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她就落下了眼泪,边走边哭。直到找到了座椅,坐下大哭了一场。她知道这是在外边,她却无法控制自己,只憋着声,哭到喘不上气。 她根本无法想象,鱼丸老了的样子,它也会这样蹒跚而无力,仍会忠诚地跟在主人的身旁,却只能向幼犬投去无奈而悲伤的眼神。 一只德牧,寿命只有十来年,太短了,短到她会想,如果鱼丸走了,它的主人,会有多难过。 而她,已经彻底抛弃了它。它那样忠诚而热情,她希望它忘了她,而不是思念她、责怪她为什么不再陪它玩。 她这么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养狗了。 陷入死角后,她总会想不通,只能责怪自己,绝望的哭泣都不会再有人来安慰她。 哭了很久后,抹去眼泪时眼周的皮肤都很疼,她渐渐恢复了抬起头时,那个牵着德牧的老人刚好走到了她跟前,犹豫了一下后,走上前问了她怎么了。 许嘉茗看着他手上牵着的狗,已经是这样老了,眼睛再一次模糊前,她说:“I lost my dog.” 周卓周末飞温哥华,没让她来接他,落地后就打车去了她家里。 正是下午,阳光很好,她家依旧温馨。中岛台上摆了新鲜的花,小圆桌上放着香薰,屋子里多了个升降桌,沙发上略凌乱,放了好几本书。沙发前的地上铺了块地毯,地毯上摆着一堆拼图的碎块,已经成型了一大半,看起来是她今天的成果。 周卓笑了,“你什么时候玩拼图了?” “打发时间。”许嘉茗从柜子里拿了瓶乌龙茶给他,“要不要加冰喝?” “不用。”周卓接过饮料,之前一直没问,见面就直接问了她,“你跟他怎么样了?” 许嘉茗坐回了沙发上,看着地上的拼图,“你不要讲他了,都过去了。” 她这么一句话,让周卓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态度就是完全不让提这件事。她表现得一切如常,他是她的好友,她都一个字都不说。 正是一切都无法像往常,她几乎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表现得正常而冷静,反而是问题。正如有事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会向人求助一样,她根本就不是会向人倾诉的性格。 也许她曾经为数不多的袒露情绪,都给了陈岩。 许嘉茗见他不说话,主动开口,“你这么特地跑一趟,就是来这儿吃中餐的?” 周卓切换到了工作模式,从携带的包中拿出了几份文件,抽出份给她,“这是委托书,许叔叔委任的受托人,将这件事委托给我,我来告知你这件事。” 手里文件中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许嘉茗随手翻了两页,就又被他递上了两份文件。 “许叔叔设立了遗嘱信托,设置了条件,只有他去世后,才能向受益人披露信托信息。依照合约,在他过世后就开始执行并向受益人进行披露,这一部分抱歉,没有及时告知。是我站在朋友的立场,暂缓了这件事。” 许嘉茗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沓文件,听他讲信托的设置条件,和税务上的规划。周卓做事很专业,几乎是每一个点都向她解释明白。 她认真地听着,也记住了大部分的重要内容,可却时不时地在走神,觉得无比荒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点?” 周卓以为她会有点情绪,问他些什么,她却没有说话,微皱着眉在翻阅文件。不,她是在查找自己想要的信息,跳着翻。 这所有的文件中,都不会有Veronica这个英文名。所有的重点和执行条件,周卓也已经讲的很清楚了,他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但他很有职业素养地没有问,只回答她的问题。 许嘉茗合上文件,“暂时没有。” 周卓见她这么个没反应的样子,一句废话没有,再次惊讶了。她这人的心理素质,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你后面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谢谢。” “行,那我的工作就到这了。” 许嘉茗笑了下,“你吩咐让我在家等你,我就知道你不是来玩的。你这么专业,应该来之前告诉我目的。” 周卓觉得她讲的这句话,另有深意。这也不是她平常的说话方式,她应当是个很直接的人,“我在飞机上还作了心理建设,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 “怕我接受不了吗?” “是的。” “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怎么,是在怪我瞒着你吗?” 许嘉茗不会对好朋友有责怪,但如果要怪,到底是怪他瞒着她,还是怪他没瞒好。不过这些问题,现在都不重要了。 “不会。”许嘉茗摇了头,“周卓,谢谢你一直帮我、一直在为我着想。” “这有什么,朋友就应该互相照应着。”周卓看着她,“嘉茗,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自己憋着。” “有,麻烦你帮我找个中介,我想在公司附近找个1b1b的公寓。” “行,我回头就找了推给你。后面的资产证明这些,交给我来。” “谢谢。”许嘉茗看了他拎的包,“你这是一天往返吗?” “是的,明天还得出差。” “走吧,出去吃饭吧。” 顾着他的航班时间,两人就在她家附近吃了饭。离得近,周卓出门时也没拿包,吃完回来后,他准备拿了包就走。她进了卧室后没一会儿,就拿了个东西出来。 许嘉茗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他,“帮我转交给Veronica。” 周卓接在手里,愣住了没收进包里,“你都知道了?” “对。” 周卓前脚才问了她是不是怪他瞒她,后脚就又一件被曝光,看着她这不动声色的模样,不像是怪他的样子,“你会怎么做?” “从前怎样,以后就怎样。” “如果她问我你说了什么,我可以把这句话告诉她吗?” “可以。” 许嘉茗看着他脸上的复杂表情,笑着催促了他,“赶紧走吧,别耽误了航班。” 周卓看了眼手机,是该走了,“好,七月见。来之前告诉我,我去帮你搬行李。” “嗯,七月见。” 门关上后,许嘉茗走进屋内,夕阳已经照进屋内,半个客厅都被笼罩在霞光里。地上的拼图,今天完不成了。 看着沙发上的文件,她想知道的,已经从这几份文件中交叉验证过了。按照时间来看,是爸爸最后一次来见她,爸爸自己也说过的,是去美国见了律师。 她不知道爸爸带着怎样的心情来见她,他们谁也不知道,那是此生最后一别。她毫无察觉,也不能分担他的痛苦与担忧。 如果她是他最大的担忧,他为什么不能为她留下? 他人都没了,钱对她有什么意义呢? 但这么说也是不精准的,钱是有用的,能让她不必委屈自己跟别人合租,仅此而已。她没多大的物欲,这半年没买衣服也没什么的,她只要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就好。 再多的钱,都换不回她的爸爸了。 许嘉茗趴在了地毯上,试图专心地将图拼完整。可她就是找不到缺的那一块,怎么都找不到。 眼泪忽然落下,打湿了碎片。
第70章 老板从去年的圣诞假期开始,就时常不在,找不到人影。急事会处理,都知道他人处于休假状态,没什么事也不去打扰他。 假期久到像是上半年,就把一年的假给休完了。 之前这个念头只是闪现了一下,陆逊也没想到,竟成真了。 先是之前的一个周六,下班前老板说有事下周一讲,他这是不来公司的意思。见老板要休息,要干活的陆逊周日也姗姗来迟,十一点才来加班。结果,他发现老板已经在办公室了。虽然自己是来加班的,但被发现了晚来还是有些尴尬。不过这种小事,老板从来不会说什么。 从那一天起,老板几乎就没有过周末和休息。 之前老板在和不在公司的时间几乎是一半一半。现在,除了必要的出差,老板只要在北京,都会来公司。没有应酬时,晚上还加班。 这种作息,都让陆逊有了种错觉,老板就像是个普通的打工人。除了早上来得晚些,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公司。通勤一样要遭遇堵车,不管买的房子有多贵,就是用来睡觉的地方。 当然,这是种愚蠢的错觉,特别是陆逊做错事被骂的时候。 老板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细致地抓工作了,格外看重手头的这件事。毕竟公司到了这个规模,老板必须抓大放小,用明晰的规则去做管理。 陆逊跟老板算早的,他知道,这种对细节的严苛,在老板身上并不罕见。那时公司已经熬过起步阶段,上正轨了,而且老板有一个好的背景,资源都是送上门的。 当然,这也并不全然是好事。把你当有钱的傻子来坑蒙拐骗的不少,区别就是这种量级的诈骗更高明些。资源也不能乱用,不然一开始就在给自己埋雷。而且哪个给你送一百的人情,是只要你还两百的? 在资源的利用上,老板是极其谨慎的。 当时拿到了个大项目,陆逊也被老板的落地能力震惊。每个结点都盯着把关不说,什么活儿都干,哪里紧急了就自己顶上,方案都亲自写过。他的惊讶点在于,二代们天然擅长资源的整合利用,也天然地轻视落地执行,没法这么亲力亲为,去干一些看不上的小事。 老板也能吃得起苦,紧要关头,一天十六个小时的工作量,实打实地投入。但陆逊知道,于老板而言,工作量大也许不是苦,苦的是精神上的煎熬。这个量级的大项目,只能成功。 很多时候没有重来的机会,一关不过,就没有下一关给你闯。 在项目最煎熬的时候,陆逊几乎都没看到过情绪化的老板。兴许压力都发泄了再来面对下属,但下属事办的不好,照旧会被骂。 管理层说话做事,兴许还要讲究个艺术性,让人揣摩自己的意思。老板不会,因为他没有这个时间,必须快速地给出反馈。 做下属,虽不免要去猜测老板的心思,但陆逊的经验是,尽量就事论事,被骂完,改了就不要往心里去。老板只要用你,就是信任你。 上次一个粗心的错误,被训了陆逊也没当回事,下班前照例来汇报工作。 一进办公室,陆逊就灵敏地嗅到了烟味,老板办公室从来不会有烟味。可走近时他看到了办公桌上烟灰缸里被掐灭的半截烟。这像是老板的风格,不抽完就掐了,估计就过个瘾。估计是累了,已经七点多了。 陈岩扫完了他已标记了重点脉络的文件,合上放到了一旁,“这条线到这就够了,下一个吧。” 这是要赶进度的意思,陆逊点了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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