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自嘲般地笑着,看上去美丽又恶毒。 像淬满了毒液、爬满了尖刺的玫瑰。 她忽然伸手随意撩了撩魏楚的刘海,一瞬间,趴在桌上想要引起他注意的少女仿佛又回到了魏楚身边,让他忍不住下意识后退半步,躲过了那只柔弱无骨的手。 不知道陆瑶片刻的愣怔是因为她无意间伸出的手,还是魏楚下意识地躲避。 气氛是诡异的沉默。 僵在空中的手缓缓收回。 半响,陆瑶转身走出了小厨房。 玫瑰香气逐渐淡去,魏楚脱力般靠在白色瓷砖的墙边,抑制不住的深叹一声。 即使陆瑶的眉头蹙起、牙尖嘴利,依旧散发着让人耽溺的魅力,单纯直白的恶意沉在她的眼底,看向他的眼神尽是抗拒和厌恶。 魏楚明白,那双美丽又高傲的眼中,从未真正有过他。 江离换了衣服出来,可十八米箭道前并没有魏楚的身影。 她转着手腕做着热身运动,眺望着对面十米箭道内季白的身影,忽然在季白身侧看见一个扎着双马尾、背着星星双肩包的小萌妹,看上去只有几岁的样子,怀里抱着软绵绵的长耳兔,躲在桌子后面探头探脑,和她一样看着季白的方向。 这是谁家的萌娃走丢了吗? 江离忍不住好奇地走上前去问到:“小妹妹,你是找不到家人了吗?” 小女孩被江离吓得脸颊鼓起,冲着她比着手势:“嘘!!” 江离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大眼睛、樱桃口的小女孩,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长得可爱极了。 就像是可爱的洋娃娃活了过来。 小女孩没再说话,江离索性蹲下身,在小女孩身边一起偷看季白。 这个角度看上去,季白更高挑了。 啧啧,萌妹是有眼光的。 季白身边围着的学生散的差不多了,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桌子后面紧紧盯着自己。 小一点的那个见躲不住了,甩着双马尾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蓝色的裙摆随之一扬,抬起了手打招呼,奶声奶气地冲着季白说:“晚上好,玛卡巴卡。” 季白愣在原地,小女孩身后的江离则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他把手里的弓放在弓架上,略显局促地蹲在女孩面前:“晚上好,玛……玛卡巴卡……你的玩偶很可爱,它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抿了抿嘴,开心地回答:“叫白白。” 江离被这段对话逗得笑出了声,挨了小女孩一个大白眼。 “周清清,你怎么能四处乱跑呢?”江离转头看去,周敛之从边上的箭道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就抱起了名叫周清清的小萌妹。 “你放开我!我想去哪就去哪,你再不放开我,我就,鸡哔你!”周清清似乎不太听话,小腿在空中乱晃,试图踢中周敛之的肚子。 季白问到:“敛之,你妹妹吗?” “是,爸妈不在家,让我陪着公主玩,可调皮了,刚坐两分钟就看不见人了。” “我不调皮,我乖得很!”周清清停止了乱动,好奇地眨着眼睛问,“周敛之,这个哥哥是你的朋友吗?” 周敛之对自己的妹妹一点脾气都没有,耐心地回答到:“是呀,是哥哥的哥哥。” “哦……”周清清偷看一眼季白,说到,“哥哥的哥哥比哥哥帅多了。” 周敛之:“……” 周敛之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周清清简直是混世小魔王,专门来搞自己的! 他认命地说:“季哥,现在人少了,我先送公主回家了。” 挥别了周敛之和周清清,季白摘下护指,向着蹲在桌子后面的江离伸出了手:“别躲着了,地上脏。” 江离握住季白的手站起身来,薄茧划过她的指尖。 “看来不仅玩偶喜欢你,萌妹也喜欢你呀,你可真受欢迎。”江离打趣着季白,顺势想要抽回被季白握住的手。 可手却被季白攥紧,没有成功。 看着江离身上新换的队服,季白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已经记不清过了多久没有江离的生活了。 像是手中突然捉住了自由来去的海ʝʂɠ风。 “你刚才笑得好开心。”季白垂下双眼,长睫打下小片阴影,他把自己腕上那根江离丢弃的黑色发圈套在江离的手腕上,这才松了手轻声说道,“扎一下头发吧,不然容易划到箭尾,会受伤。” 粗粝的质感离开了江离的手心,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好。” 季白的身上是神圣光环的清冷味道,比江离那个荒诞不经的梦里淡了很多。 想起了梦里求而不得的画面,江离就气不打一处来,趁着季白转过身调整弓箭的时候,江离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在季白T恤后背的绑带处轻轻一弹。 背脊处传来拉扯感和轻微的疼痛,季白稍显诧异地回过身看向江离。 缪斯好的眉眼与梦中如出一辙。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季白梦里的那句质问。 江离看着季白眉下那颗暗色的小痣,启唇问到:“今天晚上,我还能去你家看布丁吗?” 季白愣怔片刻,没有回答。 一心追求自由的海风又吹了回来,不知道这次,海风会为他停留多久。 “好。” 魏楚走到十八米箭道前时,季白和江离已经站在起射点处开始了射箭,季白早已换好了三联靶纸,而陆瑶也跟着江离来了十八,正一脸不耐烦地整理着手中的护指。 看着江离这一身专业的行头和手里黑粉配色的顶配反曲弓,魏楚笑笑,没有说话。 四个人并排站在十八米箭道前射箭的样子,被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笛声飞和王一唯看了个正着。 “王哥,你看咱这混双的队伍,是不是可以组起来了?马上就是省运会了,我看这次俱乐部是真有戏!”笛声飞看着四人齐刷刷地拔箭,摸着下巴思考着比赛的组队,“嘶……这魏楚是不是喜欢江离呀?我从俱乐部开业那天就在这儿射箭,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连续两天都来箭馆,有鬼,肯定有鬼!” 王一唯冲着笛声飞的目光看去,乐呵呵地说:“你怎么看见男女混搭你就激动呢?人家年轻人,容易玩到一块去。再说,混双那么容易呢?队友得有默契才行。季白每次看见江离都情绪不稳定,弓都快拿不稳了,我看啊,没戏!” 笛声飞点了点头,思考了一番,突然抬头:“不对啊,王哥什么叫人家年轻人,我也是年轻人好吗!” 王一唯低头看了看笛声飞隆起的肚子,笑着回:“对对,你也是年轻人,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 第二十九章 我也是疯子,互相理解一下? 江离觉得,射箭总能让她变得平静。 抛开繁重无趣的工作,将目光定在靶纸的中心,转动前臂形成直线,拉起弓弦找准靠位。 一个念头的游移,就能决定这只箭的走向。 射箭这项运动,从始至终传达给她的信息,不是竞争,而是面对。 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连续打出四个聚集的8环,江离习惯性的将目光落在了季白身上。 季白马尾扎的很高,眼神平静地像一汪墨色的深泉,额前垂下的碎发会随着一支箭的发射轻微摇摆,弓随着重力向下转动划过流畅的弧线。 每个动作都是极致的美感。 季白和魏楚在十八米射的都是三联靶纸,一张靶纸上三个缩小的靶子,看上去比自己和陆瑶的靶纸小了太多。 江离收回了视线,重新将目光聚焦在自己的靶子上,抽出了一根箭。 陆瑶的心一直不能平静。 靶纸上散落各处的箭直观地映射出她的烦心事,一转头就能看见魏楚修长的背影和瞄准时的侧脸。 现在的魏楚和从前的魏楚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相像的地方,这句话其实是骗人的鬼话。只要站在他身后看一眼他瞄准时的动作,陆瑶就看见了从前的魏楚。 干净的、轻透的、认真听课做笔记的魏楚。 向着目标稳步前进的少年意气。 改变的,只是岁月在他身上雕琢的痕迹。 时间对他来说好像格外不公平,逼迫着他尽早的成为了一个处变不惊、遇事游刃有余的社会人。 这种知世故的圆滑不存在于江离和季白的身上,他们的棱角根本不用藏,更别提自己这个不愁钱的富二代了。 这就是生活的普通又幸福的人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吗? 弓箭没有给陆瑶思考的时间。 随着她摆出的不正确的撒放姿势,弓弦“啪”的一声,打在了陆瑶的手肘内侧。 陆瑶的轻声闷哼被站在她身前的魏楚瞬间察觉。 陆瑶执弓的手垂得很低,轻轻抖动着。 手肘内侧已经红肿一片,可骄傲的大小姐抿着红唇不服气般再次举起了弓,被魏楚转身按下,夺走了她手中的弓。 “你今天不能再继续练了。你心不静,动作走形。” 被魏楚拉扯的手腕瞬间甩开,陆瑶想夺回自己的弓箭,却被魏楚侧身挡住。 “管得真宽。”陆瑶盯着隐忍着怒气的魏楚,觉得这个人真是奇怪。 好不容易逃离了自己,明明装作不认识自己继续装腔作势就好。 却偏偏在这种时候装熟。 “怎么了?受伤了吗?”江离闻声放下了手中的弓,快步走到陆瑶身边。 心软的姐姐总能带给陆瑶治愈和安慰。 “江组长,弓弦抽到了,都肿了,特别疼……”陆瑶换了一副乖巧样子,跟江离说话的语调柔软又委屈。 漂亮的猫咪总是善变的。 魏楚太多年没有听过陆瑶用这种软糯的语气说话了,比记忆中的少女音更有杀伤力。 魏楚的短甲嵌入手心,手心处的烫伤传来异样的痒感。 “江组长,你给我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我……”陆瑶刚想顺势卖个惨,就被季白冷漠的嗓音打断。 “吹没有用,伤口要养,让魏楚给你做个冰敷吧,他知道冰块在哪儿,你先休息一会儿。”季白说话时手上的动作没停,一支箭飞出,稳稳插入十环。 陆瑶被季白气得咬牙,可没等她怼回去,江离略显担心地看着她的伤开了口:“快去吧,处理一下伤口,都肿这么大了还逞什么强。” 陆瑶还不死心,想缠着江离陪她去:“江组长你陪我去吧,厨房太黑……” “不黑,厨房有灯,亮着呢。”这次打断她的人是魏楚。 魏楚不由分说地拉着陆瑶的手腕往厨房的方向走,牵引得手肘内侧又酸又涨。陆瑶见江离没跟过来便收起了哼哼唧唧的调调一声不吭地闷头前行。 魏楚用冷水冲了陆瑶已经肿到发紫的胳膊,用自己的一块干净毛巾裹住冰块,轻压在她的伤口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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