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只画眉呢?” “画眉?”四姨太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但是见他手上拿着元承文的配枪,元承文又把他的官服脱了下来,大抵也能猜到这父子又是吵架了。 “早上喂过它了吗?”元啸问。 “还没,还没去看过。平日里都是你在打理它,旁人谁敢碰。”四姨太回话。 “哎呀!”元啸惊呼一声,扔下枪就往外面走,“快跟我去看看,老四。” 八点钟的太平饭店有些热闹。门外守着警察,门内坐着他们的长官。司徒昨天从顾夫人那儿回来后就看到他们这些人,到今早还在这里守着。 前台的陈小姐仿佛无事一般。其实不止她一位,对于训练有素的太平饭店职员而言,这似乎就是一件小事。 “司徒小姐,有你的一封来信。”陈小姐微笑问候后,把信交给她。信封是金色的,火漆印则是橄榄枝圈。司徒拿着信封在鼻子前扇了扇,会心一笑。对陈小姐说到,“谢谢你,陈小姐,没人为难你吧。” “不客气,都是应分之事。”饭店从昨日开始就戒备状态,陈小姐毕竟人精,回她说,“太平饭店的客人都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我们一定会保护我们客人的利益。所以饭店的客人对于他们在太平饭店的安全十分放心。因为我们保护的,是方方面面。” 司徒微笑回了句,“那就好。” 何威廉今天起得比较早,司徒看到他时已经在吃早餐。司徒刚坐下,她的早餐也送上来了——华夫饼和热鲜奶。司徒不禁觉得一暖。昨天她从顾夫人那儿回来,告诉何威廉事情办妥了。她无意间说起了一句,顾夫人那儿的华夫饼让她想起了姑妈做的草莓华夫饼。 不过这个华夫饼似乎欠了点东西,但转念一想,这时节也没有草莓,也就算了。 “谢谢你,威廉。”司徒看着他傻笑。 “你喜欢就好。”何威廉说。“对了,草莓等会就来。” 司徒微微一愣,“这时节有草莓?” “有的。”何威廉说。“前段时间元府寿宴委托一家贸易行从南洋进了批水果,当中就有草莓。知你心喜这个,就让人留了些。不过这草莓放入冰柜保存,所以这会等它解冻差不多了。” “所以你今天才早起?” 威廉没料到司徒这般直接问,嘻嘻回她,“解你馋就行了。” 司徒知道元府寿宴物资都是经买办处理的。北平的买办都知道,有南洋背景且能降低运输成本的贸易行非周家莫属。司徒觉得没必要戳穿,因为何威廉愿意为她故意隐瞒这一事实。凡事进退有度,既然她都清楚了,何苦来甚纠缠到底。到最后的结局无非是他说了真话,两人尴尬,又或者他说假话,两人有疙瘩。 侍应生把草莓一切为二端上来,还有一杯黏稠状的酸奶。司徒把草莓放在华夫饼也分成两份。第一层上面放着蜂蜜和草莓,上面抹上酸奶,最后放上另一块华夫饼,做成三明治。 “你们要的东西。”司徒把信封交给他。信封没有署名,里面也没有信纸,只有一条钥匙。威廉认出了火漆和信封上香味,会心一笑,是法国的东西。 “外使夫人说,房子虽然不在法租界,但也是侨民住的地方,旁人不敢放肆。”司徒咽下一口华夫饼,“心想,虽不在法租界,但各方还需顾及法国方面的面子,不会乱来。日后方便你们行事,若是在租借里可能还有些顾虑,到底是别人说了算的地方,不如外面。如今这么一安排,还好。” “谢谢你! Thank you so much!Helena!”威廉握着她的手,颇为激动地说道。威廉很少称呼她的英文名,一般跟大家一样称呼她的姓,司徒。低眸看向他的手时,他还戴着他们的订婚戒指。 都说母亲是女儿的一本教科书,那么出身司徒家,司徒有时认为这是一件悲喜参半的事。她的母亲教他,“如果一个男人对你一反常态,那么最开始露出破绽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眼睛。” 如今司徒看向威廉的眼睛,有血丝,似乎有些微肿。眼神温润如水,眼底却又藏着一丝悲戚。可每当她看向他的眼睛时,她又不自觉地沉沦,轻易说出那句,“I love you。” 威廉在一阵愕然后回她,“Me too。”
第48章 冬·身向榆关那畔行(13) 秦少庄出门时已是八点十五分,此时太平饭店已渐渐热闹。周洋此刻拿了三份早餐与门口守着的三位便服警察打交道。 “兄弟,辛苦了,在这候了这么久。有一夜了吧!来来来,我家秦帅特地嘱咐给几位兄弟买了早餐,慰劳慰劳大家,谢谢配合。”周洋说的是同情话,可脸色笑得过分灿烂,分明告诉别人他的得意。 几位便衣也不敢多说一句,到底是一个有兵的主,他们这一个个当警察的怎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其中一个人收了东西,大家就当睁一眼闭一眼。 周洋上车后看到秦少庄一直看着饭店内,正好看到何威廉和司徒他们。周洋想起了季夏给他的信。前日他从外面回来就被秦少庄拉到客房要求汇报,后来秦少庄见他没有吃晚饭肚子饿又让他下楼吃点东西,留下秦少庄在房里,等他再回来时他已经走了。 本想把季夏嘱咐的钥匙拿给秦少庄,可他翻了遍也没有找到钥匙和信。今天一早他给秦少庄汇报工作的时候见何威廉来还周家仓库钥匙,心知这下完了。 “秦帅……”周洋欲言又止,秦少庄也能猜到他的心思ʝʂɠ。目光从西图澜娅餐厅内收回来,让司机开车。 “石头,你不姓何,不姓李,不姓秦,更不是周家的周,是你周洋的周。” 闻言,周洋脸上一阵红。 车子绕过祥凤楼往崇文门方向开。“钥匙我前天已经拿到了。信也交到了收信人手里。” 周洋心想,这下误会大了。季夏交代他说,如果何威廉和秦少庄因为周家的争执不下的时候才交出来,这会子看上去…… “秦帅,周小姐说要是你和威廉发生争执时才交给他的,这会子你交给威廉……” “你看过信了吗?” 周洋摇头。 “无所谓。反正到头来她一心想要护着的人是何威廉。” 所谓当局者迷。连周洋都知道若是季夏有意护何威廉那就不会有这封信了,她分明是在意这两个男人。就这点而言秦少庄是占据上风,不过此刻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这点。 车子经祥凤楼的时候他正好看见元承文下车,匆匆一瞥,刚好看到旁边那辆傅府的汽车。倒后镜中,元承文倚在戏楼门口的栏杆上点了一根烟,茕茕孑立于寒风中。他一会儿看楼内,一会又看向他来时的路,烟就夹在他的右手食指于中指间,他昂头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然后吐了一口烟雾,湮灭手上的烟走向戏楼内。 有那么一瞬间秦少庄忽然觉得元承文很熟悉,就像多年前某一日的自己。他想起那日在总统府里看到他姐姐,心头忽然一颤。 “秦帅……”周洋见他脸色不对对劲。 “来了北平这么几日,奉天有来消息吗?”秦少庄收紧他的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刚好握到一串钥匙——周家钥匙。 “今天早上收到电报,老督军让你今晚给他回电。” “就这样?”秦少庄问。 “就这样。”周洋以为他问的是公事。看到他略带失落的神情又回了一句,“四小姐昨天来电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去。” “确定是阿喻问的?” “话是四小姐说的。” 秦少庄的脸又沉了几分,安静了一会儿回了一句,“快了。”然后直到车子驶进东交民巷。 安静的戏楼其实有些恐怖,往日里热闹惯了地方一下子安静下来就像抽了气的病人,更像烈火烹油后的凄凉,一片死寂。今天祥凤楼不开戏,戏楼里除了几个打扫的也没什么人影。 祥凤楼的戏台是开了天井的,这会日光正好照进来,与周遭下了窗户的黑漆漆地方有些格格不入。元承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傅樾桐坐在他往日的地方——前排中间位置。从后面看过去,他的左手搭在右手手背上,左手中指和食指在轻轻拍着右手手背,打着节奏。 这样的场景令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祥凤楼见面的时候。 “你来了。”傅樾桐今天穿着一件长衫,外面罩着一件福字锦缎马甲袄。 元承文就着他旁边坐下,一同望着前方光亮的舞台。“你们的计划成功了。美国外使今天一早派人过府商议后事,情况不算好。” “是我们。”傅樾桐笑着更正。元承文微怔,他理解不了傅樾桐的心思。他一个前朝贝勒怎么就背弃他的父亲,转投李先生。他理解不了傅樾桐,他更理解不了自己当初怎么就心甘情愿,不清不楚地帮他们。 “我跟你们不是同路人,我只是为了我姐。” 傅樾桐笑笑。他想起那日他在总统府的宴会见到元承文,在角落里看着他姐姐承受着其他几位夫人的冷言冷语。当时他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他的拳头里,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手榴弹。傅樾桐当时一边远远地听着她们的奚落,一边观察着元承文。他靠着角落里的石柱借力,昂着头但傅樾桐还是看得出他眼角有泪。 他会料到元承文帮自己不是因为什么国家大义,纯粹是因为人性的爱与恨。元承文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姐姐的不幸是因为他父亲和总统造成。 但他不明白,若非真的爱了,以他姐姐的身份如何会在总统府里忍受这些冷言冷语,不是忍气吞声,而是她把那个男人真的当丈夫了。孟婉君曾经说过,“若有一天你真的要娶别人,我定不会让你为难。只是啊,千万别丢下我。”那时她当自己是被金屋藏娇了,才说出这么卑微的话。其实,道理一样。 “不管出发点如何,你到底是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事。”傅樾桐严肃道。 “为国为民?”傅樾桐不屑地笑了一句。“这句话我听了我爸鼓吹半辈子,到头来你让我跟你反他,说他祸国。”傅樾桐说着就激动,那些堵在心里的话冲口而出。 “把话说白了,你们这群人就是在玩弄权术,都以为自己当政就一定会比别人好。你以为倪先生就是好人就能挽回局面?你以为他当上总统就能南北汇流?他到头来不过是另一班人的傀儡!单凭他没有兵这一点他就想在这个军阀当道的政府立足,你们是在做梦。” 元承文激动得站起来,指着傅樾桐嚷嚷出自己的肺腑之言。他以为自己的血是冷的,活在这样的世道是非黑白至他而言就是狗屁。可他又看着这满目疮痍的世道,他明明看到那些人居高位还在举俎鱼肉百姓却只能视而不见。 “难道这样就放弃了吗?”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上帝的归上帝,政治的归政治。阿文,我们想要有所得,必定会有所失。”这是傅樾桐从前朝贵人到饱受冷眼之后的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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