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们运气不错, 没多大会儿就拦到了车。 夏樣到家的时候, 章锦正和巷子里处的还不错的几个人打麻将。 自从从夏家搬出来, 章锦就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刻,这几年过年, 唯一娱乐就是通宵打麻将。 正好有一个人要回家带小孩, 空出了一个位置, 夏樣被抓去打了几把。 后来又来了些人,夏樣就自觉把位置让了出来。 她不喜欢这样吵吵闹闹的氛围, 跟大家大了声招呼就上了楼。 回到房间, 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 把手机充上电, 刚开机,就看到烟火大会开始后十分钟, 钱粤发来的消息—— “夏哥,在哪呢?半天没找到你。” 还有一条,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夏哥, 有空没?】 夏樣回了他:【刚手机没电了】 【怎么了吗?】 钱粤回得很快, 是一条语音:“没事了, 本来想说,你有空的话, 一起去找勉哥过年的。” 他那边有点吵,说的又是方言, 没办法转文字, 夏樣听了两遍才听清。 找陈勉一起过年…… 夏樣没太懂这句话的意思, 干脆发了个“?”过去。 钱粤:“每个节日家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那不就相当于一年到头不过节么。约他,他也从来没出来过。” 这条语音的结尾,夏樣听到一声“自摸”。大概是那边战况胶着,钱粤无暇分心跟她多说,没一会儿便又发来一条语音:“再输下去我的限量手办就没了,先不说了夏哥,我要去大杀四方了!……别动,杠!” “……” 夏樣抬眼往窗外看,远处还有陆陆续续燃放的烟花,巷子里溢满了热闹,楼下有小孩在放二踢脚。 放眼望去,有一年之中最升腾的烟火气。 这座城市像沸腾着。 可是莫名的,夏樣想起一个人坐在广场角落的陈勉。 她打开聊天框:【你在哪?】 陈勉:【刚到家。】 夏樣:【一个人么。】 隔了几分钟,陈勉才回:【嗯。】 夏樣心底忽然滋生出一种勇气,她拿了几分钟前刚摘下的围巾就跑下楼。 而后去了厨房,煮了饺子,放进保温饭盒后,一秒也没停地冲出了家门。她跑到巷子口也没停,一直到路口,最好打车的地方,才停住。 她喘着气,拦下了一辆出租。 “师傅,去郁洲花都。” 到达后,夏樣按着记忆往陈勉家的方向走。 小区里灯火通明,所能看见的地方都被精心装饰过。 夏樣远远就看到陈勉家,屋子里没有一盏灯亮着,周围亮如白昼,他家那栋别墅却黑漆漆的。 在衬托下,显得毫无生气,孤寂又冷清。 考虑了一下,夏樣还是先给陈勉发消息问了一下,他在没在家。 陈勉应该没什么事,回得很快:【在】 夏樣:【新年吃饺子了么】 陈勉:【没呢】 夏樣:【一起吃吧】 陈勉会错意,以为她是在约自己吃宵夜:【在哪?】 消息发出去几秒,他就听见门铃响了。 从两年前开始,每逢节日,家里的人都一副提线木偶的样子,整个世界又静又冷。 今天除了他,没人在家。 突如其来的声响还把他吓了一跳。 开了门,看到被冻得鼻尖红红的夏樣,他心跳蓦地漏掉一拍。 少女眼睛忽闪,晃着手里的保温饭盒,语调上扬:“请你吃饺子呀。” 陈勉转身往房间走,开了灯。 由于不太适应突然的光亮,陈勉闭了闭眼。 夏樣跟了进去:“煮了饺子就来了,没有蘸料。你……”将就着吃。 话还没说完,陈勉打断:“厨房在这边。” 厨房里倒是什么都有,冰箱里不像她想象的空。 甚至还有很多做好的菜,是年夜饭的规格。 陈勉双手轻轻抱在胸前:“家里的阿姨放假前给我做了这些,要吃么。” “不用。” 一冰箱的菜,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夏樣忍不住问:“你一天都没吃饭吗?” “吃了。随便对付了几口泡面,这些我懒得弄。”陈勉说。 陈勉就从消毒柜里拿出碗装饺子,又递了t z两个小碟给夏樣:“怎么过来了?” 顾及着他可能不想让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夏樣来的路上想好了说辞。可现在看着他,谎话怎么都说不出来,只好诚实道:“我想来陪陪你。” 陈勉很容易猜到:“听钱粤说的?” “嗯。” 两人再无话。 夏樣拿不准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她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不会追根问底。 现在她同样保持着分寸。 “记得璇姐给我们放的《阿甘正传》么。” 陈勉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愣了瞬。 夏樣开口:“If there is anything you need, I will not be far away. ” 只要你需要,我就在这里。 这是电影里的台词。 也很巧合地。 这是陈勉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现在,她也想把这句话说给他听。 陈勉倒醋的动作滞了一刹,随后垂眸,低头,随即轻笑出声。 两人把饺子和蘸料端到餐厅,坐下。 胖胖闻着味就从楼上跑下来了。它围着夏樣跑了几圈,随后半蹲着身子,轻轻一跃,就到了她腿上。 毛茸茸脑袋在夏樣怀里蹭了又蹭。 夏樣这段时间都是在照片和视频里看它,知道它长胖了,但没想到胖成这个样子。 跟个肉球一样。 她已经很难联想到,第一次遇到它时,它骨瘦如柴的样子了。 - 夏樣带来的饺子不多,吃完后,她在客厅陪胖胖玩,陈勉去了厨房洗碗。 就几个碗,不到十分钟就洗完了。 陈勉走出来,看着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的夏樣。 她骨架很小,整个人很清瘦。齐肩的发松松地散下来,左侧的发别了些许在而后,客厅的灯光铺下来,落在发丝间,也落在她肩上。 还挺有温柔相。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夏夏。” 他心底藏着秘密,从来没想过,要向任何人把心敞开。 可几十分钟前,她冻得鼻尖红红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忽然就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说出口。 “我有个哥哥。”陈勉说。 哥哥叫陈策,比他大三岁。 父母工作忙,哥哥从小就很懂事,生活和学习都没让父母操过心,是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小孩”。 很小的时候,父亲已经开始往哥哥的书房里放金融财经类的书籍了。 相比之下,陈勉就很不让人省心——除了学习好之外,没有一样是让父母满意的。 调皮,不听话,总闯祸。 兄弟俩感情很好,每次陈勉闯完祸,哥哥都会挡在他面前,替他背锅。就连被罚写检讨,都是哥哥模仿着他的字迹,帮忙写出来的。 陈勉初中升高中那年,他们去住在乡下的外婆家过暑假。 那一年,也正是哥哥高考结束。 陈勉是那年的中考状元,成绩出来那天,哥哥也正好去镇上的网吧填报志愿。 他一刻都等不了,第一时间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哥哥。 陈策填报完志愿,走出网吧。 陈策是那年黎青市的高考状元,陈勉说双喜临门,缠着让他买个蛋糕回来庆祝。 回来的时候就出了事。 那天下午下了暴雨,山体滑坡,泥土和石头砸下来的时候,司机心慌手抖,方向盘打偏,直接撞上了对面来的一辆车。 两辆车加起来一共十个人,九人重伤,一人死亡。 死的是陈策。 陈勉是在自揭伤疤,本就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被生生剖开。 此刻,他直视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被一股强烈又密集的窒息感包围。 “是我把他从泥土里挖出来的。”他似是努力调整着呼吸,尽管如此,还是能听出来他嗓音微颤,“我跪在泥泞里,一直叫他。一直叫,一直叫,可他就是不理我。” “总共十个人—— “上天只带走了我哥。” “我爸妈说,”陈勉声音越来越低,飘忽着。 明明客厅里灯光明亮,暖气十足,他却觉得从头到脚的寒,“是我害死了他们的儿子。” 从那之后,陈勉就很少见他们笑了。 他们责骂他,厌恶他,家里再也没有过轻松欢乐的氛围。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每个该阖家团圆日子,家里都冷冷清清的。父母在公司过,爷爷受不了这样的家,每一次都跑出去。 陈勉把整个身子缩在一起,头深深地埋进双膝间,说话时带了不易察觉的哭腔:“如果我当初没让他去买蛋糕,他现在应该在清大建筑系,是一个前途无量的设计师。” “我不配好好活着。” 夏樣终于懂了,一个中考状元,为什么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在用堕落和平庸惩罚自己。 这些年他一直活在自责中,父母和家里其他长辈也一直在责怪他。 以前她总觉得,陈勉这人把自己关在玻璃罩里,明明什么都看得见,却总觉得疏离。 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屏障。 曾经她想窥探他的秘密,现在她终于了解到,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夏樣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着,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隙。 心疼,也生气。 这是交通意外,没法预料的。 可他们却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他身上,他那个时候也不过十二三岁。 他明明没错,却背负了所有谴责。 所有人都记得哥哥优秀。 可他也是天之骄子,是个温暖又耀眼的人。 夏樣盘着的腿跪起来,挪到距离他只有几公分的位置,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他。 她张张嘴,想说点安慰的话,可喉咙生涩,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把脑袋埋在她脖颈间。 几秒后,夏樣感受到肌肤上洇开一抹湿。 他说:“夏樣,该死的是我。” “陈勉,马上就立春了。” 忍着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沉默半晌,夏樣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 两人变成了并肩而坐的样子。 夏樣从兜里摸出两颗芒果夹心硬糖,一颗递给陈勉,一颗撕开糖衣送进了自己嘴里。 立刻把糖体咬碎,口腔里充斥着甜腻的芒果味:“我很讨厌夏天。” 他把伤口毫无保留展现在她面前,她不知道如何安慰。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伤疤也揭开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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