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承认司徒说得对,威廉是个带着自身磁场的人。可她也回答不了司徒的问题,“什么才算爱?” “喜欢一个人,总该有个切入点吧。”季夏的目光再次停留在她的戒指上。她很想把心底哪个疑问说出来,可万一答案不是她想要的呢? “那你的切入点是什么?威廉的救命之恩还是那缥缈安全感?”季夏发现,自己又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她咽下甜丝丝的摩卡,好抵挡待会从司徒嘴里吐出如曼特宁般苦涩的字句。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周季夏。”司徒瑛哭笑不得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人。她是嫉妒她,嫉妒她被人悉心保护。 “你父亲周伯邑,以一己之身久居海外经商,却又与各方政党千丝万缕,你以为他简单?你哥哥周云卿,前两年才从英国读完经济学,这么快就身居财政厅要职,却在北平受枪伤,你以为他简单?还有李先生,以他的身份,一到平镇立即甩开所有眼线住下何园,你又以为何园和李先生有多简单?周季夏,你自己一直就在这张网里,你以为你能逃脱的了?” 季夏的大脑向被人开了一枪,顿时脑浆四溅。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那些人对她而言是家人,是长辈,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社会地位会强加给她一个社会身份。“你以为你能比我幸运多少?还不明白嘛,我们所有的切入点,都是被人安排好的!如果他们不允许,我们连人都不会见到!” “那你喜欢他什么?样貌?学识?家庭背景?以及那些错中复杂的利益?”每一个反问,她的心底就涌上一尺位的水,她害怕自己溺死在这她的回答里。然而周季夏却忘了,她和何威廉早已分过手,道过别,各不相欠。 “难道我喜欢他仅是因为他记得我爱吃蔓越莓慕斯?” 季夏终于深刻地认识到司徒瑛的厉害。“你不是说救我吗?” “你不是在担心报纸退婚一事吗?”季夏烦透了她那种用疑问当回答的谈话方式。她甚至认为那是司徒为了耻笑她的无知而研发的沟通方法。所以,当季夏皱着眉瞪着她看时,司徒给了她正面回答。“很明显,傅越桐不是他们允许的人,所以婚是一定会退的。”季夏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但不代表,你爸允许现在发生,尤其还是‘别人’代劳。但事已至此,也许是不幸之中万幸。” “什么意思?” “周季夏,你以为你只是周季夏吗?你代表了你爸。如今整个北平云波诡谲,不管新派,旧派还是中间派都极力拉拢你父亲势力!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登报退婚,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可这是秦少庄做的……” “那你明白个中厉害没有?!你哥昨天动身去了奉天,听说你父亲几日前被秦督军扣下了。” “什么?!” “你哥说,你一定要出席元家的寿宴。” 季夏终于明白,即便她再无辜再不愿意承认也好,从此以后,她代表的是周家的态度。而这中间可能牵一发动全身。 离开太平饭店的时候,叶欢和威廉提着小行李箱其余的都在门童行李车上。威廉傻愣愣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季夏,不说话,也不挪动,木头般杵在大门口。司徒知道,她再聪明,再手段,也不能让威廉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行李直接送到房间就可以了,我去办check-in。叶欢,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下。”司徒拿过威廉手上提着的小行李箱,跟着叶欢去了前台。 季夏是不打算再坐下去了,所以他们的寒暄就在酒店的门口。叶叔也跟过来了,见了季夏就下车开门,季夏说,等等叶欢。 叶叔是老人精了,自然看出那位何先生和季夏的不一般。应了声便又上车等。 “你……过得好吗?”威廉问。她看上去比以前清瘦些,但气色还是跟以前无差。她围着司徒送的围巾,更映衬她肤色白皙。 “威廉,比起‘how are you?’你还是问‘吃午饭了吗?’吧,至少后者我还能如实回答。毕竟这里不是国外。” “小小……”季夏的剑拔弩张让他一时无从适应。他的小小,从来不会这样对他。 “够了!威廉,你把‘魔汁’戒指都给了她了,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第30章 秋·故园无此声(16) 十三岁那年他说的《仲夏夜之梦》她一直都记在脑海里。故事里,Hermia的Lysander因为魔汁而爱上了Helena。季夏天真地问他,“这世界上真有这么神奇的魔汁吗?” “应该有吧。”威廉答她。 “那你找给我吧!可别让它落在司徒手里……” 司徒手里戴着的戒指,它的界面是一滴水滴状的钻石戒指,那是威廉许给她的承诺。她真傻,从一开始,那就是司徒瑛的东西。他何威廉以及他的承诺不过是她侥幸偷来的几年幸福。 “小小,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那是她的!他从法国订做给她的生日礼物!他多想把这一切告诉她,可是…… 他的焦急她看在眼里,他的欲言又止她更是清楚,她给他辩解的机会,却等来一句,“我们要结婚了。” 所以,他们不是来给元家祝寿的,是来给她执行死刑的! “我知道……我没瞎。”季夏越过他,上了车。叶欢也跟了上来,看见她眼眶红了一圈。 她错了,她怎么没瞎呢?她早瞎了。 小时候何先生教季夏自然课有讲到蜘蛛的故事。同样是血腥的,季夏却喜欢蜘蛛而不喜欢文艺复兴。元承文问她,为什么? 季夏刚从太平饭店回到周家没多久,元承文就上门了。他还是一身西装革履,玩世不恭的样子,可季夏看着他却全身毛骨悚然——那天晚上,他就是穿着这一套米色西装。 他摊坐在椅子上,手上举着一张红色烫金寿字请帖,玩味地打量她一番。随后才缓缓道出一句,“我们谈谈吧,单独地。”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季夏只觉得有一种恐惧从脚底往头顶蔓延,就像一株长了刺的藤蔓,每一个呼吸都牵扯她的肉里。每次见了元承文她总会想起那天被土匪掳走的情况以及Amy那满身血淋淋的样以及她被绑架的那段记忆。 “好,单独聊聊。”季夏回应他得意的眼神,深邃如海。司徒瑛之前,她还尚且可以随性行事,但她目前的情况容不得得罪一个元承文。她不能永远都活在一个自己的恐惧里。 他们谈一谈的地点是在书房,元承文下午三点多才离开。临走前,季夏送他离开书房,叶欢站在院里候着。交谈结束后,叶欢明显看到季夏对元承文换了一个态度——淡定多了。末了还笑着朝他挥手告别。 “好好考虑一下作为我的女伴出席寿宴吧。” 何先生说,蜘蛛的网除了是蜘蛛的栖身所更是它们的谋略地。它们在网上生活,捕食,繁殖,杀戮。所有的阴谋也是阳谋 北平元家的寿宴,是季夏冬眠了十余年的惊蛰日。 1916年11月29日,奉天新闻刊登了两则头条新闻: 【奉天当局查货一批可疑药品经奉天铁路运往北平。后经奉天当局扣押追查,疑似与德国方面有关……】 【周一晚,京奉铁路入关段发生枪战,造成数名乘客受伤两人死亡,行凶者仍在追捕当中……奉天进入警备状态……】 奉天医院的手术室门外一片冷寂。西伯利亚的寒潮夹风带雪扑来,给北平赶来的Simon和周云卿杀一个措手不及。周云卿坐在手术门外的椅子上,双手撑在腿上,俯下身子,十指交叉重叠搓磨着。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半,特护病房除了安静还是安静。空旷狭长的过道里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高跟鞋声,只一个人。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浅蓝色细跟高跟鞋,周云卿记得他曾经对她说过,“蓝色跟你很配。” 她的喘息声很大,要平复了好一会。她俯下身,再看到她的蓝色大衣和她一头微湿的的黑发。她掏出手帕轻轻抹去他皮鞋上的沙尘。她擦得很小心,他ʝʂɠ是一个谨慎而又追求完美的人,她怕手重刮花了他锃亮的皮鞋。等这一切都做完,她才抬头看他,“我来了。” 眼前这个蓝色的秦家小姐说,她来了。至他而言,这三个字此刻无比重要。但秦喻理解不了他为什么拥她入怀而又恸哭不已。她只知道,她哥没有骗她。但周云卿知道,他们已经在蜘蛛网了。 “云卿……”秦喻觉得这一刻有点不真实。她听着他的心跳,虽然如她的急促跳动,但她是心动,而他是慌乱。 “帮我……”耳边这句呢喃迷惑了她的身份。可她本身就是来帮他的呀! “Amy德裔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 与暗潮汹涌的奉天一样的是北平。不同的是它被一场元家寿宴粉饰太平。周季夏看着桌面上的三张请帖想了一天一夜。傅樾桐,元承文,秦少庄。宴会是同一个宴会,可她出席的身份却是不可儿戏的。 叶欢终于在傍晚时刻敲开书房的门,跟她坦白了前段日子脸上的伤是周云卿动手的。“这个时候跟小姐坦白这件事,是想告诉小姐,小姐在周先生的心里是十分贵重和珍护的。如非情况严峻,先生也不会抛下如此残局给小姐。”旧式的书房充斥着老学究的气味,她不习惯但目前却十分需要它。 “的确严峻。我哥这么一个北平局外人都知道我窥探的事了,那么元承文和傅樾桐就不可能查不到。”她的目光来回扫视三张请帖,若有所思。元承文和傅樾桐都不拆穿这件事,那就说明他们在下一个局了。 “我哥去奉天的事有风声流出吗?”书桌前,季夏盖上傅樾桐的请帖,推到一边。 “新闻方面没有明确报道。”没有明确报道但却有提及,那就说圈里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了。季夏再想起那份退婚声明,犹豫再三还是盖上了秦少庄的请帖。 “叶欢,你知道Amy的事吗?”季夏看着眼前请帖——“元承文”。 “Simon医生的英裔护士?”季夏的食指敲了敲元承文的请帖。想了想又皱着眉。 叶欢看不懂她的心思,只知道她在选择出席的身份。但标准是什么呢? “小姐,元家跟总统府密不可分……”季夏闻言抬头看向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小姐,何先生和他的未婚妻也会出席,不如……” 季夏打断他的话问,“叶欢,我哥的燕尾服知道放哪里吗?” 到了下午,季夏喊来叶叔带上叶欢出门一趟。叶婶见他们两从书房出来又急冲冲地出门,心里料想也没有什么好事。转念一想三人今天都没正经吃上一顿饭,又给他们备上吃的放在车上。叶婶也赶在出门前把季夏要的报纸交给她。季夏拿着那份报纸如同烫手山芋,她也只能撇开头条去看了。 叶婶见季夏坐在车上翻报纸想起了一件要紧事,扒着车门说,“小姐和表少爷一家离开不久就有一位姓尚的小姐来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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