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邦偷偷望望她,看不出她的脸上有怀旧的伤感,他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世华!”他有个心愿:“终有一天,我要替你把这大宅买回来。” 盛世华安宁地摇摇头: “安邦,这不是我们要重回的地方。我回答了你心里的问题了吗?” “孙朗尼可以给你这一切。”安邦道。 盛世华含意深长地凝视着他: “安邦,带我到我们的老地方。那不正是你心中所想着的吗?” 安邦的脸闪过一阵欣悦,一阵凄凉,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紧握世华的手,把多年的思念再度握到她掌中。 安邦的手是盛世华所接触过的男性之中,最能传情达意的,她多么渴望他的手能每天牵着她的手。 安邦转了好多个弯,车子在山上偏僻、行人罕至的地方停住了。 那是个向海的粗沙小平台,小雄的生命在她体内过第一秒人生的地方。 那是安邦和她的老地方。 “奇怪吗,安邦?我回到香港之后,不晓得开了多少遍车子,找来找去都找不回这个小平台。这个小平台,在我心中是那么的亲近,在现实生活中却是那么隐蔽,老不让我找到。” 盛世华低回不已。 安邦伸手抱着她软绵绵的胳膊,温柔的目光感谢着她。 “没想到我还认得路吧?世华,再过十年,我都会记得这个地方的。” 安邦搂着她,踢着平台上的小石头:“也许,连这块小石头都没人移动过。” “有人把几块小石头捡去了,偷走了。”盛世华的秀发迎着风,风把她的淡黄披肩吹得像风中小船的帆。 “谁有兴趣偷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呢?”安邦笑道:“这些石头,十年来都寂宴地躺在这个一点都不美丽的地方。” 盛世华仿佛看见了当年安邦所搭的黄色小帐篷,人字形的,底下有张墨绿色的胶垫子。 她走了几步,蹲在粗沙碎石上,仰首望安邦:“我们的小帐篷,就是搭在这儿吧?” 安邦记得那暴风雨之夜,他独自坐在小帐篷里面,十八岁的盛世华不顾一切地来找他,解开了衣服,把玉雪可爱的少女胴体呈现在他眼前,躺在让雨水浸湿了的墨绿色胶垫子上,无悔地给了他,她的第一次。 他恨不得那黄色的小帐篷仍在,在浪涛滚滚的崖边,在凹凸不平的沙石上,这儿便是他俩的家。 他想起小雄,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儿子,连叫声叔叔都没机会的儿子,心中一阵伤痛。 世华更加心痛如绞,为了忠于自己,她放弃了儿子。 “安邦,原谅我,我欠你一个儿子。”世华低头捡拾着地上的小石块。 “人有时太忠于自己,太不肯说谎,反而会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世华把手中的十几颗小石捧着,放到安邦手中。 “是谁偷了几颗石子?是我。”世华一半在自言自语:“那夜之后,我叫家里的司机送我来,捡了几块小石子,十年来,你的肖像和那几颗小石子,一直伴在我身旁。” 安邦蹲下去,抬起她那带泪的脸:“为什么你不找我?” 世华哽咽中笑了一声:“你找过我吗?” 安邦双拳捏着碎石,让尖尖的棱角刺痛了双掌:“我只想避得那么远便那么远,以免骚扰了你和安雄的家。” 安邦叹了口气:“你那时年纪太小了,我也一样无知。你和安雄的婚姻,根本是不正常的婚姻。我没想到你长大了之后,那段婚姻怎么继续下去,你一定很不快乐了。” “那是我自己的错,安雄并没有错。那天你走后,安雄坦然告诉我他是性无能的,他认了命,他说接受不接受他,是我的抉择。他只有一个要求:别告诉他孩子的父亲是谁。” 孩子出生后,愈长愈像安邦,那是安雄没法忍受的事,妻子怀了弟弟的孩子而他却懵然不知。 “我怀了谁的孩子他都可以接受,那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我的孩子居然是你的。”世华自疚:“老天爷,我做了令安雄最伤心的事。后来他对我冷漠,我不怪他。安邦,你也别怪自己,你都不知道!” “嫁给孙朗尼吧!要是你现在嫁他,我还受得了,要是再来我们的老地方一次,我可受不了。世华,我没停止过爱你。” 盛世华深深地吸了口气:“安邦,我长大了,爱情不可能是柏拉图式的,那是灵欲一致的,我宁愿你说要我,别说你没停止过爱我,说有什么用呢?” 安邦一阵热血上升,这执着的小姑娘,如今变成个敢言敢说的成熟女人了。 “可惜我们的小帐篷让风雨打塌了。”安邦说:“改天我们再去买一个。” 盛世华凝视了他一阵子,伸出手牵着他:“来!” 她把他带到车子的后边:“安邦,打开车尾箱。” 安邦把车尾箱打开了,赫然见到染上岁月痕迹的黄色帐篷跟铁管卷在一堆,还有那小心卷起来的墨绿色胶垫,想是当年她叫司机卷起来的。 “没离开过我。”世华珍惜地抚着帐篷。 安邦的两行泪不由得不簌簌而下。 “世华,我浪费了你!”安邦激动地双手抓着卷起的帐篷。 两人呆在车子后边,相视无话,千言万语,车尾箱内的一切,已代他们说了。 天色灰暗起来,雨丝疏落地洒下,他俩拥在一起,浑然 _分节阅读_52 不觉人在迷离的雨丝中,直至冷冷的雨大滴大滴的洒下,安邦才叫起来:“搭帐篷,世华,快!” 安邦的脸孔在雨中散出了阳光,他双臂挟着篷帐和铁筒,世华一手拿着胶垫,两人你望我我望你的,载欣载奔,在风雨中跑着。 安邦纯熟地支起了黄色小帐篷,把墨绿色的胶垫铺在地上,两人湿沥沥地并肩坐在小帐篷内,面对着翻腾的浪,一切,有如昨日。 帐篷到底日子久了,有好多个漏水的小洞洞,冬天的雨水渗透了盛世华的几重衣服,她都不在乎了,日子终于告诉了她,她最爱的是谁。 “安邦,我欠你十年,我欠你一个孩子,我们日渐长大,日渐年华老去,一天过去了便是少了一天,这十年,我至少学懂了一件事:时光永远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为我们补偿遗憾,不会回头为我们淌血的心治疗,时间只会让我们淌干了血,带着遗憾死掉!” 盛世华再也忍不住压抑了十年的抑郁,一边号哭着一边把衣服扯下来。安邦含泪温柔地握着她的双手:“这次,让我来。” 世华仍然号哭着:“十八岁那年,我厚着脸皮为你而宽衣,今年我二十八岁多了,仍要厚着脸皮为你而宽衣,安邦,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啊?” 安邦沉静地把她的衣服一重一重地解开:“你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虽然你没说过,但你也恨我。” “是的,我恨你恨你恨你!你让我等,然而我又爱你爱你爱你!安邦,你看看我,我是什么样儿了?”盛世华脸上身上,是雨也是泪。 她渴望被爱,她令自己以为自己在爱李颀,在爱孙朗尼,然而,她的心怎么还好像有个大大的窟窿呢? 她不得不承认那窟窿便是安邦。 “啊!”安邦的雄体压在她身上,绵绵烈烈的爱在她体内爆炸着,绵绵烈烈的爱填满了她内心的窟窿。 雨是为他们而下的,风是为他们而吹的,浪是为他们而打在悬崖上的。 为了真爱,人不能再顾虑会伤害了谁,他俩都上了苦涩的一课。 为了对得起哥哥,安邦忍痛把心爱的世华交到他怀中。然而,世华不能给哥哥真爱,那比不做他的妻子所伤他更深。 程安邦,你到底做了什么了?一切都是愚蠢、愚蠢! “世华,对不起。”安邦爱怜地吻着她。 “不,安邦,我们都对不起我们的青春。那时,不怕哀乐,不知道逝水东流,我终于找着你了,我终于不做我自己的内心囚犯了,我是多么的高兴。”世华的声音悲喜交集地抖着。 “快回车子去,不然我们两个在这儿冻僵了,报上会大字标题写着:程安邦与乐知音双双陈尸海角平台,原因耐人寻味。嘿,不能这么暧昧的,人不但要活得好,还要死得好看。”安邦急急地把湿淋淋的衣往盛世华身上套,自己亦忙乱地穿回衣服。 两人搂着冒雨走了一会,不约而同地一齐回首,黄色小帐篷在风雨中飘摇着,两人相顾而视,点了点头,一同跑回头把小帐篷和墨绿胶垫子拆下卷好,带回车子里。 “总不能置我们的老朋友于不顾。”安邦笑着把它们塞在车尾箱,心里感谢着盛世华的十年思念十年心。 车子在喇沙利道停下,安邦早叫世华换下湿透的衣服,穿上他搁在车子里的大衣。 “要我陪你上去吗?”安邦恐怕世华应付不了李颀。世华坚决地摇头,她要解决自己的事,安邦截了部计程车走了。 世华把大衣的腰带紧紧地一束,似乎那一束会给她更大的勇气。 她上了五楼,出了电梯,正要拿门匙开门之际,门却自己开了,李颀就站在门内,打量着她身上那件过大的男装大衣。 李颀关上了门,把她的大衣腰带一拉,只见盛世华身无寸缕。 李颀炯炯郁郁的眼睛注视着她:“你不需要说话。刚才我站在露台上,我看见一切。” 盛世华迎着他的眼光:“不,你还没看见一切。” 她跑到睡房里,在抽屉底下翻出帧三岁小男孩的照片来。李颀一看,那孩子分明是程安邦的翻版。刹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小盛,别再解释了,我走了。”李颀亲亲她,沉浑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哀伤:“你放心,戏还是要拍下去的。” 李颀默默地离去了。 盛世华心里乱作一团,每当她心乱时,她便惯性地跑回电视台去,一个无家的女子所熟悉的地方。 “知音,你来的正好!奇迹发生了!”编导说:“程安雄居然回电,说要到北京开会,可以顺道上你的节目。” 乐知音不禁呆了。 “不过他的要求是……”编导在卖关子。 “是什么?”知音心里扑扑地跳。 “是要跟他弟弟程安邦一同上你的节目。”编导说:“求之不得呢!” “你刚才说什么?回电?电话?”知音问。 “长途电话,他亲自打来的,连秘书也不用,这天体物理学家倒没什么架子。” “他……他怎么会有我们这组人的电话?”知音百思不得其解。 “他说是程安邦告诉他的,弟弟告诉哥哥,有什么出奇?”编导说。 原来安邦马上挂了电话给安雄,他到底对安雄说了些什么? “我得打个电话,借你的办公室一用。”知音急不及待的钻进了编导零乱的小小办公室,锁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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