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樣有一瞬觉得,他们还在沙井巷,时光也从未向前走过,他依然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女朋友”三个字他咬得格外慢,夏樣的脸像是被太阳突然烫了一下。 陈勉极为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尽管他们之间隔了这么多年,可他自然得,像是做了千万次这个动作,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等了大概十分钟,看到李聿诚从酒店出来。 李聿诚目光搜寻了会儿,便朝着两人走来。 看到夏樣身边站着的男人,李聿诚脚步几不可见的滞了下,随即若无其事靠近。 看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他心脏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极为短促,却存在感极强。 他强装镇定看向陈勉,两个人无声对峙着。 陈勉五官凛冽,极具侵略性。 瞳孔深不见底,像山洞最深处的冷潭。从中窥不出什么情绪,可那股上位者的势焰却不容忽视。 李聿诚目光移到两人紧扣的手上。 夏樣也在这时开口:“陈勉,我男朋友。” 多年来无时无刻萦绕在李聿诚心里的那种危机感,在这一刻突然冲到峰值。 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不需要再抱任何幻想。 三个人随便找了家早餐店。 李聿诚快速解决完便找个借口离开。 陈勉和夏樣分开了这么久,重逢就在一起,甚至没有一点缓冲的时间。看着他们,李聿诚恍惚了一下——好像他和夏樣在国外的几年,只是自己编织出的一场幻境。 而眼前的两人,就好像,在彼此的生命里,从未缺席过。 - 夏樣吃东西一向很慢,陈勉也学着她的样子,一勺一勺慢慢的把粥往嘴里送。 他很久没有吃过早餐,忙起来连快餐面包都来不及。 昨天的他,以为今天和以往不会有什么不同——处理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会,查不完的法条……没想到,今天可以牵着夏樣,坐在闹市里慢腾腾地喝热粥。 从早餐店出来,陈勉送夏樣回酒店。 十分钟的路程,两人生生用了两倍的时间。 陈勉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先回酒店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夏樣打了个哈欠,很认真的跟他交代了自己的计划,“然后找房子,尽快安顿下来,好把章女士接回来。然后去办入职……” 陈勉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无奈道,“好了,你对象等会儿要去见当事人,你先去睡一觉,醒了直接给我打电话,一起吃晚饭。” - 夏樣一沾枕头就睡着,醒来时往窗外看了一眼,远处火烧云翻涌,像一支巨大的毛笔在颜料盘里胡乱划了几下,色彩轻重相宜。 窗外高楼折射着阳光,金灿灿的一片。 她拍了张照给陈勉发过去。 下一秒陈勉的电话打进来,“醒了?” “嗯。” “下来,带你去吃饭。” “你已经过来了?” “嗯。” “来多久了。” “挺久了。” 刚睡醒的夏樣哼哼唧唧,似乎还伸了个懒腰,“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因为刚睡醒,夏樣瓮声瓮气,带着点嘤咛的意味,软得人心都化了。 陈勉笑,“夏樣,好可爱啊你。” “?”夏樣被他夸得有些脸红,“你等我一下,马上下来。” -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 夜色抹去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时,车在一家私房菜馆前停下。 陈勉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小哥,带着夏樣往里走,“这顿钱老板请,说给你接风。” 话音刚落,夏樣听到一声:“夏哥!” 循着声源抬头,看到站在二楼的钱粤。 吊儿郎当的,手扶在栏杆上,冲他们招手。 似是嫌他们走得慢,他干脆踩着木制楼梯跑下来。 “夏哥,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啊,回来都不说一声。”钱粤想揽夏樣肩膀,被陈勉一记眼神挡了回去,“要不是勉哥找你,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夏樣在一刹间就抓住重点:“找我?” “是啊。”钱粤心思没那么细腻,没觉得她的话有什么问题,“昨天在别人朋友圈看到一堆马赛克,就看了两秒,他就说那是你,立马就买机票从黎青回来找你了。” 昨天他和陈勉从机场出来就分开了,赶了一个月通告,身体早就疲惫不堪,就先回家睡觉。 他也没真的觉得那个模糊的背影是夏樣,只觉得陈勉是太想她,加上经常熬夜忙过头,出现幻觉了。 这会儿看到夏樣真站在眼前,他觉得,他勉哥真牛逼。 钱粤话里的几个词在夏樣脑子里自动高亮。 马赛克。 只看了两秒。 买机票。 从黎青回来。 夏樣歪头看了陈勉一眼。 心像平静的森林忽然吹进一阵微风,吹得树叶沙沙响,世界泛起明绿色的波浪。 这局并不热闹,只有他们三个人。 这八年夏樣和他们并不是全无联系。她知道宋昕萝和陆应淮读完研后回了黎青发展。昨天听陈勉说起他们,两人已经在一起好几年,感情很稳定。 是一段青梅竹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钱粤还是和高中时一样,话多,热情,爱嘚瑟。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夏樣就已经知道他出道以来拿过的奖项。 夏樣为他高兴,从下飞机那一刻开始,就看到过许多他的广告牌。 她说,“恭喜你实现梦想。” 钱粤顺着她的话聊下去,说好像从认识以来就没t z见过她有什么特别想得到的,甚至生日愿望都不许。偏偏她在学习上几乎全能,能选的专业太多,好像未来皆坦途。 夏樣简单解释了句现在从事建筑行业,话题又扯到别的地方去。 饭局结束,已经晚上九点。 钱粤喝了不少,醉醺醺的路都走不稳,陈勉联系了他助理,把人送走。 夏樣在马路边等陈勉开车。 百无聊赖之际,听到有人喊自己。 转头。 看到叫她的人。 那人走到她身边,“你好,我是贺星桐,咱俩是天中校友。” 她一身职业西装,踩着七厘米的高跟,头发烫成大卷,妆容精致。 十足的精英范儿。 夏樣眼神迷茫,想了半天,没在记忆里翻到这个人,只是礼貌一笑,“你好。” “你不认识我也正常,我们同届,我是平行班的。你很厉害,经常上台领奖,所以我认识你。”她和夏樣闲聊,“听说后来你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她一步步试探,笑道,“要不要找老同学聚一聚,我们那届在京北的挺……” 多的。 剩下的话被停车声盖住。 陈勉的车滑停在两人面前,贺星桐怔了一瞬。 刚才她句句试探想得到的答案,在这一刻呈现。 贺星桐提着包的手紧了紧,随即神色自若的打招呼,“这么巧。” 陈勉下车,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坦荡又礼貌:“在附近有事?” 贺星桐:“朋友过生日,过来庆祝一下。” “那我跟我女朋友不打扰了,先走了。”陈勉拉开副驾驶的门,冲着夏樣说,“上车。” 车子驶出去老远,贺星桐才从“女朋友”三个字缓过来。 良久,嘴角挂起苦笑。 - 车上。 等红灯的时候,夏樣收到钱粤的微信:【夏哥,你对勉哥什么感觉,喜欢他吗?】 夏樣:【?】 钱粤:【我是想说,要是这狗跟你表白,你能多拒绝他几次不?】 夏樣眨眨眼,又给钱粤回了个问号。 钱粤:【我实在不想看他孔雀开屏的样子。微笑.JPG】 作者有话说: 晚安,后天见~ 到时候字数会补齐,更个肥章~
第50章 五十秒 ◎“如果我说我反悔了呢?”◎ 夏樣收起手机, 瞥一眼陈勉,把消息内容说给陈勉听。 她知道钱粤是说玩笑话,也没把内容当真。 没想到陈勉开着车经过了两个红绿灯, 都没说话。 车内气氛凝重。 陈勉靠路边停车, 认真回应了她刚才说的话。 “其实, 钱老板说的也没错,你应该晚点答应我的。如果那天你没有考虑好的话, 你现在可以反悔。” “八年, 这个时间跨度能改变很多事情。我可能已经不再是你记忆里我。现在的我可能一无所有, 这辆车可能是租的,根本给不了你好的生活。甚至可能坏事做尽, 仇家众多, 跟着我也不安稳……你就这么答应我, 太草率了。” 他很明确自己的心意,无论夏樣在这八年里变成什么样, 他的答案都不会变。 那天晚上是他没忍住。 可夏樣没有必要为他的感情买单。 尽管他害怕夏樣说那晚的话不作数,他还是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 夏樣:“那如果我说我反悔了呢?” “那就分。”陈勉单手扶着方向盘,“等你了解透了, 追你。” 还能怎么办? 反正八年都等了, 也不差这点时间。 夏樣一愣。 这八年即使他们没有刻意联系, 夏樣也能从他的朋友圈里了解他的生活。 他真的履行约定去了京大,念了最喜欢的法学专业;他辩论赛拿奖, 从校级打到各大高校联办,几乎没有过败绩;他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去法院旁听;大一时, 模拟法庭上, 他打赢了有过实习经验的大四学长;他第一次做法律援助;他连续拿了四年国家一等奖学金;他和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合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他人生中第一次接到百万级别的大案子;他第一次带实习生…… 除了这些人生重要节点, 他也酷爱分享日常——今天逛了哪里;吃了什么好吃的;喝到什么好喝的饮品;今天天气如何;发生了什么好玩儿的事;今天心情如何…… 他并不像自己假设的那般不堪。 他不仅没有走上歪路, 还成长得很好,变成了自己年少时,眼中厉害的大人。 他其实完全没必要,为她这般考虑。 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彼此的八年,陈勉的朋友圈几乎没有断过,她清楚的知道他的成长轨迹。 陈勉并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 可每一条获奖的朋友圈,都会有他上台领奖的配图。 她那时候傻傻的以为,他性格变了。 从来没想过,他这样“出尽风头”,只是因为想让她安心。 他的每一条朋友圈都在告诉自己,他有在好好成长,他足够成为她的避风港。 夏樣思绪五味杂陈。 八年前决定出国读书,陪章锦治病,代价是离开熟悉的环境,在陌生的异国像个女战士单枪匹马,独自熬过那些漫长又煎熬的时光,她没有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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