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这么确信他和李欣遥发生了争执?” “因为我了解李欣遥这样的女人。她在餐厅和方旭眉来眼去的早就被我看到了。不管她是为什么大半夜不待在房间休息,那会儿不是刚从男人房间出来,就是打算到男人房间里去,方旭总不可能放下身段主动去敲她的门。阿卓从小被惯坏了,心直口快,我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当然也看得出来,加上他那会儿心情不好,当然要揪着李欣遥嘲讽几句,否则就不是他了。” “昨晚卢正卓是几点钟从你房间离开的?” “这我哪记得?”张海东想了想,“那圈麻将是三点半开始的,最少也玩了有一刻钟吧?但那局玩得并不开心,结束也快,这么看来的话他差不多四点走的。但我没看到电视的报时,要么没到四点。” 席鸣一个激灵,忽然朝谢轻非挤眉弄眼起来。谢轻非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最后问道:“你和卢正卓关系很好吗?你们两个为什么会一起来参加纪颂的葬礼?毕竟在餐厅那会儿你们对待邵盛的态度算不上好,对纪颂更加没什么尊重吧?” 张海东当然记得昨晚上他和卢正卓高高在上的姿态,那会儿他还没把谢轻非这个“邵盛的条子朋友”放在眼里呢,言行举止都毫不加收敛,享受邵盛服从的同时,也暗暗有挑衅谢轻非的意味,这是他和卢正卓的本性。 哪想到就一夜时间,自己要坐在这儿等她审讯了。 他淡淡道:“阿卓是我表弟,我们俩关系当然好。至于纪颂……我对这个人没多少印象,是邵盛找到我告诉我他的死讯,因为他知道纪颂有部戏是我们投资的,就想请我们来送送他。警官,你是升州本地人吗?你知道的,白事儿有请,一般不能拒绝。” 谢轻非审视他几眼,意味深长道:“你和卢正卓挺不一样的。” 张海东:“什么不一样?” “你比他讲规矩,”谢轻非道,“对死亡……还有点敬畏。” 张海东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怕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谢轻非挑了下眉,只是笑笑没接话,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张海东走前道:“阿卓的事希望警官能多上点心,否则我没办法和家里人交代,毕竟我姑妈就这一个宝贝儿子。” 人一走,席鸣忙不迭道:“师尊师尊!李欣遥和张海东之间一定有个人在说谎!李欣遥明明说了,她是从方旭房间回来后换完衣服洗过澡才被卢正卓找上门的,张海东却说卢正卓刚从他这里离开就在走廊遇到了李欣遥……时间还都是将近四点!” 程不渝对方旭死亡时间的判断精确到了分钟,其他人证词间却只有含糊的四点前后。如果李欣遥说的是实话,那么她在方旭出事之前就已经离开案发地点,后找上门来向她借车钥匙的卢正卓反而正好成为了她的不在场证明人,她和方旭的死就没有关系。但如果张海东的见闻才是真的,李欣遥在方旭死亡节点上被卢正卓在走廊上撞见,她就完全有时间促成方旭的死。 “这么看来,嫌疑最大的只有和两个死者都有过接触,且是最后接触的李欣遥了。”席鸣摸摸下巴,稀奇道,“可她又不会分身术,怎么可能做到料理完方旭后追上开车走的卢正卓?况且卢正卓连人带车钻进水里,就算半路停下来被她追上了,一个普通人不靠交通工具往返教堂和湖泊这段路程,撒开了跑也起码花上半个多小时,她没法在方旭的尸体被陈疏桐发现之前赶回来的。” 谢轻非道:“你确定路上除了驶出的车轮印就没有别的痕迹了?” 席鸣为难道:“师尊,雨势实在太大了啊,就连车轮印也是好不容易提取到的。” 谢轻非又透过玻璃看了眼外面正垂首坐着的李欣遥,沉吟道:“有意思。” 席鸣看着她嘴角诡异扬起的弧度,心想又开始了,外面指定得有人倒霉。他规规矩矩坐好,问道:“师尊,要继续问其他人吗?” 谢轻非想了想,道:“把赵平和严一渺叫进来。” 两个青年踌躇不安地站在谢轻非面前,和方才二对一的审问形式有所不同。谢轻非很平常地在和他们交流,就好像是随意打听些小道消息一样。 “我看资料说,你们是做场务的?平时应该挺辛苦的吧。” “跟组的时候会忙一点,辛苦谈不上,干哪行的不辛苦。”严一渺开口道。 赵平心事重重的,一时有点走神,直到谢轻非点了他的名字,才愣愣地开口,“警察同志说笑了,你们才最辛苦。” 谢轻非笑道:“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你们离开张海东房间之后,有没有看到或听到些什么。” 严一渺当即摇头,“没吧?我当时喝了点酒,没怎么注意身边的情况。” 说完又问赵平,“你呢?你好像比我清醒点。” 赵平这人心思敏感,和卢正卓张海东这种人打交道时一刻也不敢放松,麻将打得战战兢兢,卢正卓生气他心里也极度在意,导致干什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整晚绷着心弦。 闻声,他摇了摇后槽牙,道:“我看到了。我看到卢正卓和方旭吵架!” 在场余下三人齐齐静默了片刻。 席鸣惊奇道:“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严一渺也道:“对啊,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就是昨晚麻将打完,我们帮张海东收拾屋子的时候。那会儿卢正卓在外面和李欣遥说话,我正好要把垃圾袋带出去,看到他们俩说完方旭的门打开了,他估计是听到卢正卓刁难李欣遥,为了维护她才出来说了几句,卢正卓就和他吵了起来,把人推回了房间,他自己也没出来。然后、然后的事情我就没敢继续看,这也不是我该管的,反正没一会儿卢正卓就开车走人了。哪知道……” 赵平一脸后悔和害怕,“你们说,会不会是卢正卓……” 谢轻非:“你看到李欣遥了?” 赵平一愣:“什么?” “你亲眼看到了卢正卓和李欣遥本人在说话,不是光听见声音,也不是只看到她的衣服,而是确定是她这个人,对吗?” 赵平不解谢轻非为什么会问这个,还是道:“确定是她,不会认错的。” “你看到了李欣遥,也见过方旭最后一面,他们两个身上没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啊,就是,都和卢正卓吵了架。”赵平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 结合他和张海东的说法,李欣遥和方旭都没有换过衣服,且衣衫整洁干燥。方旭身上也证明了他直至坠楼前衣服都是干的,李欣遥确实在这件事上撒了谎。 谢轻非回想昨夜种种,在车子离开的时候都发生过什么容易被忽略的动静。 巨大的声音。 鼓声。 乐声。 撞击声。 对了,在他们也都听到汽车发动声音的时候,范思浩还从窗口处往下看了,他认出了夜幕中亮起灯的是李欣遥的车,随后便又有一阵巨响出现—— 那个声音应该就是方旭坠楼造成的,只是从他们这个窗口的方向看不到尸体,只能看到停靠在这一侧的车子。根据声音响起的顺序,方旭的坠楼发生在卢正卓离开之后,两人谁都无法直接造成另一方的死。 巨大的乐声也便不会是巧合,而是预谋中遮掩方旭死讯的一环节。谢轻非只是不解一点,既然凶手考虑到了用噪音掩盖坠楼的声音,又怎么会让方旭的车提前一步离开,留下这么大的漏洞呢?他们在五楼噪音源中心的人,真的能听清楚楼下发动车辆的声音吗? “他”是低估她,没有想到她会记得这样细微的线索,还是……计划中某一环节遇到了无可避免的阻碍,让方旭的死亡延后了? 赵平先出了门,他走远了,严一渺还停在原地。 谢轻非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脸犹豫,含糊不明地说:“谢警官,我还有个事情想和你们说。我回房之后其实还出来过一次,因为太渴了想去餐厅拿瓶水,经过三楼的时候看见了李欣遥。” 谢轻非有些意外:“你确定?” 严一渺却道:“我不怎么确定,我喝了酒嘛,脑子晕晕乎乎的,楼道那么宽,她也没理会我,我睡一觉起来已经对这件事没印象了,刚才……隐隐约约记起来。我真的不确定!你也可以当我没说。” 严一渺走后,席鸣道:“师尊,我们要继续问下一个人吗?” “不,先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我现在对方旭坠楼的原因充满了兴趣。” 谢轻非指指楼梯口,准备再度查看方旭的房间。 席鸣跟在她身后,一会儿揪揪头发一会儿捏捏耳朵,谢轻非道:“有话直说。” 席鸣:“没有。我只是想这个凶手也太聪明了,目前为止大家虽然都说了很多可供追寻的线索,可我还是觉得这个人的形象很模糊,没办法代入任何一个人。” “聪明?”谢轻非轻嗤道,“十个人里面如果有且仅有一个人是凶手,那对一对大家的口供就很容易发现谁最不寻常。在罪犯画像师笔下,根据被害人模糊的描述也不能第一时间画出准确的嫌疑人画像,一般这种情况都说明——凶手不止一个。你觉得凶手形象模糊无法具象化,要么真有个大家都没见过的‘鬼’,要么,他们都是参与者,言语间自然定义不出单独个体。” 没有监控,一切重要时间点都由各人信口说明,概念稍微被模糊一点,寻找真相的道路就会拐上多个弯扭。他们甚至只要互相给对方做不在场证明,每个人真真假假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侦破进度就只能停滞不前。 而根据现有两个死者的交往做个最简单的案情还原,就是方旭冲冠一怒为红颜,和卢正卓起了争执,卢正卓拿过了方旭房里的登山绳将人勒住,谁知方旭差点咽气,而卢正卓真以为他死了,情急慌乱之下把人推下楼,自己开车逃跑,却因为夜深雨急而开进了湖中。他对借来的车辆内设不了解,没能挣扎打开车窗逃生,最后溺死在水中。 这样一来,两个人的死都很好解释了,只要时间充足,营造着一切的真正凶手可以抹除在场的其他所有证据,让这桩两相残杀的戏码完美演绎,自己全身而退。 至于参演群众间口供上的矛盾,也可以用“喝多了”“没睡醒”“眼花记不清”“害怕”等借口糊弄过去,反正没有人说特别恶劣的谎话,辨明真假是警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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