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密就是我到现在都还没回本呢,”她说,“同行的朋友说这也正常,从过完年到现在,还不到两个季度,希望夏天会好一些吧。” 同行有一个月回本的,也有一年多都没回本然后直接倒闭的,听起来好像谁都不会运气那么差,但落在自己头上那就是实打实的亏钱。她虽然每天兴高采烈、活力满满地上课,跟白小婧她们插科打诨,跟学员们混得像闺密小姐妹,但晚上回来算算流水,算算积蓄,越算越肉痛。这下子又多了预算之外的大出血,怎么都乐观不起来。 “这次是我们家的事牵连你,一定要赔你。”他说,“你都已经这么帮忙了,没理由还要受损失。” “我跟你姐那可是发小的交情,”她笑,“不用算得那么清楚的。” “嗯。我姐小时候没有什么朋友。”他说,“可能你是唯一一个。” “也不能这么说,有的小孩从小就不需要什么朋友,习惯了一个人待着,也很正常。我呢,就喜欢有很多朋友,而且我运气也很好,朋友都喜欢我。”她笑着说。 “不是你运气好,”他若有所思地说,“是你的朋友运气好,遇到了你。你知道怎么喜欢别人,别人才会喜欢你。我们家呢,养出来的都是不会喜欢别人的小孩。” 她好奇地看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我姐啊,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人找了个人就结婚了,现在抽身都难。对吧?” “那你呢?” “……” 许珍贵突然想起来上次见义勇为的事,恍然道:“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难怪你前阵子都没怎么过来。最近白小婧好像有点忙,课没有以前多了,如果你……” “……我不是!”他急起来,又立刻掩饰着平复,“……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我小时候去武校的事?” “记得啊,你喜欢一个女孩就为她打架。”她说,“但这种事我今天再说最后一次,不要在我这里发生了,你要是为白小婧打架,可别在我店里打,打的可都是我的血汗钱,我没有钱让你们祸害。”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莫名又被了一顿,他有点气恼,但还是解释道,“小时候打架那是小时候不懂事,何况,我当时就知道错了。” 当时怎么可能知道错?被记了过,回家又被爸妈痛揍,从里到外都是一人为爱对抗全世界的孤勇。好不容易回去上学了,他还以为人家女生会因为这一遭对自己彻底改观,感动得痛哭流涕,就此开启一段青春时代最美好的感情,结果女生在学校里看他靠近就像看见瘟神一样躲着跑,没两天直接带着爸妈又杀到了他家里。他当时正在小卖部跟他姐一起看店,他妈去打牌了没在,他姐以为他又闯祸了,吓得不轻,忙不迭地道歉。女孩爸妈看姐姐倒是老实,放在柜台上的卷子工工整整全是高分,还有印着冲击清北的成绩单,也不像是没家教的家庭,俩孩子相依为命看店也不容易,就教育了一顿走了,临走还警告他不许再靠近自家姑娘一步。 这一切被在门外看热闹的某个人观望了全程,等人家走后,笑嘻嘻走进来,借着他姐训他的工夫狠狠嘲笑了他一顿。当时在他眼里她们已经是什么都懂的大女孩,而在她们眼里他就是个莽撞无知的小屁孩。具体嘲笑了什么他后来早就忘了,只剩下一句大概意思还记得,她说:“你要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你不用为她打架,她也不会躲着你走。需要打的,需要躲的,就不是真的喜欢。” “挺有道理的。”许珍贵说,“所以那人是谁啊?” 郑前程好气又好笑:“你说那人是谁啊?” “啊?”许珍贵一头雾水。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面对喜欢的人该怎么表达。家里人都嫌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知道了打架不对,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啊,也没人教我。”他说,“你呢,从小就跟我姐一起嫌弃我,现在还装不记得了。” “那人是我啊?”许珍贵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我没有说过。” “你不要否认,我姐也都记得呢。”他说,“从那之后我姐再提起去你家吃包子,我就死也不去了。” 许珍贵忍不住笑了。“行吧,”她说,“不管为什么,你好心帮我解围了这么多次,我还是很感激的,不会再把你当啥都不懂的小屁孩了。” “我谢谢你。”郑前程说,“而且,我没有想追白小婧。你以后不要再开这个玩笑了,不好笑。我本来就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了,我们家人笑话我,你不可以笑话我。” “……好。” “……其实我看别人说,有时候不用表达,被喜欢的那个人是能感觉到的。你觉得是真的吗?” “……我觉得不是。” “……哦。” 4 阳光透过窗晒热了瑜伽垫的时候许珍贵才醒来,枕着自己的枕头盖着自己的被子,睁眼看到郑家悦正在打开买来的热乎乎的早饭,郑前程在店门外面研究门锁。 “哇,我这店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开下去呢,你们姐弟俩一起给我打工,我可付不起工资。”许珍贵翻个身坐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他俩明显看出来许珍贵的灰心,不希望他们家的事影响到她,想到这里,她心里也是有点感动,正站起来收拾,她无意间从窗边看出去,惊讶得枕头掉在了地上。 “余多?” 楼下路边站着的正是余多,她看到许珍贵在窗边,就点头示意了一下,像是专门来找她的。 “我之前给过她地址,她一直都没来,怎么今天突然来了呢?”许珍贵跟郑家悦说,“你要一起下去吗?” “……”郑家悦明显有些尴尬。“不了,我跟她不熟。”她说,“我还是在这儿帮你收拾吧。” 许珍贵就自己下楼。看到她过来,余多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就说:“你店里进人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许珍贵奇道,“昨天闹腾了一天,我还跑了派出所,什么用都没有,只能吃个哑巴亏,他们还是郑家悦的……” 余多没等她说完,就点开自己的手机屏幕,举在她面前。手机是她为了省钱买的最便宜的款,还没用两天就在饭馆后厨打工的时候摔坏了,屏摔得四分五裂,但视频画面还是看得很清晰,就是从她现在站的这个视角拍许珍贵二楼的落地窗,虽然不太近,但能清楚地从窗外看到几个人进店乱砸乱翻的过程。 “你怎么会……?” “碰巧,”余多说,“我打工的饭馆在附近。” “就在附近?那你怎么不来呢?”许珍贵问道,“早知道你就在附近,我就早叫你过来了,你也不联系我。” 余多把视频传给她,许珍贵就简单说了郑家悦的事。 “真的谢谢你。”她跟余多说,“其实我没打算追究的,但这个也很有用,谢谢。上去坐坐吧!店里很乱,我们还在收拾,不要嫌弃。” 余多难得地笑了一下:“你现在还学会客套了。” 许珍贵一愣,旋即笑了。“是哈。那我不客套了。” 俩人站在原地,看着楼上窗边,郑家悦正在归置放在窗边的瑜伽球。 “你现在挺好的。”余多说。 许珍贵笑道:“租的,说不定哪一天我把钱亏完了,这儿就没啦!” 没了小时候的那扇窗之后,她现在也很知足,从热闹又孤独的上海回到家里,能重新和年少的老友们熟悉起来,能和有同样爱好的一群女孩每天做喜欢的事情,如果不是还亏着钱,这几乎就是她理想中完美的生活了。这一次的尝试让她开始有点相信,就算有一天这里没有了,她需要再次两手空空地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你现在有了这么大的一扇窗。”余多说。 小时候的那扇窗,许珍贵带了童年滤镜描述出来,美好得不真实,在余多的印象里,那只是一个黑窟窿。她从没有去过许珍贵口中无比温馨可爱的家,但那个不再温馨可爱的家,却短暂地成为余多临时的避风港。有时她坐在角落里,要么数数药,要么数数钱,要么数数离自己满十八岁还有多少天。然而,药不够吃,钱被风刮走,自己还是没满十八岁。 她不知道贺尧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过了好一阵子,她听见上楼的脚步声,是许珍贵,身后竟然跟着祝安安。 许珍贵在楼下遇到祝安安,吓了一跳:“你跟踪我!” “……”祝安安有点心虚,“我没有别的意思……”她也有点害怕。以前来许珍贵家都是开心的回忆,但这里现在已经荒废,周围拆了不少,目之所及全是还没清运的建筑垃圾,残破崎岖的楼体在擦黑的夜色里默默矗立,有些狰狞。 许珍贵知道她想问什么,但不想解释,余多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事,何况是本来就没什么好意的祝安安?但还没等她俩说什么,就看到楼上飘洒下什么东西,零落四处。有一张掉在附近,许珍贵走过去捡起来,是一张破旧的纸币。 天色晚了,看不清楚,垃圾又多,她费了很大劲,才勉强捡回来几张。祝安安跟在她身后,开始发怯:“咱们回家吧?太黑了,我有点害怕。”但许珍贵捡完之后上楼,她也只好跟着。她以为贺尧还在楼上,但上来一看,只剩余多自己。 “……我就找到这么些。”许珍贵把几张皱巴巴的钱递给余多。余多没有接,也没有说话。 “她为什么在你家?”祝安安小声问许珍贵。“贺尧呢?”又问,“贺尧不会是因为跟她在一起才精神不好的吧?” “……”许珍贵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示意她别再说了,放下钱便离开。祝安安跟在她身后,惊恐地四处张望,下楼的时候绊了一跤,差点害得两个人一起滚下楼去。好不容易离开了小区,她后怕地拍着胸口,一边回头看,一边说:“你们太可怕了,为什么你家都要拆了还待在这里啊?她没有自己的家吗?怎么退学了就要流浪了吗?贺尧那种人怎么也会来?他是不是脑子真的出毛病了?” 养尊处优长大的祝安安完全不能理解她眼见的这些事情,她只觉得就连她这种万年后进生都在为了高考的出路削尖脑袋想办法,贺尧和许珍贵却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总是跟一个退了学的人混在一起,这比笑话贺尧发疯了的人还要更发疯。 周一回学校之后,晚上她在水房洗漱,看到许珍贵一边刷牙一边问郑家悦数学题,听了一会儿没听懂,就在郑家悦去上厕所的时候又开始跟许珍贵闲扯。 “要是老魔头知道了,你就完蛋了,我跟你说。你看她是怎么对余多的,就怎么对你。”她说,“余多跟咱们不一样。她退学了,跟咱们就不一样了。” 许珍贵把题放下,继续刷牙,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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