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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工将稀饭放在床头柜上，将床调整角度，让李伯变成了坐着的姿势。 “你们别见怪。”他舀起一勺稀饭喂到李伯嘴边，可是此时李伯双唇紧闭，并不配合。 护工微叹口气，将勺子又放了回去。 “我身高体重都是180，但他犯起病来，最起码得两个我这种体型的人才能按住。你们看他被绑着觉得可怜，如果不绑着他半夜从二楼跳下去都有可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知道他为什么吐口水么，因为他忘记怎么咽口水了。” 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先忘记小事、再忘记家人、然后忘记怎样吃饭、最后忘记怎样活着。 祝音再也待不下去，说了一句“抱歉”匆忙离开了房间。 林清也见她情绪有些异常，对护工表达了谢意后便追了上去，最后是在楼梯口找了她。 直到出了房间，她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时，才觉得胸口的沉闷之气渐消了些。 她坐在台阶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中。 林清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我真是狂妄而又愚蠢。”她的头仍然埋着，说出的话听来很沉闷。 “我在穆远滨面前夸夸而谈了那么多，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提出来的那些构想有多不自量力。” “每一项新技术诞生前，许多大众甚至发明者自己都认为是不自量力的。”林清也清冽的声音传来。 “当然，你不必去做什么名垂千古的发明家、创造者。能为社会有一点点贡献，我觉得已经很了不起了。” “祝音，这个世界需要理想主义者。”他说道。
第39章 在一起吗 ◎因为她没有被好好爱过，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样子。◎ 他们从老人宿舍楼出来继续向前走，此时在中央一片开阔的平地上搭建好了舞台，似乎是在准备着什么表演。 台下坐着很多中年人，他们二人在偏后的位置找了位置坐，问了周围的人，才知道今天是开放探望日，养老院还特地为此准备了节目。 怪不得今天进入养老院会这么顺利，登记了一下就准入了。 那些中年人都是老年人的子女，很多人对舞台上发生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只低头冷漠地玩着手机。 养老院的负责人简单致辞，表演便开始了。节目都很简单，无外乎诗朗诵、合唱和乐器表演。 但祝音看得清楚，上台的老人都化了淡妆，甚至还有统一好的表演服装，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有位唱京剧的老人因为过于紧张忘了词，一句唱词重复了许多遍，最后干脆停止了。 他站在台上有些不知所措，像个孩子一样茫然地看着台下。工作人员引导他下去时，他仍旧睁大眼睛，回想着那句唱词。 他羞怯地以为台下会喝倒彩，但其实并没有。 不是说观众有多包容，而是根本没人注意。 低头玩手机的子女，只有看到自己父母登台时才抬头看了看，有很多甚至想提前离场。 所有的节目很仓促地就结束了。祝音和林清也起身，才发现观众早已离去了大半。 有些子女向着老人迎了上去，一家和乐融融；有些老人穿着表演服装，张望着、寻找着借口有事没来的子女。 祝音心中不是滋味，她没想到只是在养老院里就感受到了如此之多的人生百态。 她和林清也漫步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有时候真见不得老人受苦。” 先开口的是祝音，她说这话的时候鼻子有些发酸，便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使劲搓了搓脸。 “祝音。”林清也叫住了她的名字：“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去做呢？” 很含糊不清的假设，但是她却听懂了。 他想问的是：你会把父母送进养老院吗？今天的表演你会来看吗？ 这条小道的周围种着两排树，此时树叶早就飘落了个干净。看起来光秃秃的，就像这所养老院一样，毫无生气。 “坦白来说，我不知道。”祝音的声音很轻。 “他们刚离婚的、没人愿意管我的时候，我真的特别恨他们。” “是我做得不够优秀吗？为什么不要我呢？” “直到后来，我才坦然地接受了一件事情：未必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她转头看向林清也，道：“如果他们日后有需要，我可能会把他们送到专业的养老机构。是否来看这样的表演我并不确定，想到从小到大学校组织的表演他们从来没来过，我觉得要是我去了，是对小时候的我一种背叛。” 林清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 祝音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习惯性地挠挠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很恶毒。” 他摇头，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她的头顶上，弹了一个力度很轻的脑瓜崩。 “笨蛋。” 祝音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得有点懵，捂住自己头的同时“啊？”了一声。 自己对老板敞开心扉，却被老板辱骂笨蛋，这是什么世道！ 可是再度抬头她却愣住了，因为林清也的表情实在温柔，他的眉眼此时都是从未见过的柔和。 再看一眼就要沉溺下去。 她表情不自然地偏过头：“干嘛说我是笨蛋。” 可她不知道的是，林清也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祝音总是对待感情时如此迟钝、像块木头。 因为她没有被好好爱过，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样子。 这样说虽然有些残忍，但是可能事实大抵如此。 林清也不禁想到，当时十七岁的祝音看到那条告白短信，是什么心情呢？那时候她刚刚遭遇家庭巨变，自己的前途未来尚未可知。她一定觉得年少时期的真心不值一提。 无论如何，他在这一刻终于释怀了当年告白被拒的事情。 祝音见他久久不说话，自己又受不了他那双柔情到让人溺毙的眼神，便向前走了几步。 林清也追上她，和她并肩而行。 “祝音，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在一起？ 她将眼睛睁大，仿佛是在消化着他说的话。心跳瞬时间加快，像是擂鼓一样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打着，手掌心也出了汗。 林清也自己也没想到这句话脱口而出，他紧张着观察着祝音的表情，心中的怯意还是占了上风，最终还是补上一句：“在一起吃饭。” “啊...好啊。” 自己到底在妄想什么。 她结结巴巴：“吃、吃什么。” * 第二天上班后，祝音才知道林清也所说的一起吃饭是指的什么。 中午她收到林清也的消息后，拒绝了同事一起去食堂的邀请，确认四下无人，偷偷摸摸地潜进那个隐秘的专属电梯，刷了卡以后直通L层。 她像做贼一样敲了敲办公室的大门，谁知林清也早就在门口等候，听到敲门声后几乎是在一秒钟后就拉开，两个人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最终还是祝音先猫着身子进来。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办公室偷情的感觉...... “早上随便做了点，刚才用微波炉都热好了，可能口感会发生改变。”林清也在她身后说道。 她这才发现原本是用来会客的桌子此时已经摆满了四菜一汤。整个整洁如新的办公室散发着饭香的味道，倒显得有些怪异了。 这也叫“随便做做”？她嘴角抽动。 林清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份一次性碗筷递给她，语气斟酌道：“世钰放寒假了，我这边吃不惯外面的的饭菜，打算自己带饭吃。你偶尔也可以上来尝尝。” 祝音虽然接过了碗筷，但是内心还是有些忐忑。 她自认为现在和林清也算是朋友，同时又是上下级的关系。 于情于理，这样共进午餐的行为都不够合适。 内心深处，却生出了一个想法：想和他多相处得久一点。 祝音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筷子上夹着的饭菜都掉落了下来。她连忙抽了张纸巾弯腰去捡。 这时林清也的房门再度被推开，有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祝音原本弯腰的姿势僵住，她看着地面，有些做贼心虚地不敢起身。 “你怎么在办公室吃起饭来了。”那人巡视了一圈，很快发现了桌子下面装鸵鸟的某人。 “不是说周四才回来吗？”林清也神色自若地换了个话题。 祝音这才直起身子，来的人是林羡怡，正用好奇地眼神打量他们二人，最后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笑容。 她直接坐在了林清也的办公椅上，“索司恩公司那边难啃的很，我想拉上孟家。打了个电话过去，孟英杰什么事都要听他家老爹的安排，真没劲。” “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估计就没想着走这条路。”林清也随口问道：“吃饭了吗？” 林羡怡却没回答他，只和祝音打招呼：“小祝音，最近还好吗？”她没脱外套，脖子上围着的是祝音送她的那条围巾。 祝音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眸，局促道：“一切都好。羡怡姐，围巾还喜欢吗？” 林羡怡展露了一个明媚的笑颜：“我一回家就看到了，然后迫不及待地围到脖子上，你说我喜欢吗？” “喜欢就好。”祝音害羞道。 “怎么样，穆远滨有为难你吗？” 祝音想了想，上午的时候她去找穆老师聊了聊，决定还是坚持以“无感化”智能产品为主要方向。 穆远滨的脸看上去又憔悴了些，知道她周天去了养老院的见闻后点点头，说等项目报备、审核通过后，就可以着手进行了。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 她望向林羡怡，微笑道：“没有，穆老师很尊重我的想法。” 倒是林羡怡对这个答案颇为诧异，她记得好几个IT部的人都因为受不了他古怪的脾气而申请调岗了。 或许，眼缘这种事是真的存在吧。 毕竟连她第一次见到祝音的时候，也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她不敢自称自己眼光有多毒辣，但毕竟在商界也驰骋多年，看到祝音的第一眼，就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坚韧和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成熟。 念及此，林羡怡眼神明亮。 她和穆远滨在一起共事，说不定真能发挥出1+1＞2的作用。 林清也和林羡怡姐弟俩在说公司的事情，祝音在一边默默吃饭，听到他们在讨论津树公司、也就是她前公司的时候才侧耳偷听了起来。 “田永兴最近正焦头烂额呢，本来就将近年关，各家银行都有点吃紧，他还弄出这么一个这么大金额的篓子。” “贪心不足蛇吞象。”林清也用公筷给祝音夹了一块切好的黑椒牛排，看着她头都埋在碗里了，耳朵却像兔子一样竖起来偷听，觉得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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