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茗从未跟他说过有人造谣她。他有时觉得她很聪明,聊天时反应极快,他喜欢跟这样的人说话,不费力,还很有趣;有时又觉得她很迷糊,对身边的大多数事情都不在乎,别人很在乎的事,她都挺无所谓的。 或许就是这么矛盾,他才这么喜欢吧。 这些谣言,她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知道了也没当回事。这种小事,他也犯不着去问她。 但有一件事,可能是真的。她的家庭,可能遭遇了变故。 这样的情况并不鲜见,尤其是过去几年,经济没那么好。他跟人谈事时,对方还开玩笑说,儿子在国外,之前一年给个百来万不是问题,国内的信用卡另算,出去了总要花销见世面的。现在形势不好,没法给那么多,让他在外面找份实习做,结果跟我说,英语不好,找不到。气死了,还不如就在国内读了。 能让子女在外勉强维系生计还算好的,有的就是直接断供了。 她曾说过,她爸在外学术访问。估计是个大学教授,做研究的,有个公司也太正常不过。特别是牵扯到核心技术层面的东西,上市的企业都会来找他们来合作。 学术圈没那么纯粹,寻常行业里该有的斗争,那儿都不会少,甚至会更激烈些。 不知她爸爸是属于哪种情况,是生意遇到问题,还是被打压了。 陈岩不喜欢所有事情他到最后才知道,他不见得会有什么行动。她从没提过,他贸然上去帮忙不好。即使是他觉得有需要帮忙,也不会直接出面。 但这些不影响他现在想知道。 他逐渐了解了她的脾气秉性,各自占用着彼此的时间,有着无比私密的关系。很合拍,甚至吵架都不会有。兴许是异国恋,相聚时的快乐浓度,会大于生活中的大多数事情。 然而同时,关于她,他也只知道,她在这读书,有在纽约的朋友,房子是租的。她似乎是抓不住的,搬了家,两人若是没有了联系,他就不知道她在哪儿。 她明明对这段关系认真,却还要告诉他,她没有太认真。 像是预防针。 陈岩不喜欢处于被动,特别是在一段他在乎的亲密关系中。 也很简单,查一下就知道了,犯不着自己揣测。 国内已经结束假期,他这有一点事要处理。 他难得拿了瓶威士忌,提了桶冰,进了书房开始工作。他在这时,李姨几乎不会上楼,他也懒得再返回关门。 处理得差不多之后,他先给国内打了个电话,先把事情吩咐下去。接下来几天,他大概率不会再碰工作。 到最后,陈岩才想起了顺带的一件私事,他犹豫了下,在想这份资料能多久交到自己手上。 他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时,就已经生了警戒心,断然不会再说一个字。 陈岩挂掉电话,回头看到是她,随即从工作模式中切换。却没有想到,她问了他这个问题。 他刚才的电话中,并无暴露任何信息。 他没有回答,反问了她,“你为什么这么问?” 许嘉茗的心渐渐往下沉,“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 陈岩可以有很多种聪明的回答,将这件事翻篇。但被她的目光注视着,他不想对她有隐瞒,“是。” 许嘉茗觉得他如此理所当然地回答,是不是太荒谬了点? 她从来没有来过他家二楼。 一楼是向人展示的区域,客厅可以举办派对,偏厅可以自在安静坐着,厨房可以烹饪美食……一切都是露在外面给人看的。 二楼是他家的私人空间,书房更是带了机密的意味。她只是刚走到门口,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并且及时挂了电话。 意外窥见了另一面的他,她却是无比害怕。这样的他,可以随时查她,随时碾压她,不是吗? 在权力、甚至是特权面前,她从来没有想要过。当这些被递到她跟前时,她也不会妄想去拥有、去成为人上人,她只会本能地将自己当作权力之下可能的受害者。 权力不会因为爱情就改变了冰冷而无常的性质,她的爸爸,就是这样进去的。她深切地体会过,就根本无法再懵懂地将带了伪装的权力,当成一种保护与安全感。 许嘉茗看着他,很平静地问了他,“那你为什么要查我?” 陈岩很少需要向人解释什么,此时他也无法去做出准确判断,她此时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件事,他知道对错,并且如果决定做了,就绝对不应该说出来。当被她发现时,他不想在她面前撒谎。 “我想知道,是否能帮上忙。” “帮什么忙?” 陈岩不想接受她的质问,“这件事我做的不对,我道歉。” “好啊,我接受。” 许嘉茗说完就转头往楼梯处走,可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他抓住。他的力气很大,她用力甩也甩不开。 “接受的话,你去哪儿?” “回家,可以吗?”她笑了声,问了他,“还是说你要把我关在这,也没人能拿你怎么办,是吗?” 陈岩知道她生了气,她这不理人的样,他刚才想的并没有错,她随时可以抽身离去,让他见不到她。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想自己回去。” 他还是不放手,许嘉茗看着被他紧抓的手腕,是他送的钻石手链。她没有再挣扎,未被桎梏的另一只手解开了手链,递给了他。 陈岩心中也动了怒,“你什么意思?” “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那你就扔了。” “扔了,你就会放手吗?” 他要是回答会,这个嘴上说着贵重的人,估计会毫不犹豫地扔到地上。亲密无间的第二天,她就能翻脸不认人,决绝到让他觉得有那么点怀疑,她说的不认真,是不是真的? “是我的错。”陈岩不想再为自己解释动机,他知道,在她那无法成立,“我不会放手。” 许嘉茗觉得很好笑,“陈岩,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上了床,你就有资格来管我的事?” 见他不说话,她内心却觉得痛快,她也根本无惧于他此时的注视,带着强烈的审视,他一开始,不就是这样的吗? “所以,你能放手了吗?我一分钟都不想呆在这。我没有在跟你发脾气,就是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可以让我冷静下吗?” 这次,她再扭着手腕想挣脱时,他松开了手。 陈岩看着她抓着的手链,还在想着给自己,“不要就扔了,别扔在这。” 说完他就往书房里走去,没有关门,也没有理会她到底有没有离开。但他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甚至是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步伐很快,像是后面有人要追她,要将她囚禁在这一样。 当回到桌前,他还是朝门外看了眼,毫无疑问,空无一人。她怎么可能会再轻悄悄地过来呢? 她知不知道,她眼中的厌恶,有多么伤人。 许嘉茗低着头看着阶梯,快步向下走,却是在楼梯口看见了李姨。 李月兰见她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陈岩从回来后就没有吃过,难道她这是下楼找吃的,“我做了韭菜饼,还没煎,饿了吗?我马上就煎出来。” “不用,谢谢。”许嘉茗摇了头,“我有事,先走了。” 李月兰想说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还没来一刻钟呢。但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要离开,身后并没有人跟着。甚至想到了自己身上,陈岩不喜欢工作时被人打扰,自己这么贸然让她上去找他,难道是闹了口角? “哦,好的。” 许嘉茗继续往前走时,在客厅的鱼丸像是听到了动静,跑了过来。它好几天没有见到她,刚过来头就已经蹭上了她的腿。 她的手摸上了它的脑袋,想陪它玩一会儿,但她不想呆在他家。摸了它两下,她就狠了心往外走。 而鱼丸当成了要带它出去玩的信号,忙不迭地跟在她的身后,摇了尾巴。她换鞋时,它都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看着它那样期待的眼神,她却有了负罪感,我又带不走你,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的家,也养不下这么一只大型犬。 很怕过分激动的它开门时直接冲了出去,许嘉茗冷下脸呵斥了它:“鱼丸,回去。” 鱼丸将她当成了主人,就会听从她的命令,向后退了两步,等待着她继续发号施令。她不说话,它都不会再往前一步。 许嘉茗走到门外时,看了眼明明很激动。但还是忍住了等她命令的鱼丸,却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但还是关上了门。 她不会哭的,做错事的不是她,她为什么要自己委屈? 刚刚穿衣服时,手链被她放进了口袋里,这么贵的东西,她哪里敢扔?头脑吹了寒风,她却忽然清醒了,为什么刚刚没有想到放在他家。他不让她放,她就真不敢放了? 又像是第一次来到他家,她带着委屈匆匆离开。 没有暂停拿出手机打车,她无法停下,也很怕停下,只能快步往前走着。 她很怕跟人吵架,她也很没出息,若是遇上了争执,她都很怕自己会哭出来,不管过错方是谁。看到激烈的场面,她就会很害怕。 她真的很讨厌他,她说的也没错,就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他就是没资格来管她的事。 他们才在一起多久?她为什么要向他透露自己的家庭? 才一个多月而已,分手了也不会难受多久的。 她就不应该谈恋爱,为什么要跟人有这么深的感情连接呢?愤怒与失望,都会如此强烈而无处可发泄。 陈岩站在了书房的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她。 她的脚步很快,他就这么看着,她逐渐成了一个小点,再融进了前边那片树林里后,就再也看不见。 是她说,他没有资格管她的事;也是她说,她不想看到他。 说这句话时,她无比厌恶地想要挣脱他,眼神中,一丁点的喜欢都不剩,只想逃脱了离开这里。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看过,还是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他有尊严,放了手,犯不着勉强一个厌恶自己的人。 也许她是该冷静下,冷静过后,如果她还是不想看到他,他不会强人所难。 想到这种可能性,陈岩忽然扯了窗帘拉上。 此时没了工作,书房的门却依旧紧闭着。桌上的冰都已经快融化得差不多,他倒了半杯酒,也懒得再出去拿冰块,直接灌了一口。 而在厨房忙活的李月兰,已经煎完了一锅的韭菜饼,拿了放在竹篮里晾凉了,自己再趁热吃了一个,韭菜就是鲜,加了点香干和鸡蛋,咸淡都不错,边角还很脆。 这两人肯定是闹了矛盾。 陈岩前两个晚上都没回来,肯定是在她那儿呗。至于今天刚见面就闹上了,也不稀奇,牙齿和舌头,都会打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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