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兜里就一百块钱。 没办法,她又没骨气地朝赵西延低头,“你能不能借我五十,等我有钱了……” “不就是花嘛。”赵西延掏出手机扫码付款,一副哥俩好的浪荡口气,“我早都说过了,你就是我们,你大伯母就是我大伯母,给咱大伯母买的,算什么借嘛。” 赵西延回头问她:“49朵够不够,地下是不是通货膨胀比较严重,要不来490朵?” “……”如果不是有求于他,方夏真的很想给他翻个白眼。 方夏手里的一百块钱腾出来了,去水果店买了四个冰糖橙,一斤车厘子,一篮草莓。 出了水果店,赵西延想问方夏咱家大伯母葬在哪个地方,旁边书店里出来个女生,对着他们的方向试探出声:“西延,方夏?” 略有些熟悉的矫情温柔嗓音,赵西延打个冷战,抱着一大束康乃馨回头,方夏也回身,是何梅。 何梅似是不敢置信,指着赵西延怀里的康乃馨,“你、你们……你们两个……” 方夏现在已经放弃用赵西延和她作对了,“给我大伯母买的。” 何梅脸上表情更夸张震惊,圆溜溜的眼睛快要瞪出来,“西延!你竟然和方夏一块去看她大伯母?!你知不知道——” 赵西延问她:“我知道什么?” 何梅有些忌讳地看看方夏,对赵西延招招手,“你过来一点。” 赵西延落了雪的黑色皮鞋不动,声音比这雪夜还凉,“你还有事没有?” 何梅有些呆愣,赵西延脾性舒朗,一向对谁都比较温和,她还没听过他这么不耐烦的语气。 方夏到底给他说什么了,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何梅现在有点确定那天吃完火锅方夏对她说的话了,赵西延确实喜欢她。 愣怔之后就是生气,她只是喜欢他,又没有对他做过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也没有像陶可非追杨崎那样追着不放,他用得着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吗?! 方夏让他这么对她的?! 何梅心里窝着一股烈酒灼烧的火气,既然方夏对自己不仁,也别怪自己对她不义,抬手不可思议地指着方夏对他说:“赵西延,你竟然会喜欢方夏?!” “你知道方夏是什么人吗?你竟然敢喜欢她!” 赵西延脸色猛然沉下,“何梅!我劝你好好说话!” 方夏神色淡淡,她倒挺好奇,何梅还能指出她身上什么坏处,“我是什么人?” 何梅贪恋地望着赵西延,冷声讽言:“她怎么让你喜欢上她的?是不是给你卖惨,讲她过的多不好,多差劲,在家多受虐待,可你知道,她怎么对她家人的吗,她敢拿刀捅她的亲大伯父啊!” 赵西延脸色发白扭头,方夏若无其事地回望他,“怕了?” 何梅继续道:“她就是个怕担责任的神经病,大伯母生病了,她担心大伯父会怪罪她,竟然直接诬陷大伯父是因为他大伯母才生病的!” “哦。”方夏知道自己在何梅心里又多了一项缺点——怕担责任的神经病。 赵西延眉眼压低,沉沉怒望何梅,“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滚!” 何梅胸腔的火越烧越大,匪夷所思地瞪视他,“方夏这样你还喜欢?!还是说你不相信,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小区里问问,或者去医院问问,医院有监控,去年夏天,八月十一号,她大伯母去世那天,她拿着水果刀满医院地追着大伯父捅,还说一定要给大伯母一个交代……” 何梅不愿意走,赵西延一手抱花拎着袋子,一手拽上方夏手腕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 方夏回头,何梅站在原地瘪着嘴掉泪,没追上来。 方夏挣掉赵西延用劲拉她的大手,扭头抬眼看他冷到极致的脸色,眸光阴沉冷冽,整个一火药桶,随时能爆炸。 赵西延说:“她以前在学校,就是这么给别人说你坏话的?当着你的面就敢说?” 方夏回想了下,蹙眉困惑说:“我问你个定义啊,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还算是坏话吗?” “当然算!只要是毁坏你名誉的,都算是坏话!” “哦。”方夏明白点头,“差不多吧,我有什么她说什么。” “那……”赵西延漆黑目光闪了闪,“她说的……” 方夏点头,“对,她说的都是真的,去年八月十一号,我确实在医生宣布大伯母去世之后,拿着大伯母病房的水果刀追着方家栋满医院跑。” 方夏问他:“现在知道害怕我了?” 赵西延抿了抿唇,缓缓摇头,“我不完全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耳朵,只相信自己的心和真相。 “你能给我说原因吗?” 方夏思忖片刻,说:“你不是要陪我一块去墓地?路上我再给你说,再晚一会儿,除夕夜就要过去了。” 赵西延打车带着方夏去往墓地。 因为没钱买好一点的墓地,地方很远很荒凉,墓碑也非常拥挤,放眼望去,黑压压的跟摆好的多米诺骨牌一样。 赵西延不妨地方这么偏远,下车后,偷偷给司机留了两千块钱,请求他在这等等。 司机也担心两个孩子在这么荒凉的墓地出事,给他们留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赵西延跑到已经到山脚的方夏旁边,和她一块爬上台阶。 方夏问他:“你怕不怕?” 赵西延一手搂着捧花提着袋子捏紧拳头,一手握拳抄在裤兜里,深深吸气挺直胸膛,“怎么可能。” 方夏低头看他轻微颤抖的双腿,“那你是非常冷吗?” “……”赵西延低头,操。 他跺跺双脚,宁愿打之前的脸,“是有点冷。” “那要不你把花给我,你去车里等等?”方夏看见他把司机留下了。 “怎么可能。”赵西延强压心慌,快上两阶到她前面,“我就是刚出车里有点不适应,一会儿冻冻就好了,我们快点去吧,大伯母应该非常想我们,而且你还没给我讲呢。” 车上方夏一直望着窗外,赵西延给她留足时间回忆,没催过一次。 上山的台阶石头砌成,本就不平坦,又落了层薄薄雪粒子,方夏怕滑到,走得慢慢的,和他娓娓说:“其实事情很简单。” “初三那年我不是被周晶晶废了左腿,我大伯母掏空积蓄给我治腿,但她钱不够,我爸妈又不愿意出钱,她就想找方家栋要,也就是我大伯父……” 讲到这,方夏发现要想让赵西延清楚,还挺麻烦的。 “先说方家栋和我大伯母吧,方家栋年轻时长了一张好脸,还特别花言巧语,油嘴滑舌,哄骗我大伯母和他结婚,但他特别花心,结婚后整日花天酒地不干活,都是大伯母干活挣钱,她还因为干活太累流掉过一个孩子,后来落下病根不能再生育,她是那种特别传统的女人,虽然很生气,但很能忍,没想过离婚,只是嫌弃方家栋在外面不干净,和他分房睡。” “大伯母非常漂亮,方家栋一直觊觎她,大伯母一找他要钱,他就提了要求要大伯母和他睡一个屋,没多久,我大伯母就患上宫颈癌了。” 方夏扭头看赵西延,眸光纯净坚定,“我问过医生,也上网查过,除了方家栋,基本不会有其他原因。” 赵西延心口堵了块石头一样不是滋味,“是因为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染上了,传给你大伯母的?” “嗯!”方夏重重点头。 赵西延觉得,如果他站在方夏的位置上,他可能也恨不得拿刀捅死方家栋。 他不觉得方夏是个推脱责任的神经病,他觉得方夏很勇敢,有胆量,敢爱敢恨,真性情。 他真有眼光,喜欢了个这么让人敬佩的女生。 赵西延低头看方夏埋头爬山的脑袋,天冷,她头发散在肩上当围巾保暖,上面落的都是雪,轻轻拂掉,揉了揉她头发。 方夏抬腿的动作顿了下,扭过头去,“你不要乱碰我的头发。” “为什么?” “这样感觉我是你的一个宠物。” 赵西延没有s-m爱好,和她解释说:“揉头发不是只存在主人和宠物之间,存在于任何散发爱意的人身上,我是在向你表达我此刻对你崇敬的爱意。” “你嘴上夸我就好了。” “好吧。” 两个人说着到了大伯母在的那一层,算是在山比较低的部分,赵西延跟着方夏找过去,在一个和其它无异的墓碑前停下。 碑前已经放了一捧康乃馨。有人来过了。 方夏扭头往周围和山下找,“我们上来的时候,你看到有人下去了么?” “没有。”赵西延指指花上落的拇指肚一样厚的雪,“雪已经这么厚了,应该早就走了。” 他猜测,“会是谁?方家栋?” “不可能,他没钱买,有钱他也不会舍得买这么多。”和赵西延买的花束差不多大,应该也是49朵。 “应该是贺啸磊回来了。” 赵西延脸僵了僵,他回来干什么,真是的。 方夏拿过来赵西延怀里的花,摆到碑前,打开兜里的水果一并摆上去。 “大伯母,都是你喜欢吃的,尝一尝。” “这是赵西延,我同学。” 赵西延笑盈盈地对着照片伸手打招呼,“大伯母好,我叫赵西延,是方夏好朋友,我们俩一个学校,我应该早一点来看你的,来的晚了。” “今天除夕,方夏想来和你说说话,但今天我正好过生日,她就先给我过完生日,但是过完生日天太晚了,我不放心,就想陪她一块过来,这才有个机会……” 赵西延能说会道,自言自语叭叭乱说,方夏想大伯母要是在的话,应该和赵西延很有话聊,大伯母性格温婉,对谁都很和蔼可亲,也非常能聊天。 从小大伯母就说她不爱说话,把她接过去之后,正好贺啸磊父母去世,没人照顾他,她就直接把人接过来,想有个同龄人陪着她说说话,性格开朗一些。 方夏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擦擦墓碑上冰冻落雪的照片,赵西延又开始巴拉:“哇塞!大伯母你好漂亮好温柔啊!这是你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44。”方夏回答他。 是贺啸磊过去之后,大伯母带着他们俩一块去照相,照了合照之后,又给每个人都照一张,做个成长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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