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槐景顿时就气笑了:“这有什么区别?突然想起来周末值班,重阳节……赶不上就算了吧。” 及韵立刻不满:“你刚才明明说周六周日都可以。” “刚才记错了。”梁槐景很淡定的回答道。 及韵知道他是在敷衍自己,表示对相亲这件事的抗拒,不由得生气:“你信不信我打电话给你们主任,我只要一问,就能知道你所有的排班。” 梁槐景嗯了声:“信,我怎么会不信。” 读大学以前,她知道他班主任和每一个科任老师的联系方式,家校互联嘛,读大学以后,他就在容医大,及韵那时已经当了好多年的科室主任,是学科带头人,学校里遍地是她的熟人,她仍然能随时掌握他的行踪。 至于他的老师邱鸣鹤,是她的大学同学。 梁槐景当然相信她能做到她说的这句话,因为在很多年里,之少在他搬出家之前,她都是这样做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笑了一下,问她:“我是准备给同事代班的,主任还不知道,需要我给你我同事的电话号码,你亲自去验证一下怎么样,及院长?” 浓重的讽刺和不满透过电话,向及韵猛扑过去。 她下意识想批评他不懂体谅父母的苦心,可是想到已经两三个月没见过他,又忍不住服了软。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解释道,“妈妈不是想逼你,是觉得你已经三十岁了,书念完,工作也步入正轨,该考虑个人问题了,你说是不是?相亲只是一个认识新朋友的途径,见一面,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当朋友,何乐而不为呢?” 她劝梁槐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你爸管太多,但我觉得你没必要因为我们就抗拒这件事,除非你以后决定独身,否则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说实话,及韵和丈夫是有些担心的,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儿子和哪个女同学女同事有过绯闻,这次与其说是催他相亲结婚,不如说是对他的一次试探。 但梁槐景明显和母亲毫无默契,直接一口拒绝:“不需要,以后的事不敢说,但我确实现在没有成家的想法,至于对方是谁……我觉得缘分到的时候她就来了。” “至于你,我觉得你应该操心的是工作,是你的课题,你的下属,你的学生。” 说完不等及韵开口,他又立刻说:“我车在路边不能停太久,就这样吧,有事改天再说。” 至于重阳节吃饭,当然就不了了之了。 及韵听到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忍不住摇头叹气,在心里抱怨,孩子长大了有什么好,越来越不听话。 她收起手机,整理好桌上的文件,关掉电脑,起身关灯,离开了办公室。 “及院长,现在才下班啊?”刚进电梯,就有同事笑着问道。 她也笑着应了声是,然后听到站在后面角落里的董姜莉在讲电话,声音很慈爱很愉快:“吃完啦,你做的什么我没有吃完?你小时候做的脏脏的汤圆我都闭着眼睛吃完了好吧。” 及韵听到刚才和她打招呼的同事忍不住乐了一下,也觉得有点好笑。 但是呢…… 董姜莉也看见她了,冲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继续讲电话:“明天我给你送米去啊?外婆家那边的三舅公家寄了今年的新米过来……啊,为什么送米啊,就是你三舅公的孙子,就是你表哥表嫂,之前流过一次产之后一直没再怀,做了好多检查,全都发给我看,跟我说让我帮忙看看能不能吃点什么药可以快点怀孕。” “我一看检查结果没问题,小夫妻一直没怀孕,跟体重、压力、睡眠都有关系,但是我要这么说他们肯定不满意,所以我就买了几瓶备孕维生素寄回去给他们,让他们每天都要按时吃,还有几本讲怀孕和养孩子的书,让他们少玩手机少熬夜、少吃烧烤少去浪,不要抽烟喝酒,再每天跑步半小时,你猜怎么着,上个月底一查,怀上啦!” 所以新米其实就是谢礼。 她又说:“不只是怀孕跟这些因素有关,健康也是哦,阿稚你不要太忙,家里又不缺你这份钱,知道没有?” 听蒋思淮说知道了,她接着问:“我看科里有学生换了新手机,颜色怪好看,你要不要换啊,妈妈给你买?平板呢,要不要换新的?” 蒋思淮还是说不用,她就又关心了好几句,这才笑眯眯的挂了电话。 同事看她电话挂了,才笑着问道:“老董你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几年前董姜莉的女儿要大学毕业的时候,忽然间说抑郁了,她到处找人打听哪个心理医生靠谱的事,同事可还有印象呢。 “好着呢。”董姜莉笑着回答道。 可她家孩子放弃已经考上的研究生名额,在单位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及韵就忍不住说:“好?我看你再这么惯下去,以后她有的是苦头吃。” 研究生都说放弃就放弃,小孩子不懂事,不明白读书的重要性,大人还能不懂吗? 有时候学历高一点,选择就会多一点,当父母的竟然任由她自己做决定,现在了还觉得好,及韵不敢想要是梁槐景当初这么不听话,她得有多崩溃。 董姜莉的教育理念恰好是跟她截然相反的,“小孩子有小孩子喜欢的路要走,吃苦头那是不可避免的,差不多就行了,我又不盼着她能有多大成就,能有口饭吃就行。” 及韵哼了声,觉得跟她没法说。 明明有条件可以做得更好,却完全浪费资源,这种情况除非孩子有智力问题,否则父母的教育方式问题很大。 而董姜莉却觉得,她是拿她博士儿子当标准来比较她家蒋思淮,这能一样吗,就不能是你家孩子卷得太突出?我家孩子只是普通人啊,怎么,这个世界不允许普通人活着啦? 她哼了声,说:“师姐你是不是嫉妒我?嫉妒我跟我女儿要好,你跟你儿子不好?嫉妒我女儿这么贴心,煮个汤还让人给我送来?” 及韵一噎,瞬间又想起梁槐景拒绝相亲的事,顿时脸色一黑。 刚好电梯到了负一楼,门一开,她就一马当先的出了电梯,有点气冲冲的走了。 董姜莉和另一个同事一起慢慢的走着,同事有些担心的小声问道:“老董,你这样……及院长不会给你穿小鞋吧?” 董姜莉笑了一下,“能问出这个问题,看来你对及韵还不够了解。” 她们上学时就共事,这二三十年她又不是没噎过她,要穿小鞋早就穿了。 蒋思淮和父母的感情很亲密,以前虽然名下有父母准备的房子,但她一直住在家里,没想过搬出来。 可是店开在步行街,距离家实在是远,父母也不愿意她每天花四个小时在来回路上,这才搬了出来自己住。 也有两周没见了,知道今天妈妈要来给自己送米,蒋思淮一整天都很高兴,笑眯眯的,还时不时哼着歌。 心情好到遇到嫌弃她店里蛋糕贵的客人,都能笑眯眯的说:“阿姨,一分钱一分货嘛,我们用料很好的,奶油黄油都是好货,纯动物奶油小朋友吃了都没坏处的,我们有切下来的蛋糕边,你不嫌弃的话尝一尝啊?觉得好吃再决定买不买。” 伸手不打笑脸人,客人最后还是买了一盒瑞士卷。 唐秋燕就逗她:“以后要是生意不好,你就出来笑笑,哄哄人,怎么样?” 蒋思淮哼了声:“我是卖蛋糕的,又不是卖笑的,不像话!” 一面说,一面拿过外卖单子帮忙打包。 拿着单子,端着托盘,往盘子里夹客人点的面包。 “蛋挞王四个,法式布甸……耶?没有法式布甸啦?”蒋思淮看了一下,只剩开心果布甸了。 唐秋燕闻言 YH 说是啊,“最后一个法式布甸被刚才的客人买走了,怎么,外卖有人点这个吗?” “没事,我打电话问问客人要不要换一款。”蒋思淮把柜门拉上,过来打电话。 按照外卖单上的电话拨过去,等待接通的时候,她仔细看了一下地址。 又是一附院的单子。客人又姓梁。 蒋思淮一顿,下意识想挂电话,讲真,她现在对这个姓有点PTSD。 但电话已经被接了起来,她只好说话:“梁先生您好,这边是小蒋的店,您刚才在我们这儿下了一单外卖。” 那边似乎沉默了几秒,才嗯了声:“……你好。” 就两个字,却让蒋思淮差点崩溃,我特么……我要刀了你! 当然,这只是脑内,现实是,半晌她才试探着装傻的问道:“是……师兄啊?” 声音从清脆变得有点小心,给梁槐景的感觉立刻就不同了。
第八章 蒋思淮没有想到梁槐景会再一次下单。 她当然不记得梁槐景的电话,联系方式早就删了忘了。 可是声音不一样,特别是某些很特殊的人,他的声音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 声带是衰老最晚的器官。 蒋思淮真想直接挂电话,可是……怎么说呢,做生意的,客户就是爸爸啊家人们! 她这都是为了生计! 梁槐景见她认出自己来了,又沉默几秒,还是嗯了声:“师妹下午好。” 蒋思淮:“……”师妹不好。 梁槐景见她不说话,就问道:“师妹有事吗?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蒋思淮就反应过来了,赶紧问道:“是这样的,你点的法式布甸已经没有了,要换成开心果布甸或者其他吗?如果不需要,这个我就给你退款了?” 声音虽然大了,但还是有点发飘,梁槐景又想起她以前收完病人回来,跟他汇报问诊信息时那不确定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她对每个客人都这么客气,还是对他阴影犹存。 梁槐景一时心里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当年没说出口的那声道歉立刻爬到嘴边。 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既怕她本来没想起这些,又被他勾起坏心情,又怕自己说了,而她已经放下,反而认为他竟然把一件事记这么多年,实在小气。 反正就是很犹豫吧,不知道该不该说。 于是最后也没说,只道了声好:“那就换成开心果的吧,谢谢师妹。” 蒋思淮努力让自己公事公办,像对待其他客人那样,道了声谢,说:“谢谢你的理解,祝你生活愉快,再见。” 说完立刻把电话挂了。 梁槐景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着退回到桌面的手机屏幕有点出神。 师妹这么客气,好像已经不介意以前的事了,是这样的吧? 那就是……以后他可以想点她家小蛋糕就点了?有一说一,她家蛋挞确实很好吃,除了在容城酒店的早茶里有个老牌的经典酥皮蛋挞,他没有吃过比这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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