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面摩挲的细腻触感, 像一柄最轻柔的尘刷,轻轻地扫过了向斐然的灵魂。 电梯运行的隆隆声七上八下, 似乎随时会有人从那道门里走出。 “有、有人……有人……!”商明宝含糊地支吾着, 躲过他的吻,剧烈地喘了一口。 向斐然的眸底看不到光, 喉结跟着喘息一同滚得厉害,想也不想便重新吮了上去, 一边从她指尖摘出钥匙扣,闭着眼,精确而直接地插入了锁孔。 喀哒一声,锁开了,门板随着惯性砰地撞到了墙上,又再度被被商明宝和她身上的重量、力道怼得严严实实的。 商明宝跟猫似的推了推向斐然:“……#&%!” 这跟在外面有什么区别! “关……唔……关、关门……” 又是震天动地的一声砰,这次门终于关了——是被向斐然反手甩上的。 商明宝的帆布袋、手机、外套都掉在了地上。屋内虽然供暖充足,但只穿了一件贴身针织衫的她却抖得厉害,即使是被向斐然全然地拥抱在怀里,她也控制不住。 安静得没有人气的屋子,被热度和喘息填满。 向斐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一手抚住商明宝的脸,拇指揉着她的下唇。他的脸上几乎是面无表情,不见情动,只有眸色暴露心底的不清白。 商明宝的眼眶、两颊和鼻尖都绯红,唇瓣肉眼可见的比刚刚肿了,被他吮的。琥珀色的瞳孔里,水雾蒙蒙,既怔然,又埋怨。 她认认真真地说:“没有你这样的,半个月都想不起我,一找我就……这样。” 向斐然的掌心压着她的后脑,“商明宝,人每天平均会产生7万个念头,半个月就是一百零五万,这一百零五万个念头都有关你。” 商明宝脸热心慌:“向斐然,你不要仗着你是博士就胡说八道……” 向斐然闭了闭眼,觉得自己无可救:“有没有胡说八道,我自己心里清楚。”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半个月他是怎么度过的。 他试图命令自己丢掉这两分的喜欢,让自己从这场烈火燎原的重逢中冷静下来,并尝试推导出一个“你也根本没有那么喜欢她”的结论。 从阁楼偶遇后,他的精神就一直处于高位饱满的状态,这他妈是一种病态。生活的每一道缝隙都塞满了她,打开社交软件无比勤快,一想到要跟她碰面就心跳加速,潜意识里总在找理由电联她,但因为没有理由而憋死自己。 这种病态,可能是源自于过去三年他没有彻底将她忘干净,而在异国他乡的重逢又是如此意外,他把海外求学的孤独感、对同胞天然的渴求亲近之情,全部都移情到了商明宝身上,并和三年前的悸动交织混杂,以迅雷之势挤占了他所有的情感空位。 冷静下来。 第一,这只是移情。 第二,人不可能对一个只相处过十几天的异性产生一千天的念念不忘。 第三,他没理由这么喜欢她。 但是。 第一,他有海外求学的孤独感吗?就算是弗洛伊德亲自来给他做梦的解析,答案也只会是没有。 第二,他有对同胞天然的渴求亲近之情吗?很显然也没有。 但是的但是,他还有最后一点——他没理由这么喜欢她,即使她漂亮、可爱、天真、单纯、烂漫、善良、有一点撩人心痒的娇气、一点让人无奈的个性、一点让人不忍揭穿的笨拙、一点天然的娇憨、一点没见过世故的纯然、一点脆弱和完美适配的坚强、一个让人不自觉就想关注她的已经治愈的心脏病,以及一双漂亮的、被痛苦攫取时与他对视、令他忘却周遭所有声音的眼睛。 这样的女生难找吗?不难吧。 向斐然甚至思考过,那天高烧下的吻是不是也助纣为虐了。他阅览了近十年的高分文献,以确定人在高烧时是否会分泌某种激素让人对吻的成瘾性大幅提升,查阅无果后,向博士难得走进了旁边那栋办公楼,找到了相关生物医学方向的博士,问:发烧时是否会分泌或提高某种信息素从而给大脑伪造成瘾幻觉? 对面博士:“……nope.” 做科研,思路的灵活变通很重要。 在所有路都被堵死以后,向斐然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另一种表述: “向斐然喜欢商明宝,是一件在科学上无法被证伪的事。” 那天,在午后的昏昏欲睡中,这句话如一行鲜明的代码,钻入他闭目养神的脑海中。 他睁开清明冷然的双眼,薄唇紧抿的脸上,是某种难以言喻的、不敢置信的自嘲。 为什么要千方百计为自己喜欢商明宝一事找到正当理由? 难道,喜欢她一事有害? 向斐然,你真他妈发文章发到脑沟回堵塞。 后来,唯一的事情便只剩下了他是不是要这两分的喜欢。 他给了自己时间,沉默地观察、不断地内省,宛如一场苦修,只为了将她从他的意识领地清除出去。如果他有耐力的话,这场实验会持续更长,也更意味着他确实可以放下。 但,到此为止了。 他要这两分。 · 向斐然深深地看了她一阵。 她几乎快哭了,虽然没真的哭,但下睫毛已经被沾湿,那是被他吻出的、不由自主的生理反应。 他鼻息里哼出一声轻笑,手掌在她腰后带起一阵酥麻:“都亲成这样了,也只是date?” 商明宝涨红了脸,抬起手来,似乎想扇他一巴掌,被他不由分说地按住了:“干什么?亲完了就不认账了?” 商明宝轻轻踢了他一脚,反被他按到怀里,下巴抵着他俯身的肩膀。 她不动了,耳边听到心跳声,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 这间公寓一看平时就没有人来住过,向斐然看穿却没戳穿,只是将阳台门揿开了一道风,让空气流通。 客厅角落里,那株60美刀的圣诞树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向斐然摸出烟盒,坐在第一次吻商明宝的窗台边,翻过手腕比了比:“可以吗?” 他刚刚要吻她之前也是这么问的,商明宝身上热潮未退,潦草地点点头,甚至都不敢看他:“下次别问了……” 向斐然将烟抿进唇角,垂着脸闷声笑了一下:“你是指哪个?” 商明宝恨不能把手里的衣架扔他身上。 其实她有点想抽烟,平时要躲着苏菲已经够辛苦了,现在还要加个他,憋死她得了。为了不被发现,她抽很细很淡的女士烟,倒没有什么瘾,只有时候课题小组讨论得烦了,或者课间犯困时才抽上一根。 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抽烟喝酒不乖,而向斐然喜欢的,大概是曾经那个很乖很娇气的她。 在这里若无其事地将衣帽挂好,有一种跟他一起同居在这里的错觉。 想到这一点,商明宝衣服也不挂了,随手扔到床上。 因为今天在东区别墅那里要身体力行地干一些体力活,她今天穿得很修身,一件浅灰色的法式方领长袖针织衫,将她衬得肩颈修长,两根锁骨纤细平直,而平时没有注意过的女性曲线却前所未有地凸显出来。 向斐然像是今天才跟她见了第一面似的,莫名被烟呛了一口,将视线不着声色地移开了。 等商明宝接完一通越洋电话后,向斐然捻灭烟,提议说下去走走。 穿过不远的两个街区,就是中央公园。 十二月的中央公园已很萧瑟,叶子基本都落光了,只剩枝桠。今天阳光好,将那些商明宝叫不出名字的乔木枝桠晒成银白色,像火焰伸向蓝天。凌晨又下新雪,敷在干枯的草坪上,像是某种黑白分明的山水画。 这么冷的天也有人在弹唱卖艺,但他自弹自唱的曲子很怪,难听得有一种猫在五线谱上滚过的别致,因此面前摊开的琴盒里收获可怜。 向斐然从冲锋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美元,弯腰放进他的琴盒里,跟他说:“帮我问一下旁边这位小姐,一对男女接过三次吻后,是什么关系。” 小哥转向商明宝,手中拨出一串琴音后,用怪异的民谣调子弹唱道:“oh~美丽女孩,告诉不安的我,接过三次吻的我们是什么关系~” 商明宝:“……” 她瞪了向斐然一眼,也抽出一张面值二十的美钞:“帮我告诉旁边这位向博士,我们才date过一次,没有那么快。” 小哥于是转向向斐然:“……oh~Doctor——” 向斐然抬了下手,及时制止住了他的声乐污染,又放下一张纸币:“问她,谁教她这么跟人玩暧昧的。” 小哥转向商明宝:“……oh~美丽——” 商明宝丢下一百美金:“问他,谁教他这么会接吻的?” 小哥转向向斐然:“……oh——” 向斐然:“告诉她,这不算会。” 小哥放下吉他,也不起调了,直接大白话问:“那你还会什么?——小姐,你是不是想问这个?” 商明宝:“……” 谁想问这个啊! 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向斐然抽出兜里最后一张二十美元,弯腰放进琴盒,说:“问得好,impressive。” 他轻易地追上了商明宝,漫不经心地澄清:“我什么都不会,包括接吻。你觉得我会,我很意外。” 商明宝耳垂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绯红一片:“没有在夸你的意思……” 向斐然把她的手握进手里,紧之又紧。 他们后来一直沿着步道走了很久,一直走,一直走,几乎快到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那边。商明宝很久没走过这么远的公里数了,除了在跑步机上。空气的冷冽感,通过呼吸在肺部、在体内留下了鲜明的记忆。 从此以后,每当呼吸到这样冷冽的冬日空气时,她总会想起这条叫做“文学大道”的步道,以及牵着她的手。 她觉得不够,走了那么远,兜了一整个大圈,仍觉不够。 回到他们走进来的那个入口,漫步到地铁站,该分别了,他很坏,在这个时候逼她:“如果你真的那么为难,也可以拒绝我,不必考虑我的反应。” 匆忙的人流和车流,给了商明宝心头一种紧迫的氛围。 她缓缓地意识到,向斐然对她的喜欢,已经是一件斩钉截铁、覆水难收的事。 她蹙紧眉心,第一次用带着微弱恳求的眼神望他:“斐然哥哥,你不明白。” 她从没有告诉过他她的家世,那是远比随手答谢他一百万更超出想象的程度,只要她想,她可以躺在沙发上靠信托过上比全世界99.999%的人都更奢靡的日子。但是,没有任何一个顶级家族是靠成为一座孤岛来保全自己的,这个圈子远比热带雨林里的树根更为盘绕错杂,既然没有什么契约是万无一失的,那么,就只能靠最原始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剐肉带血、唇亡齿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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