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许一诺对她的敬磨成了恨。但看她如今模样,又有一丝不忍。 好在罗玉凤似乎也刻意避开她,只来登记了就走,一句没跟她讲。 四月二十四,诸事皆宜、开工大吉。就连村长和村支书都来捧场。 破土仪式后,许爷许奶领大家回家吃开工饭。吃完饭,花园施工正式开始。 头一步是除草。 空地荒置多年,杂草丛生,必须连根拔起、清理干净,才能种植花草。这项工作没有机器可替,只能耗费人工。 来除草的都是村里六十来岁,身子还硬朗的老人。因为常年在田里劳作,风里来日里晒的,看着远比城市同龄人显老。皮皱肤深,脸上布满沟壑,手上也刻满划痕。却还是不知疲倦。听得除草能得工钱,巴巴地忙完家里的活儿就赶来挣工,哪怕半天。 看着在地里忙碌的劳作身影,许一诺跟赵嘉锐说:“我有个蠢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嘉锐笑:“你讲。” 许一诺是真疑惑,问得也是真诚恳。 “羊不是吃草吗? 那干嘛不把羊直接赶到地里来吃草,而是要人工除草?.这多累人?” 赵嘉锐明显一愣,随后仍是笑:“你是问为什么不放羊?” “对啊!草原上牧民不都是放牛放羊?草随便牛羊吃,吃饱了再赶回去,这多方便?怎么到我们这儿了,就得费劲多转一道?” “那人家草场上是牧草,也不是这种杂草呀。” “可我爸妈不就是每天去田里挑草给羊吃?自家田里不够的还专门沿道去后头镇上的农场挑草呢!这草不就是给羊吃的?也不是牧草呀,就是杂草野草。” 赵嘉锐跟她解释:“羊很挑嘴的,不是什么草都吃。你下次可以留意看看,或者问问你爸妈,都给羊吃的是哪些草?” “哪些草?”许一诺一脸懵,“不都是青草?” “像在农村,最常见的也是羊能接受的杂草,比如马唐草、蒲公英、猪殃殃、播娘蒿、葎草、 繁缕、毛苕子草、还有荠菜。但这些杂草不是每季都有,挑到哪种算哪种。再就是庄稼一类的,像花生藤、番薯叶、玉米麦穗,量就更少了。一家才能种多少花生、番薯和玉米?但一般人家里就三五只羊,数量不多,需草量不高,自然是田里杂草加上庄稼叶就够了。” “哦,懂了。所以像我家这种三四十只羊的,就上不上、下不下,既没达到单独辟地种牧草的程度,单凭自个儿家田里的杂草又不够,就只能多跑地方多挑草或者向别家收庄稼叶了。” “对。还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赵嘉锐故意卖关子。 “什么问题?” 赵嘉锐指给她看:“你看我们人力除草是怎么除的?羊也能这样吗?” 许一诺仔细一看,人蹲着身子,左手贴地抓草,右手小锹对准根部铲动三两下,等土松根露,左手顺势将草连根拔起,再拎起抖抖多余的泥土,堆在一边,这才反应过来赵嘉锐话外话,伸拳在他背上捶了两下。 “嘲笑我!都说了是蠢问题蠢问题,还嘲笑我!” 赵嘉锐闷声笑着忍了。 许一诺为给自己挽回颜面,努力想了一个理由:“行啦行啦,我知道放羊是不可能的啦。而且,万一吃到毒草怎么办?” “这倒不会。听我爷爷说,羊能自行辨别草有无毒性,不会误食。” “这么神奇?”许一诺鼻子一皱,不信。 “真的,羊很聪明的。”赵嘉锐着重强调。 许一诺看他面色状似认真、眼里明显透着戏谑,明白这人又在嘲她,怒踢一脚:“我去你的!” 赵嘉锐笑着躲开。 许一诺没跟,看看有无人注意后,撩撩头发立在原地装矜持,过会儿正儿八经地敞亮喊了声:“羊总,我找你有事。” 有人听见,搭了句:“小伙子姓杨啊?” 许一诺笑呵呵说:“对,他姓羊,奶奶你叫他小羊好了。” 赵嘉锐走过来,碰碰她胳膊:“去林子?” 许一诺一下子脸热心跳:“这不好吧?青天白日的。” “怎么不好?不是有事找我?”赵嘉锐装不懂。 许一诺羞恼瞪他一眼,率先转身:“走呀!” 路上,许一诺问:“既然羊挑嘴,你们厂里都种什么牧草?我以前听你说过什么苜蓿?” “紫花苜蓿、墨西哥玉米草、燕麦草、黑麦草。羊爱吃,营养价值也高。” “那冬天没草了怎么办?也是吃干草和豆粕?” “黑麦草、燕麦草能过冬。厂里也会储青。” “什么是储青?” “就是储存青草,通过技术手段发酵青草使其保鲜。你可以理解为是羊的青草罐头。像一般人家没条件储青的,就只能多储干草了。” “哦!原来这样。怪不得我爸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才春天就想着冬天。囤草、晒干、打成草料、装袋入库,一道道儿的,就留着过冬用呢。” “养羊头等大事就是草料和防疫,你爸妈做得对。” “你懂的好多。”许一诺由衷说。 赵嘉锐拿肩膀轻轻推她:“我不是那什么羊霸总么?” 许一诺不好意思地笑:“我还以为你就是坐坐办公室,指挥别人干活呢,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而且竟然认识这么多杂草。我就认识蒲公英、荠菜和狗尾巴草,其他都不认识。” “我小时候放学回家要挑草喂羊的。” “啊?”许一诺实在想不出那画面,小心问,“你小时候家里很穷吗?” “还好吧。到上初三那会儿,条件稍微好一点了。因为我爸妈能挣到点钱了。” 许一诺想想还是问:“你爸妈在新疆做什么的呀?” “我爸是木工,一开始给人做家具。后来跟我妈盘了家店面卖木材,就做家具的各种板子。” “哦。为什么要去新疆?那么远。”许一诺挠挠眼皮,尽量轻描淡写地问。 “那时候不是西部大开发么,村子里好些人都跑那儿打工了,还有好些去了西安,现在发展得都不错。” 赵嘉锐说得稀松平常。 许一诺看走得也有段路、足够远了,抓住他手,一遍遍摸他手背,又抬起他手、亲亲他手背,最后把他手臂整个往怀里一搂,紧挨着人往林子里走。 赵嘉锐亲亲她额头,没说话。 树林大河这块区域规划在二期,但荷花也能种起来了,正是时候。没种过,不知道难易,就先从最常见的单瓣粉莲试起。好不好的,一两个月就能见分晓。不行就明年接着试。 许一诺跟赵嘉锐提了一嘴,赵嘉锐自然说好。 许一诺得了鼓励,兴高采烈地问:“你看过小羊出生吗?” “……看过。” “我也看过!”许一诺得意洋洋地跟他讲,“昨天夜里,有只母羊生产,我也下去帮忙。你知道吗?小羊刚出来时浑身湿哒哒的,毛都贴在身上。我妈要用老办法,烧稻草给小羊烤火烘干。我爸在网上学了招,说用吹风机吹干就行。我妈不肯,说有风,会把小羊吹着凉,而且烧草还有个好处,烟能呛出小羊肺里的羊水。两人还争了一争呢。最后烟熏火燎地把我呛得不行,我妈这才停了,叫我用吹风机吹。” “吹干的小羊,雪白雪白的,可漂亮了。你知道我给小羊取什么名字吗?” “什么名字?” “九鼎。” “一言九鼎?” “对!就是一言九鼎的九鼎。母羊一胎生了仨,还有八鼎和七鼎。”许一诺兴高采烈说着。 赵嘉锐揉揉她的头发:“你这次在羊圈待那么久都没嫌味儿?” 许一诺一愣:“还真是?” 随即一摆手:“这不重要啦!我跟你说,小羊可厉害了,磕磕绊绊几下就能走路了。我妈还给母羊吃红糖和艾草水,说这样养人,就跟女人坐月子一样,可讲究了。” 忽而灵光乍现:“你说,咱们放几只小羊在花园里怎么样?花草、儿童、老人、小羊,是不是挺美的?圈一圈栅栏,把小羊围住,就当是个陪伴。农村人肯定是不稀奇了,来个城市小孩,说不定喜欢呢?” 赵嘉锐也觉得不错。 “要是有小羊肖恩就好了。”许一诺还是忘不了,“我家一共才没几只羊,要把小羊给我,我爸妈肯定不放心。不如,咱们做笔交易?” “说说看。” “你给我几只小羊。为感谢你的倾情赞助,花园命名带你一份。” “怎么带?” 许一诺张口就来:“有羊有花,就叫春羊花花呀!” 这么随意? 赵嘉锐为难表示:“大俗……” 许一诺斜眼看他。 “即大雅。” “行,那就定了,就叫春羊花花农场!”
第56章 这就尴尬了、多尴尬呀 “对了,范丁玲给我推了周颖颖的微信号,我俩加了好友。你不介意吧?” 赵嘉锐一头雾水:“我介意什么?” 许一诺一脸看穿他的表情:“得啦。她不是你,那啥?”说着还拿肩膀顶他一下。 赵嘉锐无语:“你那是什么眼神?” “放心,我能理解。”许一诺很大度地拍拍赵嘉锐肩膀。 “你能理解?真的?” “真的。”许一诺很真诚地点头。 “哦。”赵嘉锐也点了点头。 许一诺又不乐意了,忍了半天,还是推他:“你哦是个什么意思?” “放心,我能理解。”赵嘉锐也拍拍她肩膀。 “啧!”许一诺愈发好奇了,“你能理解?你理解什么?” “你理解什么,我就理解什么。” “这能一样嘛!” “哪里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许一诺急了,“我是说,我能理解你俩在高三好过。你理解我个屁呀……” “没有的事。”赵嘉锐笑笑把她颊边发顺到耳后。 “那我怎么听说你俩这这那那,连英语老师都磕你俩CP?” “你不听我说,要听别人说?” 许一诺语塞。 赵嘉锐解释说:“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普通同学,有段时间走得近,是因为都参加物理竞赛。” “哦——”许一诺斜眼看他,嘴巴噘得能挂油瓶,“可我怎么还听说你俩一个弹一个唱,可那啥了呢。.” 赵嘉锐终于明白她怎么一听Free Loop就切歌,再一想早在去龙华寺的地铁上她就表现醋意,抿嘴笑起来。 “笑个屁啦。”许一诺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起来,“反正,就算你俩没真谈过,那也是暧昧过。” 还是要给他敲章。 赵嘉锐面色一沉,没说话。 许一诺自己说说、自己圆圆:“反正我是能理解的,谁还没个青春萌动啊!枯燥压抑的学生时期,优秀的小孩惺惺相惜,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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