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不疼,我找干草药给你敷上去。” 阿滢看着母马背后大块的伤口,心里很难过,母马的背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要不是她进来马厩看,肯定要被疼死,肉都翻起来了,这得多疼啊。 阿滢给母马擦干净伤口,她在屋子里翻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草药。 阿滢想到姜娘子的话,又看看马厩里的母马和小公马,最终还是咬了咬下唇,拿起她放在角落的背篓和小锄头,还有攒下来的银钱,准备去莫临关那头去买些草药。 临走的时候,她在马厩里放了好几日的水料,就怕她回来晚了,饿着了母马和小公马。 阿滢摸摸小公马的头,又摸摸母马的头和眼睛,吸吸发酸的小鼻子,“你一定要撑住呀,要等我回来。” 她蹲着和母马发誓,“我一定会很快回来救你的,你也一定要等我。” 从前有马骑,来来去去的确是快,附近只靠两条双腿,只怕走到天黑都不能赶回来,阿滢只好先去了下左寨的那处出钱借了匹黑马。 姜娘子说的不错,眼下两国一打起仗来,处处的物力人资全都翻了倍,接匹马,往日功夫只需要五文十文,今儿个竟然涨到了四十文。 阿滢听了价钱,眼睛都瞪大了。 她刚要张口能不能少些,四十文顶她半月吃食用饭了,能裁好多料子扯新衣裳。没等她开口,对面手伸起来,拍板子就定四十文,少了半文都不让。 放在平常阿滢定要好好与他家讲讲价钱,压下一二,省一省。 现下母马奄奄一息耽搁不了多久,阿滢再痛再不舍,也只能咬咬牙将钱付了。 数好铜钱板子,借马户才将马缰绳给她。 阿滢骑马跑远了,马户冲着小姑娘后头扯嗓子马蹄纷飞扬起的黄沙叫嚷叮嘱道,“早去早回,晚了说好的时辰,要再付钱的!” 阿滢蒙面一路骑马驰骋,她心里记挂母马的伤势,心里乱麻麻不得安生,若是母马去了,小公马肯定会难受的。 莫临关果真如姜娘子所说,战火一起人心惶惶,不仅街街道上的人少了,气氛也不似从前热闹,处处有官兵来回巡逻,进出都要查验身份,没有身份对牌的人全都当作奸细抓起来处死。 这是打着宁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主意。 阿滢上药铺子买了药,又囤了一些积粮,预备要回去了,戏班子如今不营生了,门关着,她想去问问被拦在门外处。 阿滢自小没爹没娘,知道没有双亲的痛苦,心里越急赶马越快,出了莫临关的管道,上了塞北,马蹄卷起风沙飞扬,一时没注意看到前方有个拱起的土包,马的前蹄踩下去。 “土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一个身型高大魁梧的“土人”反手一晃,把马惊了,两只前蹄扬起来,甩了阿滢滚下,小姑娘吃了一嘴泥,这个四十文租来的马自己撒开蹄子跑了! “哎哟,我的屁股!” “哎.......别跑啊!!”这下好了,要走回去不说,还得赔上一匹马。 阿滢捂着被摔得发麻,不知道成了几瓣的臀,哼哼唧唧好几声。 马跑了她顾不上疼,拔开腿跑起来追了半截道,意识到追不上了,才急喘着气叉着腰停下来,眯着眼睛抬手擦掉嘴边的沙泥。 “......” 她捡起地上的包袱,拍泥拍到一半,抬眼看到对面斜坡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泥人。 他犹如受伤休憩,正准备蓄力反扑咬断人喉咙的猛兽,脸上都是和血的泥。 一双眼睛嗜血又暴戾。
第2章 漫天堆积的尸体有小山高,一脚下去一处一个血滩子。 眼前只见被刀剑砍伐飞溅起来的血液和残肢断臂,鼻息间只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和炮烟味,战旗也被烧得只剩一些边角料。 耳边尽是的声音呼喊厮杀和刀剑划破血肉的声音。 “杀啊!!!” “斩了越国王邦的头颅,展我魏国大将雄威,待越狗除尽,咱们好回去吃酒喝肉!” “冲啊!!杀掉越王邦子弟!” “.......” 冲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身边紧挨着的亲信一个个倒下,血水涌到脚边。 “殿下,援军迟迟未到。” “咱们递出去的信没有回音呐!” 为中握刀的男人盔甲尽毁,看着冲过来的无数,忍不住敌人心中暗暗,俊美的脸上皆是血泥,唇已干裂脱肉丝,唯独一双眼睛明亮犀锐。 “往东南撤!”他厉声下令道。 “可是西越地界....” “弃帅保车,必须当机立断,走!” 男人收了刀势,领着一干存活的亲兵信位离开西越,逃向莫临关边界,掩护的人都死绝了,那个男人斩杀冲上来的一波波人追上来的人,而他逃窜后滚陷了泥沙滩里,最终脱力倒下。 梦里朦胧不清。 一会是呼啸的风声,一会是厮杀的叫喊,有人在他耳边叫殿下? 殿下? 身上的疼痛卷着他的身体,意识也被搅动得稀碎,所有的记忆都变成了泡影,他开始恍惚了,谁是殿下?黄沙侵入口鼻,滴水未进叫他难受至极。 就在他快要濒死的时候,胸腔被一双重蹄踩上,生生叫他瞪大眼睛回了魂。 只听闻一声马鸣,漂亮的马腿卷起飞沙,而后再见到两汪透亮的眸子,飞扬的乌发。 终究胸腔疼得似刀绞般,惊得神情涣散,伴随着悠扬的铃铛碰撞声,彻底昏厥晕死了过去。 * 阿滢费了很大的劲将人带回来。 这个又脏又臭的男人,重得叫她几欲窒息,担起一只手还拖不动,她只能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拖上背。 他实在重得要把阿滢单薄的小肩膀压垮了。 生得又高又壮,老母马加上小公马都没有他重,两个阿滢加起来都没有他重。 小姑娘身子薄是薄,好在两只细长的手脚都是实打实,有力气的,一步一个脚印,走走歇歇愣是把人拖拽扛回了家。 阿嫂说了外头乱,阿滢也不好带他去看大夫,只得用石头和棒打碎了药,给男人伤口擦干净包上。 不得不说他伤得真是很重,衣衫破烂不堪,却能够看出来是刀剑砍划出来的缺口,几乎深可见骨,还有胸前的两个马蹄印子,虽说不是故意踩到了他,这到底算是一个阴差阳错,叫他吐出了不少黑血。 阿滢尽力了治,实在不好也没有法子了,只能静观其变,等着吧。 “你可不能死,死了我可亏了,知道我那匹租来的马,赔了多少钱吗?” 小姑娘絮絮叨叨说着话,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用枯叶瓢撬开他的嘴,给他喂水。 大部分都没有喂进去,好多流出来浸湿干枯草做的枕头。 “没办法了……” 阿滢找了她平时吃饭的小瓢,费力撬开男人,使劲把水灌进去。 灌得太猛,男人眉头紧紧蹙起来,忽而剧烈咳嗽,眼睛像死鱼瞪得大大的,吓得阿滢大瓢小瓢一起丢,连忙蹲着草剁子旁边躲下去。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不喝水么。” “咳咳咳咳咳.......”,重重的咳嗽声逐渐小了直到消下去,阿滢才慢慢探出半边脑袋。 男人还没有醒,看来刚刚只是被水呛到了。 “呼...吓死我。” 阿滢平复好心绪,可算是回神了,才仔细查看男人,确定他只是被呛到以后的反应,并没有醒过来。 才轻拍着胸口,重新做到旁边给他喂水喝,不再拿小瓢撬开他的嘴了,只一点点耐心地喂。 这男人洗干净倒是俊俏,剑眉星目,面若冠玉的好看,难不成是逃荒过来的流犯,又或者是什么被殃及的富家公子? 阿滢在戏班子里,跟着班主进过不少富贵门第里去给那些人唱戏,自然也见过不少模样周正的世家子弟,可是都没有眼前的男人生得好看。 他的眉眼鼻梁,生得跟画上的仙人郎君一样。 “你算是运气好,要不是我恰巧路过。”她的小手指着外面,“你一定会死在外面。” 说着说着小姑娘的话虚了不少,“那....早死晚死都是死,我那马踢了你一脚,你也别跟我计较,好歹我捡了你过来,悉心照料。” 意识到底气不足,她的声音又大了些,“我亲爹我都没有这么伺候过,你若是好起来,可别跟我算那一脚啊。”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男人依旧没有反应。 阿滢拖着腮帮子看他,“......” 老母马上了药,敷药喂水吃料,五天以后终于站了起来,小公马也在旁边靠着它,阿滢笑开了眼睛,这是最近最值得开心的事情。 捡回来的男人没有醒,跑掉的马叫她赔了不少钱,真是倒霉惨了! 郁郁寡欢了好多天,可算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阿滢在马厩里逗留许久,给老母马和小公马重新搅了新的马料,盯着它们吃完,阿滢又摸了小公马好一会,陪着它们玩闹,才转回去。 岂料这一进去,魂都被吓飞了一星半点不止,她愣在门口,仰起头,咽下一口唾沫。 “......” 原本该在草杌上面躺着的男人,像座小山一样挡在她的前面,他的身躯过于高大,房子都瞬间变得逼仄不已,目光定定看着她,眸色深得不见底,平白叫人心慌。 “你....你醒了?”好半响,阿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说了一句话,男人依然不吭声,就是凝盯着她。 活像是傻子一般。 他这张俊美的脸看着赏心悦目,可不像是傻子,虽说皮相不是傻子,可他的行为举止就是个傻子。 人虽说是定在了原地,眼眸却在动,跟着阿滢而动。 阿滢往里走,他的眼眸便跟着阿滢往里,阿滢察觉到了他的动,她故意往左挪又往右给挪,男人的视线果然跟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最终阿滢的脚步定在他的面前,她想伸出手试探性地在男人的面前晃晃试探他的脑子有没有问题。 是天生傻,还是被摔傻了? 不料,她才将手给伸出去,男人的目光一凛,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攥住她的手腕,天旋地转间,阿滢被他压在了床榻上。 “......” 床榻太小了,有些支撑不住,发出咯吱的声音,若是动作再大些,指不定要散掉。 眼下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 男人俯压在小姑娘的上方,两人的距离好近,他身上的草药味混着呼吸悉数喷洒在阿滢的脸上还有细颈处。 重要的是,呜呜...他真的好重。 压得人喘不过气,况且阿滢从未跟男子贴得如此近过,脸不自觉蔓延出绯色,既是气愤的,害怕的,同时也是羞赧的。 “......” 她吓得愕然,水眸止不住左右乱转,男人看着她的眸子,脑子忽然闪过一副画面,也是一双水眸,在飞扬卷起的黄沙中,犹如一汪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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