个冤大头,你有多少货我就all in你多少,然后你再拿着账单去跟你爸对赌,”打了个响指:“bingo!我要得不多,分我一成就可以了,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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