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涟将缠绕的绷带给一圈圈的打开,露出来那狰狞的手术伤口。 姜佳宁避开了眼睛。 “医生说,只要是这颗子弹再偏差毫厘,就会打中我的心脏。”贺涟说,“他是想要我死的。” 姜佳宁咬着牙关,紧紧地咬着,整个后背都在冷颤。 因为纱布被打开,随着他的活动,那伤口就又渗出鲜血来,沾染在白色衬衫上,格外明显。 “你不是一向很有原则么,姜佳宁,你现在在同情一个杀人犯么?” “那是你该死!”姜佳宁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浸满了红血丝,连带眼尾都泛着红。 贺涟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墙面上。 “是我该死?” 他重复着,向着姜佳宁走过来。 姜佳宁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贺涟没有受伤的左臂伸过来,去卡住了姜佳宁的脖颈。 “是我该死?” 他重复着这句话。 姜佳宁的脸色因为他的手掌的不断收紧,脸色涨红。 贺涟的脑海里,浮现起另一幕来。 只是,施暴者换了人。 瘦弱的他倒在地上,中年女人卡着他的脖颈,神经质的骂他:“你该死,你该死……你去死吧!” 他躺在地上,双手握住中年女人的手臂,艰难的从口腔内吐出来:“妈妈……” 姜佳宁去用力的挣扎,贺涟松开了她,她从床上翻滚到床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待到她终于喘过气来后,贺涟已经离开了房间。 …… 阿笙叫医生过来给贺涟包扎伤口。 医生来了不免的又蹙眉,“你真是不想叫你这伤口好好的愈合,这条胳膊想废了就直说……” “闭嘴。” 贺涟的声音很冷。 Rita一顿。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贺涟。 这眼神看着她,叫她的嘴唇就似是沾上了胶水,张不开嘴,就连镊子拿着的酒精棉球,都颤抖的几乎拿不住。 她迅速处理过伤口之后,就从那房间中出来了。 她拨了一个号码。 “melody,我刚才真是要被吓死了,lory那个眼神看起来要杀人……” melody是老劳伦斯的亲妹妹莫兰夫人。 贺涟重伤回国,因为受到枪伤,不能去医院引人耳目,Rita还是她推荐过来的,就特别给贺涟治疗枪伤。 莫兰夫人道:“没关系,不用担心,他没有恶意。” Rita:“那还叫没有恶意?我反正是吃不消这一挂的……” 没等Rita说完,莫兰夫人打断她:“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哪个女人?”Rita想起来,“身体很虚,虚弱的很,而且还有点心理疾病。” 能和贺涟待在一起的,估计就都有点心理疾病。 就比如说莫兰夫人。 好端端的一个优雅的贵妇,年轻的也好,阳光的也好,鲜活的也好,想要什么男人没有,去养这么一个落魄的研究精神病的华国男人。 …… 阿笙送走了医生后,就又要回到房间里来。 她给贺涟倒了一杯水。 “贺医生,您需要擦身么?” “出去。” 贺涟的声音没有温度,冷的像冰。 阿笙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内,黑暗的没有一丝光。 贺涟就坐在椅子上。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那个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其实他本可以去贺家,在衣食无忧的贺家成长,也可以根本就不必要跟着一个精神病的母亲。 他去问警察:“我能不能跟着我爸爸?” 警察回答:“你妈妈是你的监护人。” 他是第一次接触到监护人这个概念。 他问:“那要是我妈死了呢?” 第432章 未眠 这个问题,问的警察当时都愣了一下。 他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这样说。 还是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 贺涟问:“如果我妈死了,是不是我爸就成了我的监护人?我就可以跟着我爸?” 警察:“额,道理上是这样的,如果你妈妈不在了的话,你现在是未成年,是会送到你爸爸那里抚养的。” 他其实也是很同情这个孩子的。 作为这个区域的片警,他了解这个家庭。 单亲母亲还有点精神上的问题,时好时坏,曾经有大城市来的社工提出来叫贺涟送去到福利院去。 可在小县城里面,又哪里来的条件好的福利院呢。 就算是家里的条件再不好,也比福利院孤儿院要好的多。 然后,过了有大约半年的时间,贺涟的妈妈就真的死了,从楼梯上踩空摔了下去,头朝下。 葬礼上,他没有哭。 他只是问:“我的监护人是不是变了?” 他查过监护人的定义。 对于未成年人来说,父母是第一监护人。 可是,贺涟并没有直接被接回贺家去。 他被贺父寄养在乡下的一户农家,甚至想要掩藏他的存在。 掩盖贺父身为一个在旁人眼里道德高尚的人,却曾经隐瞒出轨的事实。 他的存在最终被需要,是在同父异母的哥哥需要骨髓移植的时候。 他第一次接到父亲送过来的营养品,第一次听到父亲说着关心的话,叫他好好地调养身体,却是为了用他的骨髓,移植给他别的儿子。 哪怕他的身体,并不适合作为骨髓移植的供应体。 他当时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以财产和名声作为交换,一,将贺家的财产的百分之六十,现在就转到他的名下,二,恢复他作为贺家子孙的名誉。 他的姓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改过来的。 而身体,也是手术后损了根本。 他永远都记得。 当手术成功他被推出手术室,在病房内,一个月里,没有一个人来看他。 他的爸爸没有。 他听见他的爸爸和续弦的后妈说:“男不男女不女的,已经被养毁了,还好是有点用。” 他就是一个被遗忘的人,每个人都想要他死。 他的妈妈是这样。 然后他的妈妈死了。 他的爸爸又是。 他是垃圾么? 是躲藏在阴沟里面的老鼠蟑螂么? 他们期望他死,可他偏偏就不能如了他们的愿。 他要活着,还要活的好。 甚至是要比那个病秧子好。 那时,他就躺在那病床上,睁眼看着窗外树梢上的那一抹绿色,想起了那阳光的小女孩。 等到他出院,身体垮了,开始长期吃中药调养身体,才算是有所好转。 可那个病秧子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却因为出现了排异反应,没过三年就死了。 他站在那同父异母的哥哥的葬礼灵堂上,耳边是贺父贺母的悲痛大哭,他的唇角浮现的是诡异的笑。 想让他死的,都会比她先死。 没有一个人会比他好。 …… 过了这一夜,阿笙早上再来贺涟的房间,发现贺涟依旧是以同样的姿势坐在那里,没有任何改变。 “贺医生……” 贺涟一整夜没睡,眼底遍布着红血丝。 他移动了一下手腕:“去搜集一下华国有关薛凛安的新闻报道,全部录下来,整理给姜佳宁放。” 阿笙抿了抿唇:“好。” 这件事情,姜佳宁也是早晚要知道的。 …… 这一夜,姜佳宁未眠。 她躺下去,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薛凛安被郑春丽刺伤摔下大海。 他不会有事的。 因为在贺涟离开的时候,姜佳宁的情绪不太稳,圆圆这一夜就在床边打了个地铺。 睡着前能听见床上的人在翻身。 等到天蒙蒙亮,醒来的时候,姜佳宁依旧还睁着眼睛。 圆圆也爬了起来,盘腿坐在床边,揉着眼。 “姐姐,你是真不困么?” 眼睛都熬红了,又怎么可能不困呢。 圆圆起来给姜佳宁做饭。 她热爱美食,也喜欢研究,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也摸清了姜佳宁的口味,也就变着法子给姜佳宁做华国菜。 她没多高的学问,却知道,只有吃好,才能有力量去做别的事情。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只要是能吃能睡,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的挡着呢。 只是,这次她做的美食,姜佳宁没有吃。 姜佳宁又跑去洗手间吐了。 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蹲在马桶旁边吐,吐完了起身,眼前昏黑的看不清楚。 她扶着墙面,站着缓了好一会儿,视线也才终于恢复。 圆圆扶着她出来坐下来,“要不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下身体吧,总是这么吐也不是个事啊。” 姜佳宁却不以为意。 待在这个空间里,她每分每秒都觉得自己是在煎熬。 这种煎熬,就引起了生理上的极度不适。 阿笙走了进来。 她搬着一个投影仪进来,放在了桌边,正对着一面空白的墙面。 她在播放前,告诉姜佳宁:“这是网上对薛凛安的报道。” 这是一系列的短视频和新闻报道。 短视频是当时上了救生艇的人的拍摄。 包括那大爆炸。 姜佳宁那时已经昏睡过去了,她只是有一种潜意识是听到了那爆炸声,并没有亲眼所见。 那有人却是拍了下来。 爆炸之前,还有穿着救生衣的人从船体上跳下来,落入大海中。 还有人拍摄到了薛凛安被刺落水的那一幕。 那一幕再度在姜佳宁的眼前播放,她咬破了嘴唇,口腔内尝到了自己的血腥气味。 接下来,是一则讣告。 是薛家贴出来的讣告。 阿笙停下来叫姜佳宁看个清楚。 姜佳宁看清楚了上面的姓名——薛凛安。 “今日有一则万分悲痛的消息,薛家的大少薛凛安于今日在墓园下葬,来悼念的宾客有……” 主播毫无感情色彩的播报这一则新闻。 葬礼上,叶芷澜在许媛的搀扶下,站在薛凛安的黑白照片旁边,哭晕过去好几次。 整个葬礼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阴霾。 姜佳宁瞪大眼睛看着那投影上无比清晰的影像,一眨不眨,眼泪盈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她抬手抹了一把,擦不干净,眼泪断了线一般往下掉落。 “我不信。” 除非亲眼看见薛凛安的尸体,否则她是不会相信的。 第433章 葬礼 阿笙觉得不可理喻。 “你为什么不信?尸体都已经被火化了,”投影仪她没拿走,“信不信由你吧。” 证据现在都已经摆在了面前,却为何不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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