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夏沙不由感激自己作为社畜时做人留一线的习惯,没有直接放狠话绝交。宣布绝交这种事,她二十岁之后就不做了,不是朋友的人会自然而然地走远,像自然的进化和筛选一般,远远闹不到像青春期时那样热烈绝决的地步。 只不过,这样一想,她在十九岁的时候,确实和齐默大吵了一场。 那时她已经不在乎失不失去这个所谓的朋友,准确地说,在开始大学新生活后,对这种只会加剧她内耗和浪费她时间的人不太耐烦。齐默这人是很奇怪的,夏沙在乎他的时候,他忽远忽近的;夏沙不在乎他的时候,他反而又贴上来,反反复复诉说她之于他的意义,做一些让他自己感动的事。 在这种反反复复中,夏沙完成了对齐默的祛魅。她对的了解,已经如 X 光机照过一遍那般,他身上的优点和缺点、热诚与伎俩、自负与自恋都洞若观火。到最后,因为太了解,已经无法定义他这人的好坏。 到了十九岁的时候,她不想装了。再也不做出附和他的模样,对同一件事的观点,渐渐开始有分岐。记不清是为哪一个社会事件,两人足足吵了四封邮件,吵到最后从事件讲到攻击对方。夏沙这人,平时敏感又细心,但这细心转而变成攻击别人的武器时,刀刀见血。 夏沙好像还从来没有那样直接地攻击过一个人,无论敌人还是朋友。好像从高中开始的怨念在那一刻全部上涌,什么话让他难受就写什么,每一句都往他心窝里戳。 那次吵完之后,夏沙以为齐默这人就要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中。然而却没有,隔了一段时间,他写信来道歉,低头求和好。从那以后,夏沙和齐默之间开始了一段平静而平等的友谊,齐默像是突然懂了事一般,也知道什么是朋友之间的和平共处与平等互利了。 现在想想,人好像总是到某个阶段,就会自发地学习到怎么用利益来衡量问题。一个总让自己吃亏的朋友,又怎么会一直是朋友呢。 夏沙懂这个道理,却懂得不够透彻。或许齐默最开始和她做朋友,就是这样思考问题的。 后来齐默真的消失在她的生活中,是无声无息的。当夏沙意识到的时候,聊天记录里显示上一次联系,已经是一年前了。 他们之间的利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交换的部分,无论是情绪价值还是实质技能,彼此都没有求助和联系的需要,比起那些久未联系却发现对方变得认不出来的朋友,这样安静消失的结尾,已经算得上是圆满和体面。 闲来无事的时候,夏沙也会上网搜一搜齐默的消息。然而,他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管是社交帐号,还是相熟的朋友,都再问不到一点消息。 于是,在这种漫长的消失中,夏沙兀自进行着自己的记忆。层层叠叠的藤壶爬上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记忆距始初偏离了多少。 但无论如何,夏沙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后悔,从一开始就不和齐默做朋友。 她不能评价他的好坏,但她愿意避让这一切。重来一遍最大的好处,大概是知道怎么走是最短的两点一线。 说起来,她对齐默说的那句话,虽然算不上绝交,也差不远了。 以他们学校三天一大考两天一小考的频率,齐默这个人,大概整个高三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第17章 17.薄荷糖 周五。英语考试完毕,铃声响起,李云姬让同学们停笔,从最后一排往前面传。 夏沙坐在最后一排,他们考试的座位是按成绩排的。夏沙和男班长坐在四个大组靠右最后一排,三四名坐他们左手边大组的最后一排,顺次蛇型排列。再排到她前面,是被同学称为“班花”的男生,名字叫司南,他的同桌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 这个特别黑的男生,夏沙只记得他黑炭的绰号,不敢乱喊,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让他把答题卡传上去。 黑炭接了夏沙的答题卡,连同自己的传到前面,然后再转身找夏沙搭话:“完型填空最后那题选什么?也太难了吧。“ 夏沙说:“三长一短选最短。” 她话音刚落,周围三人一起看她,黑炭一脸震惊:“你不是吧?” 夏沙笑了笑,看前面同学的答题卡都交了,拿起留在手上的卷子,指给他们看:“这题真的选这个啊。”然后再细细讲了理由,三人听了恍然大悟,然后黑炭装作被吓到一样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和我一个水平了。那老师要说你心思不在学习上了。” 夏沙把三人的表情都看了一遍,问:“为什么这样说?” 黑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这几天变化有点大。”看着其他两人也跟着点头,夏沙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她也不恼,大大方方地说:“那等成绩出来再看吧。祝我好运。” 见她这样随和,几人也轻松起来,司南递了一纸管糖给她:“要一颗吗?我看你考试前没吃。” 夏沙一看,顿时怀旧起来,是好久没吃过的曼妥思薄荷糖。她撕了一圈纸,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是熟悉的清凉甜意。味觉的刺激,让她想起来,她以前考试的时候,的确是有要吃薄荷糖的习惯,觉得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她不仅自己吃,也给周tຊ围的人发,后来周围的人也受她影响,考试时会备上一管。 这个习惯,她上大学后就没有了。可能是高三放学后的考试大多是空腹时吃的,后来再尝到这个味道,胃就会习惯性地反酸。如今嘴里久违的甜意,怀旧的同时,也让她警惕。她给司南说:“以后考试时还是用薄荷膏吧,这个空腹吃多了不好。” 司南说:“那我下次先吃个面包。” 男班长看他们越说越离谱,说:“你们怎么不整个满汉全席摆上呢?” 黑炭兴奋地凑过来:“你敢整我就敢吃啊。” 几人被黑炭彻底逗笑,更远一些的人都凑过来问他们笑什么,一时间这他们这一小块地方热热闹闹的。 李云姬在讲台上收好卷子,注意到他们这块的声响,看夏沙也在里面,没有说什么。只是出教室时经过夏沙他们桌子敲了敲,提醒他们两个班长,记得准备下周的黑板报评比。 待李云姬走出教室,黑炭拍了拍胸,做了个搞怪的表情说:“吓死我了。”夏沙看他这副模样,怼道:“我看你比较吓人。”黑炭像是被点了笑穴,又拉起司南笑作一团。 夏沙无语地看着笑成筛糠的黑炭,不免摇头,听说这家伙后来还和她一样进了媒体,这时完全看不出来他的这志向。不过以前考试座位周围的这几人,有这么吵吗?眼下这氛围好像太热闹了,不太像是她在的地方会有的氛围。 教室里的同学,动作快的已经收好书包走了。夏沙也赶紧去讲台上拿回自己的包,把东西收捡一下也准备走了。 她拎着书包,刚一出教室门就愣住了,齐默正立在他们班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夏沙考试的座位,正对教室后门,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把她刚才的举动又看进去多少。夏沙想了想,觉得齐默也不一定是来找她的,他们班篮球队的人有好几个,也有别的和他相熟的女生,这种误会,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她正准备低头走过去,听见齐默的声音从侧边传来:“现在考完了,我可以来找你了吧。” 夏沙停了脚步,抬眼望过去,齐默脸上,竟然有点委屈的神色。 他说这话时,原来表情是这样啊。 夏沙没来由的这样想。她对他的记忆太庞杂,统共收在两个记忆抽屉里,以高考为界。高考前的收在一个抽屉里,高考后的放在另一个抽屉里。一个是她高中时最不想忆起的晦暗的那部分,一个是她有太多素材以至于过分熟稔的那部分。她非常清楚,哪些事是高中的齐默绝不会做的,哪些话是后来的齐默才会说的。 有时夏沙甚至会觉得,她后来和齐默延续的友谊,完全是在治愈她不想打开的那个抽屉。 但无论哪一个抽屉,在齐默彻底消失之后,都变成了她经年不会打开的记忆。 而此刻,夏沙意识到,只要她把素材的时间坐标往后移一点,眼前的齐默的表现,其实是她很眼熟的。 但第二个抽屉里的齐默的行为,怎么会出现在高三的这个时候,就很让她费解。 还没等她想透,齐默对着教室里扬了扬下巴,说:“我不知道你和他们关系原来这么好。” 来了,又来了。 夏沙忍不住扶了一下额。一句一句超前的台词,从十七岁的齐默的嘴里讲出来,听上去是那么违和。 原本这一句台词,是每当齐默发现夏沙和高中时的朋友有私交时都会说的。他总是对她高中时的关系网表示震惊,因为有些人在他看来,和她完全没有交集。而夏沙总是对他的这种惊讶嗤之以鼻,他在高中里连她都没有放在眼里过,哪里还会注意哪些人和她关系好呢。 只不过,眼下这句,他倒是没有说错。 夏沙和考试坐位周围的这几个男生,以往关系并没有融洽到刚才那个场面。 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夏沙脸上露出了些不耐的神色,正想打发他走人。齐默接着说了一句:“柯木说,你对我的态度很不一样,以前的你不会这样对我的。” 他顿了一下,向夏沙靠近一步,凑近她说:“你,到底是谁?” 少年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夏沙一瞬间,毛骨悚然。
第18章 18.香樟道 夏沙退后一步,虽然心中惊吓,但脸上保持了镇定。 她看向齐默,眼前的少年,头发长度盖在耳朵,还不是成年后喜欢剪寸头的样子。因为额前有碎发,所以遮住了一点眼睛。这无疑还是年少时的齐默,夏沙端详着他的面容和表情,在静止中对峙,她没有先出声,等着对方的反应。 时间在静止中拉长,果然,对面的少年先破功,露出一点顽皮的表情,说:“被吓到了吧。柯木说这样和你说你就会理我。” 夏沙徐徐吐出一口气,说了一句:“幼稚。” 听到她搭理他,少年高兴起来,说:“谁让你突然不理我。” 看了一眼李云姬的办公室,夏沙示意了一下,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抬脚往教学楼外走去,夏末的温风吹来,呼吸间是香樟树的味道。校门口长长的那条香樟道,葱郁而幽深,在照射了一天的日光后,像是散发出了更浓郁的香味。天边的云霞压下来,变幻出瑰丽的光影。教学楼在身后,往前望去,学校所在的这座半岛上的天空,毫无遮挡。眼前云卷云舒,日沉月沉,拉出新海诚电影一般的色调。不过,这时她看过新海诚吗?夏沙摇摇头,不去计较这些细节,沉浸在此时此刻的体验中。 周五,考试完,放学后。这是她高三时最喜欢的时间点,整个人在这一刻,可以什么都不想, 完全地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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