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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当然知道阮丽琼，她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竞标现场。她用余光去找阮之珩，发现他颇为安然地坐在一旁，面无表情。 程曦很快恢复了镇定，她走上前与阮丽琼握手：“丽琼董您好，我是亚历山大的程曦。” 阮丽琼正在看手机，并没有抬眼看程曦，只是随意抬手与之一握，像一个伸手等待臣民亲吻的女王。 高醒与徐晓彤对看一眼——这可不算开了个好头。 阮丽琼的手透着微微的凉意。程曦深吸一口气，走到讲标的位置上，高醒已经替她连好了投影仪。 室内灯光暗下来，程曦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正式开始今天的陈述。只是她还没讲几页，便明白了 Liz 方才的表情为什么那么难看了—— 阮丽琼时不时就会打断她的陈述，不管她讲到什么地方，她总是随性提问，并且问的都是极其挑衅的问题。 场外打架无套路，乱棍敲死老师傅。阮丽琼的这种沟通方式，不仅会干扰讲标人原本的思路，也会给讲标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例如现下，就在程曦刚刚亮出 Aurora 上市的核心创意时，又被阮丽琼打断：“追光计划？听起来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 “之前在亚历山大的媒体论坛，珩总就已经代表中国本土车企发展的新势力，吸引了不小的关注，大家对领驭的第一款车型都很期待。而作为 Aurora 的首席工程师，珩总的理念，以及 Aurora 的诸多产品特点，也都体现了领驭汽车对于人类未来出行的畅想。” 程曦解释着，语调沉着，面色冷静，“Aurora 的中文是‘曙光’，代表了美好的希望。打造‘追光计划’，一语双关，是要吸引消费者购买 Aurora，更是呼吁消费者共同拥抱未来出行的愿景，支持国产智能电动汽车的发展。” 这个创意不仅契合了 Aurora 的产品名，更体现了阮之珩和领驭汽车的创业初心，在座的领驭员工都亮起了眼睛。就连始终看向大屏幕的阮丽琼，也终于把目光移到程曦的身上。 她之前没见过程曦，只觉得和博奥的 Liz 相比，程曦的打扮朴素许多，也显得更年轻。 阮丽琼常年生活在新加坡，云杉集团聘用的公关、广告代理公司，也都是国际 4A。在她心里，中国本土的公关公司存在感一直很弱，如今再看程曦的穿着和年龄，她下意识地觉得亚历山大这次派来竞标的团队不太靠谱。 阮丽琼心中再生疑虑，忍不住又要发难，却被一直安静的阮之珩打断了。他说：“我之前在亚历山大媒体论坛上发表的微博声明，就是程曦草拟的。” 阮丽琼闻言愣住。她原本以为那会是个皓首穷经的公关专家，却没料到是眼前这个面容年轻女子。她犹疑片刻，又听到阮之珩说：“我们不如让程曦把方案说完。” 虽然云杉集团是领驭汽车的最大投资方，但毕竟阮之珩才是领驭汽车的 CEO。听到他这么说，阮丽琼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只是看了看手机，问程曦：“剩下的方案你二十分钟能讲完吗？我十二点约了人吃饭，得提前出发。” 言及此，就连徐晓彤都露出愤懑的神色——说好了每家公司有一个小时的陈述时间，如果程曦用二十分钟将剩下的方案讲完，再加上已经过去的二十分钟，那亚历山大就比其他公司整整少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而她也发现，余筱荟藏在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可程曦的面色依旧很淡定，她说：“可以，但我也希望丽琼董接下来不要再打断我。” 阮丽琼在商场上浸润多年，随着云杉集团的壮大，也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气势，敢这样直接对她提要求的人少之又少。 阮丽琼虽有些不悦，却又有感于程曦的魄力，于是点了点头说：“你说吧。” 得到承诺的程曦翻到两张 demo 设计，说：“我们建议在 Aurora 的新车发布会上公布这个‘追光计划’。选择几个极具标志性的地点，例如故宫角楼、东方明珠，号召消费者成为‘追光体验官’，和 Aurora 共同迎接城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活动现场，消费者可以试乘 Aurora，还可以利用 Aurora 车顶的 350°摄像头拍照功能，和日出合影。” “珩总可以作为产品讲解团的一员，利用之前积累的人气吸引消费者参与活动，同时在活动现场讲解 Aurora 的车型理念与特点，利用自己的专业背景加强产品卖点的说服力。” 程曦说着，略微停顿，发现阮丽琼果真没有再提问。她又思路清晰、提纲挈领地陈述了后续传播的策略思考，PPT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用时不过十五分钟。 阮丽琼看着大屏幕上的“Thank You”，颇为惊讶地问道：“说完了？” 要知道，博奥讲标的时候，可是洋洋洒洒好几十页，页页内容翔实，以至于六十分钟内讲完都显得有些仓促。 “说完了。”程曦说着，示意高醒关掉 PPT，打开会议室的灯，“领驭是个创业公司，创业初期的每一分钱都该花在刀刃上。创业公司需要面对很多变化，我认为比起长远的传播计划，不如扎实走好每一步。” 哪怕阮之珩之前告诉她，领驭一整年的公关预算至少有八位数，她也觉得好生意应当是细水长流的。 此时室内灯光亮起，阮丽琼也看清了程曦脸上的表情——虽然眼神里仍有藏不住的一丝急促，但整体上还是从容自若的。 商业社会，没有公司是慈善机构，大家都是要赚钱的。阮丽琼在云杉集团的时候，就和不少代理公司打过交道，多少也算明白乙方赚钱的套路。在看她看来，多赚钱无可厚非，只要提供的服务值得这个价格就行。 但是程曦今天的表现，却向她展示了乙方公司的另外一面——设身处地站在甲方的角度，用创业公司的视角看待问题，不说空话，不画大饼，审时度势，对每一分预算都精打细算。 有那么一瞬间，阮丽琼甚至觉得她朴素的装扮十分顺眼。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没有人再说话。就在程曦准备再说两句，结束今天的提案时，她看见阮丽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亚历山大的程曦，是吗？”她看着程曦，露出颇为欣赏的表情，“你和你的团队很有创业精神，从你们的方案里，我能看到亚历山大是站在领驭的角度思考问题的，这很难得，让人印象深刻。” 阮丽琼说完，冲程曦露出一个刮目相看的微笑。始终安静的余筱荟表现出一丝慌乱，她问：“丽琼董，您没有其他问题了吗？” “没有了。”阮丽琼说着，又对阮之珩说道，“我先走了，下午的讲标我就不听了。” 第25章 公关这一行需要体面，更需要体力 程曦、高醒和徐晓彤走出领驭汽车办公大楼的时候，正值 B 市冬日阳光最盛的中午，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让人觉得这一段的辛苦都被晒化了。 高醒忍不住问程曦：“老大，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阮丽琼会来？” 程曦回答：“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算子。” “可是你刚才一点儿都没露怯耶。”徐晓彤也很激动，“那个阮丽琼那么难搞，如果是我早慌了。” 高醒接着说：“对呀！老大太有先见之明了。好在咱们的方案不长，都聚焦在 Aurora 的上市上，最后还能赚到一个‘有创业精神’的评价！” 哈哈，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高醒和徐晓彤的兴奋都写在脸上，而程曦只是笑笑，对他们二人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快回家吧。” 回家？高醒和徐晓彤面面相觑：“曦姐，我们不回公司吗？” “回家，去逛街，去看电影，去哪儿都行，就是别回公司了。”程曦看着两个下属目瞪口呆的表情，笑着说，“过去这几个星期你们辛苦了，今天下午放假！” 高、徐二人闻言一愣，随即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耶！曦姐万岁！” 公关这一行，需要体面，更需要体力。看着高醒和徐晓彤都一脸倦容，程曦希望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他们多做点儿什么。 高醒与徐晓彤兴高采烈地和程曦道别。她目送二人走远，这才从大衣口袋抽出紧攥的拳头，摊开手心，上面全是冷汗。 说她不怕阮丽琼是假的。只是身为一个讲标人，听众有时候不一定能记住你陈述了什么，但一定能记住你陈述时带来的感觉，所以她必须要行若无事，把场面撑住。 程曦长嘘一口气，打算抽支烟再走。可她才从包里摸出一支香烟，还没来得及点燃，就看到阮之珩从不远处走过来的身影。 阮之珩走到程曦面前的时候，她刚把那支香烟折断，藏在手心里。 现在假装没看见是来不及了，程曦同他招呼：“Hi，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两人自媒体论坛分手后，第一次面对面说话。阮之珩泰然自若，程曦却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锐利了许多。 “我刚送姑妈离开。”阮之珩在她面前站定，突然话锋一转，“你想抽就抽吧，不用藏。” 他说着，就想起程曦与陆垚站在一起吞云吐雾的样子——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比和他相处时来得轻松。 阮之珩的语气颇有些不悦，程曦闻言一愣，不由得攥紧了手里那支已经断成几截的香烟。她迎向阮之珩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有些想法在心里转了几圈，最后叹了口气，说：“在客户面前抽烟，怎么说都是不礼貌的行为。” 连日来高强度的工作，已经让程曦疲惫到了顶点。刚刚那场讲标更像是渡劫一般，此刻她只觉得心力交瘁，仿佛已经没有力气去揣摩阮之珩是不是还在生气。 她的困倦都写在脸上，阮之珩觉得自己的心十分不争气地软了下去。他忍不住安慰道：“你刚才的表现很棒，姑妈很少夸人的。” “实在是没想到她也会参加竞标会。”程曦说着，忍不住想起自己方才的强装镇定，笑道，“她的气场太强，我刚刚差一点就要撑不住了。” 这还是重逢之后，程曦第一次向自己示弱，阮之珩有些惊奇与惊喜。他见程曦松开手，把那支已经折断的香烟丢在垃圾箱，重新从包里拿出一支，对他说：“师兄，我就抽一支，你当看不见吧。” 这话怎么听都像撒娇，阮之珩想伸手揉一揉她的发顶，最后却在空中停顿了半秒，变成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说：“姑妈昨晚从新加坡回来，听说今天有公关公司的竞标会，就一定要来。” 尼古丁的味道在肺里走了一圈，程曦终于觉得自己稍微缓过来一点儿。她说：“还好有师兄替我解围，要不然这方案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讲完。” 阮之珩一晒，说：“好歹你也喊我‘师兄’，况且我说的都是事实。” 程曦听着，不禁想起在罗兰湖大酒店的行政套房里，阮之珩的那句“我只是把你当作师妹在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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