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出现了口误的宋持风立刻清了清嗓子:“你好像挺关注时慈的。” “有吗?”宁馥毫无所觉。 “有,你刚才不是还主动要帮他拎水吗?”宋持风说,“你们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话说出口,他对上女孩子澄澈的眼眸,开始后悔自己失言。大概是对于十六岁的身体来说,分泌的多巴胺和荷尔蒙确实过于旺盛,将他的灵魂中的那份属于成年人的克制与冷静一点儿点儿地剥离。宁馥和时慈本来就是一见钟情,对喜欢的人热情无可厚非。 虽然对于这一点,宋持风本来就知道,从回到十六岁的第一天开始就知道,但这段时间和宁馥的相处,让他早就失去了刚回来时的清醒和冷静。人类本性中的贪婪与妄想在不断地蛊惑他,不断地让他想要去相信宁馥在先认识他的情况下,一切都可能会发生改变。毕竟现在的宁馥对他的态度,对他毫无防备的笑容,让他真的忍不住想要去这样幻想——幻想她也许对他也有几分好感,幻想这一切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但是幻想毕竟还是幻想。宋持风的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刚才一对璧人站在超市门口谈笑的模样,觉得这一盆冷水可能来得正是时候。他确实应该醒一醒,先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再说。 “走吧。你的肚子还疼吗?”宋持风的神色淡下来,语气比刚才的语气轻柔两分,就好像在弥补自己方才毫无立场的尖酸言辞,“等一下你去医务室躺着,我去帮你打一点儿热水过来。” 宁馥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就好像想要透过他的瞳孔看穿这一刻他心中所想一般,逼得他只能别开眼,看向旁边葱郁的树荫。 “我要是说,其实我刚才说自己肚子疼是骗你们的呢?”她将两只手背到身后,与宋持风并肩继续往前走,“其实我的肚子不疼。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那我们去哪里?是去音乐教室,还是去舞蹈房?”宋持风早就从她的神色中看出她其实并没有不舒服,听她说出来,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快的情绪,“或者我送你回寝室?” 宁馥想了想,停住脚步:“我们就站在这里聊聊天儿吧,怎么样?” 夕阳的最后一点儿余辉也被敛入远方的天际线中,路灯自动亮起。宋持风回头便看见路灯的白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在女孩子的脸上、身上,细细碎碎的光斑同时也落在了她看向另一侧时翘起的睫毛上,如同落在枝头叶片上小憩的萤火虫。 这条路的另一头连接着医务室。这个时间,学生基本不会往这边来,放眼望去,整条路上空无一人,甚至可以预见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也不会有人。这样空荡荡的地方,太适合用来打碎一场梦了,但他怎么拒绝?他无法拒绝。 宋持风:“好。” 宁馥:“你刚才的话有两点说错了,我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 “嗯,你说。”哪怕女孩子的声音如同这一刻舒缓的夜风,宋持风也依旧像是等待着审判的罪人,怀揣着无尽的忐忑与悔意,期盼着希望的降临。 “我和时慈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这是你说错的第一点。” 大概是几天前中午午休的时候,艺体班的那群人又说要去打篮球,约到了一班的人。提起跟一班比赛,艺体班的人很自然就先入为主地觉得时慈会去,顿时兴致高涨,林诗筠甚至不惜大中午顶着大太阳也要去看。宁馥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对篮球的这种满腔热血的痴迷,只能婉拒。从食堂出来后,林诗筠跟着一帮男生去看球了,宁馥被热得有点儿嘴馋,就溜达到校园超市买冰棍。 就在那个时候,宁馥遇到了时慈。只不过当时她不知道那就是男生们口中打篮球很厉害的那位,就这么当着时慈的面打开冰柜拿了一根冰棍。等她结了账出来,时慈就问她能不能给个手机号。 “他说他已经注意我很久了,你觉得这是真的吗?”她问。 光影浮动的昏暗中,宋持风看见宁馥望着对面的树干,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并没等他回答,接着说:“说实话,其实他的长相也是我喜欢的那种,但是我没有把手机号给他。后来他说只是想和我做朋友,我才继续跟他说话的。这就是你说错的第二点。其实我没有在意他。” 宋持风也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这一刻真恨不得自己就是被她注视的那棵树,可以从这让人痛苦迷茫的红尘中跳出去。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既然他的长相是你喜欢的那种,你为什么没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他?” “嗯……我也不知道。” 就在下一秒,女孩子的头侧过来,眼睛弯成了两道细细的月牙,令他在这清凉的初秋夜产生了盛夏般燥热的幻觉。 “可能是——”她甚至故意将“是”拉长,也将他的心轻柔地捧起、抬高,悬于空中,双眸中满是灵动、狡黠的笑意,“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薄言啊,你饿不饿?要不然刘叔先送你回家再回来接持风也是一样的。”又是一天天色渐晚之时,坐在车前座的刘叔从后视镜瞄了一眼依旧安静地坐在后座上看书的少年,有点儿担心少年在这个长身体的年纪会饿得受不了,便热情地提议道。 “不用。”但从车后座传来的依旧是少年那简短、冷淡的回答,“我挺喜欢坐在这儿。刘叔,你如果饿了可以去买点儿东西吃,不用管我。” “……”说起来最近也确实是奇怪,初中部和高中部在没有晚自习的情况下,理论上放学的时间应该是差不多的,但宋薄言每天都按原来的时间从学校里出来,宋持风离校的时间在不断延迟,从一开始只是晚五分钟、十分钟,到现在每天几乎都要延迟一两个小时。虽然宋持风本人已经表示自己可以坐公交车回去,让老刘和弟弟不用等,但难就难在宋老板对孩子在兄弟情的维系上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执着。 “兄弟俩就应该同进同出,在一个学校读书还要分头行动像什么话?!”宋老板如是说。 虽然老刘本来就是宋老板专门给两个儿子聘请的司机,平时没什么事儿,在学校门口多坐一会儿也无所谓,但是……老刘又瞄了一眼后视镜,就见后座上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少年满脸冷淡又认真地盯着手上的书,完全没有任何不快的感觉。好吧,好像自己和这个少年还挺享受这份等待的。 “薄言啊,你不饿吗?”老刘除了肚子饿之外确实没什么不舒服,“我去买两个包子吧,给你也带两个?” “嗯。” “你要什么馅儿的?” “都行。” “好。” 宋薄言看书很快,一目十行,直到老刘下了车,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回应的是什么。宋薄言想把老刘喊回来,但老刘估计是饿急了,走得特别快,徒留宋薄言一人在车里头疼。 宋薄言暗叹一口气。他不能在外面提前吃东西,因为在外面吃过,回家就没胃口了。这可能就是重组家庭的问题。秦姨很好,对他和宋持风的照顾不比对亲生儿子宋星煜的少,甚至还要更多。秦姨就是怕哪里做得不好,让两个继子产生心理落差,觉得自己不再属于这个家庭。 但问题就出在宋薄言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关注,尤其是来自秦姨的关注,所以与其早点儿让刘叔送自己回家去承受精神压力,倒不如坐在车里,借着等宋持风的名义独处一会儿。 如果可以,宋薄言希望宋持风干脆永远别出来了。只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宋薄言又翻了两页书,父亲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你们俩搞什么鬼,怎么还不回来?!” “在等宋持风。”宋薄言看了一眼车窗外已经黑尽了的天,熟练地把大哥卖给老爸,“你怎么不打电话去问他?” 宋老板也在生气:“打了,不接。你去学校里找找,看看他到底在忙什么!” 宋薄言:“我不去。” 宋老板更生气了:“你去不去?你若不去,上次跟我要的新电脑就别想了!” “……”啧!胳膊拧不过大腿。宋薄言挂了电话下了车,见老刘正好从马路对面的包子铺里回来。 老刘:“薄言,包子买来了,你去哪儿啊?” 宋薄言:“去找我失散一天的哥哥。” 老刘:“……” 宋持风和宁馥还在舞蹈房。晚饭时间,艺术楼里基本没什么人。宁馥已经拜托林诗筠吃完饭帮自己带一个面包回来,便大着胆子和宋持风两个人待在舞蹈房里。 与另一个时间线上的世界相隔七年,宁馥当下的舞蹈功底却与在那个世界中宋持风和宁馥初见时的相比没有太大差距。 她的基本功从这个时候就看得出非常扎实,动作轻灵、稳定。纵使她对现在正在排练的舞蹈作品的动作还不太熟练,但在练习的过程中,宋持风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差错,只觉得她的每个舞蹈动作都很赏心悦目。 宋持风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同她说完,她便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我感觉我就是摔一跤,在你眼里都是好看的。” 年轻的男孩女孩,荷尔蒙极其旺盛。两人一个对视、一个微笑间,甜甜腻腻的气息便填满了偌大的舞蹈房。 宁馥已经练了一个小时舞,汗水将额角的碎发紧紧地沾在白净的皮肤上。她将音乐暂停,欢快地跑过来坐下:“你看我练舞会不会很无聊?” “不会。” 宋持风把毛巾递给她:“我如果觉得无聊,会直接跟你说。” 舞蹈房的冷气开得很足,但宁馥还是满身大汗。汗水打湿了舞蹈服的衣领,模糊了白色的衣料与少女的胸口的分界。衣领伴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此时的宁馥,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看起来比另一个时间线上她大学毕业时瘦一些。身体呈现的那种柔和的弧度,令她看起来像是一株稚嫩的、含苞欲放的百合,纯净又脆弱,让他完全不舍得伸出手去触碰她。 “对了,你最近这么晚回家没关系吗?”宁馥把汗简单地擦了擦之后,又微微地侧过身看着他,“你也不在学校吃饭,不饿吗?” “我不能在学校吃饭,要不然我家里人会多想。”宋持风将汗巾接过来帮她收好,简单地解释道,“我爸很少在家,我继母会亲自下厨给我和弟弟做饭。如果我们吃得少,她就会觉得是自己没有把饭做好。” 这些话一说出口,宋持风忽然感觉有些年代感。宋薄言高三就去留学,之后再不怎么回家。宋持风自己在大学毕业后接手了宋氏,变成了像他爸那样忙得没时间回家的人,家里当然也不再存在自己现在口中说的这些问题。现在想来,秦姨当年苦心想要维系的这个家以及自己和继子之间的关系,其实早就在她加入这个家的那一天便支离破碎了。 “你没事儿吧?”大概是宋持风回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怅然的神色,一旁的宁馥见状,有些担心地将头凑过去问他,“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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