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堂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真真切切感觉到杜康生是他爸。 因为有其他任何人在的场合,杜明堂都是竞争者,而杜康生是裁判。 “什么事。”杜康生问。 杜明堂挣了挣,将自己下午计划会产生的结果告诉了杜康生。 果然亲爹的脸上露出了千载难逢的笑容。 同时作为交换,杜明堂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个王强,是非干掉不可吗?” 为了维持生态平衡,哪个企业不养几只苍蝇。 水至清则无鱼啊。 杜康生一愣,旋即低头拾起眼前的茶杯,深深抿了一口。 他似乎在思索,杜明堂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 老头子气定神闲地抬起头,回答他道:“两个原因。一,精益总裁的位置上坐着谁都不要紧,但我要他把位置空出来,他就得空出来;二,王强是……你懂的,最老的一批。” 杜康生没有说下去,但“杯酒释兵权”的意思明显。 神武这艘船太大,靠着这艘大船在外捞好处,在里面掏空的人太多太多了。 杜康生必得拿一个做法,让“臣子们”乖乖听话。 这条老掉牙,但是第一条,他仍旧不解。 杜康生想要精益总裁的位置空出来,要给谁坐? 自己吗? 完全没必要。 杜康生如此“集权”,别说他这个外面养出来的儿子了,就是杜明泉这个嫡子的算盘怕也是要落空的。 老爷子不到死,估计都不交权。 就算杜明泉天天在心里祷告老爷子快点退休颐养天年,让他接手神武。 压根就没戏。 既然权力牢牢掌握在杜康生手里,那当然是付钱请来的“打工仔”更好控制。 “听懂了?” 见杜明堂出神,杜康生放下茶杯,两只手一拍沙发把手就要起来。 “你就想知道这个?还要把你哥支走,才肯问?” 杜明堂微微点头,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必须厘清。 “其实你不把你哥支走也行。”杜康生话锋一转,“他就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 杜康生也逐渐意识到了两个亲生儿子之间的差异。 今天的事,他对这个小儿子有一点刮目相看。 杜明堂不吭气,只是谦恭地点头。 在老头子面前,永远都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闭口不言保平安。 杜康生也一样,和谁都不喜欢说太多。 聪明人一点就通,笨蛋就算是掰烂了揉碎了他也还是听不懂。 没必要。 临出门前,他突然又停住了,幽幽然对杜明堂来了一句: “你把明心接走,是对的。她有你这么个弟弟,该知足。” 杜明堂低头不说话,但他心里清楚,又赌对了。 不管全家人如何对待杜明心,在老爷子心底,她永远是杜家人。 而褚灵灵和大嫂就很难说了,再风光再得意再能干,都抵不过杜康生大男子主义的轻蔑一瞥。 而他亲妈,在精神病院里,连这轻蔑一瞥都得不到。 吃饭的时候,西图澜娅餐厅里tຊ觥筹交错,时刻上演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杜明堂却除了演戏,内心一直在咀嚼,老爷子要精益的那个位置有何用? 又或者是要给什么人?…… “弟弟,你多吃点!多吃点才能帮爸和你大哥把项目做好。”大嫂假惺惺地给杜明堂夹菜。 “谢谢大嫂。” 杜明堂有礼有节,但他的态度就像一块灰岩。 所有的敌意和不怀好意到了他这里,只会被吸进,却从不有任何反射和回馈。 他大嫂拳拳打在棉花上。 杜明堂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吸附万物, 寂静无比,无比能沉得住气。
第52章 你说啥就是啥吧 “哼!!!” 杜明心饭都没心情吃,就窝着一肚子大小姐脾气,闯进了杨叶的办公室。 她觉得自己实在没地方去。 杨叶应该收留她。 而杨叶,抬眸,蹙眉。 怎么了? 还没完没了了? 这鼻涕虫不是早上刚甩给杜明堂吗? 怎么?还带回弹的吗? 杨叶从累牍的工作中站起身,叉腰来到杜明心面前。 他想告诉杜明心,她这班也不是非上不可。 即刻、马上、瞬间消失,就是对她 8000 工资的最大尊重。 可杜明心大小姐,压根就没给他杨总开口的机会。 “气死我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呢?!各个挤兑我,人人看不起我!什么一家人?都是骗子!” 杜明心抱着杨叶沙发上的一个抱枕,一个劲儿地在那儿揉搓嘟囔。 “他们除了钱,还给过我什么?!把我赶出来住还不算,现在回去,和他们三句话都说不上!” 那个抱枕是杨叶有时候加班睡办公室时候的枕头。 他这人有洁癖,现在他满眼睛晃悠的,就是怎么把自己的“枕头”给抢下来。 但杜家小祖宗,却毫无感知。 她非常白目地越抱越紧,还时不时地搂在白团团的胸口上蹂躏。 “我爸现在已经不和我说话了!我妈也当家里就没我这个人!大哥大嫂……哼!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亲人!只有明堂,明堂对我好!可是他们也不待见明堂!气死我了!真气死我了……” 说完,杜明心 pia ji!还直接把抱枕摔在了地上! 杨叶心底的白眼,此刻完全是朝着天花板乱飞! 但面儿上,他还是咬牙若无其事地先弯腰把自己的乖乖抱枕给捡了起来,拍了拍。 见杨叶没有回应,杜明心又撒娇撒痴了。 她竟然还振振有词地抬头反问杨叶:“你到底在不在听我说话?!” 杨叶:!#……%&…… 整个一大无语。 他用意味深长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杜明心一番,而后居高临下地轻轻勾了两下食指和中指。 意思是:你先给老子站起来。别弄脏老子的沙发。 杜明心四下看看,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她的超短裙已经快撩到大腿根了,两条洁白的美腿任性地盘成一根玉雕的麻花。 她只要不尴尬,这个世界就奈她不得! 杜明心就这么扑棱扑棱地眨巴着无辜的长睫毛,仰面望着杨叶,期待着他的安慰。 “杜明心,你脑子是开盖即食的吗?” 杨叶双手叉住斜方肌,终于愠怒地发飙了! 他这是洋溢建设!!! 不是市精神卫生中心!!! 更不是巨婴托儿所!!! “你搁我这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地说啥呢?!!“ 杨叶的言下之意:快滚。 杜明心很认真地回答他:”我跟你说我们家的事儿呢。”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逻辑有任何问题。 杨叶内心:今朝真是碰着赤佬了! 自己一大堆的工作要做! 偏偏这无脑缠人精还过来搅和。 杜明心,听我说谢谢你…… 但他出于做人最基本的礼貌,还是最后一次给了杜明心机会,努力启发她道:“明心小姐!这里是洋溢!我,杨叶,是你老板;你,现在就是个行政,你们家的事儿跟我说不着!明白么?” “怎么说不着啊?你不是收了我弟好处,我弟把我托付给你了!所以,你就得给我提供包括情绪价值在内的,我的一切所需!” 杜明心内心坦然,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 得不到,就作闹! 我管你对方是谁。 情绪和情感的双重索取,就是杜明心的基操和日常。 简称,过日子。 杨叶耐着性子,努力想用什么方法告诉眼前这位大小姐,她不是宇宙中心,不是任何人都有理由和义务围着她转的。 “我收你弟什么好处了?”杨叶特别不满,“我那就是纯粹帮熟人一个忙。” “那我昨天还帮你谈成一单大生意呢!”杜明心更不满,“你不该谢谢我!听我说说心里的不愉快怎么了???肿么了?!!” “我特么……” 杨叶用手奋力揉了揉眼睛。 往上算,从他奶,他外婆,到他妈,到他前妻,到他女儿,到路佳,甚至到他年轻时候遇到过的那些个莺莺燕燕,他从来没碰到过杜明心这么不懂事的! 大奇葩! 在这个未知领域,杨叶八面玲珑的人情手段,实在是无法施展。 他只能秉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既然三句话打发不走,那不如就按杜明心的思路来。 “我特么是真没听明白。这样,明心!你坐这好好说,到底碰上什么问题了?能解决,我帮你解决!不能解决,你改天再来,好不好???” “嗯!” 杜明心这才满意地对杨叶一点头。 杨叶拉起裤管,气沉丹田,在沙发上坐下,开始听她说。 两个小时过去了。 桌上的餐巾纸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杜明心先是吐槽早上细枝末节的不爽和憋屈,然后越说越激动,语义变成了义愤填膺地控诉原生家庭,最后直接演绎成声泪俱下地期期艾艾自己的苦逼人生…… 120 分钟,全凭一张嘴。 脱口秀演员还得提前写个稿儿呢。 杜明心就这么轻松 cover 了全场! 杨叶满脑子都是五百只鸭子在叫的“嘎嘎嘎”“嗡嗡嗡”! 满头满脸的黑线,先编成五线谱,然后是命运交响曲。 要不是他尚有一分功力在,差一点就被杜明心这个“邪教”给带沟儿里去活埋了。 “哇——!” 这还没完。 杜明心说完最后一个语气助词,直接委屈至极地扑进杨叶怀里,直接痛哭上了! 杨叶立马“举起手来”,下一秒就要报警抓杜明心讹人了! 杜明心才不管,主打的就是个大自我,大发泄! 她鼻涕眼泪、残余的彩妆亮片,全蹭在杨叶的棉质衬衫胸口上! 这不是碰着赤佬了!这是妥妥的遇见全本聊斋啊! 杨叶真要不是念着她是杜明堂的姐姐,确实听完明心的身世,也对她有那么一丝丝的同情,早把她像面前那坨餐巾纸一样,揉成一团,扔进垃圾堆了! 绝对的有害垃圾! “你坐直了听我说。”杨叶好言相劝。 杜明心则继续拿杨叶的衬衫卸妆。 “坐直了!!” 杨叶韧性再好,此刻也拿出男子气概,气吞山河地咆哮出声! 这一吼,他成功震住了场面。 杜明心终于眼泪汪汪地乖巧抬起头。 杨叶凝望着不成器的这家伙,十分无奈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微信推了个名片给杜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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