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 ：化蝶（三） 乔安的心脏骤停。 好在，侍卫并没有真的看到她，转头看了眼她的方向之后，就移开了视线，像是只是感应到了什么。 即便是这样，乔安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地继续向前走去，碰到人之后，乖乖避开。 安静到有些沉闷的夜色中，突然有哀哀哭声传来。 乔安顺着声音走去，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已经来到了朝堂上。 此时，朝堂上黑压压的，尽是人头。 碍于有些侍卫能感应到她，乔安不敢再走进去，怕直接“显形”。 朝堂下面跪了许多人，因为距离比较远，乔安只能看到，跪着的都是女子，穿的衣裙也相似，应该都是宫女吧。 她们匍匐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哭声压抑。 而最前方的位置，也跪着一位女子，背脊纤细却挺拔，在一众宫女中，尤为显眼。 似乎有大臣觐见，说着什么“妖女不除，必有祸乱”之类的话。 隐约之中，乔安大概听明白了，他们口中的妖女，应该就是跪在最前面的那位女子。 大臣们想杀了那女子，还想把女子宫中的宫人也全部杀光，不仅如此，还说，要把女子的族人都给杀光。 女子以头触地，苦苦哀求，说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所为，与宫人和族人无关。 只是，她太过势单力薄，大臣们又咄咄相逼，说她是红颜祸水，甚至直言，不能让祸水把皇上逼成商纣王！ 乔安看着那些自以为直言不讳的大臣，心头冷笑，自古红颜都是祸水，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女子的身上，太过不公！ 而从始至终，皇上都没说一个字，只是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女子，神情复杂。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所有大臣都跪地，一致请求皇上以大局为重，皇上才终于开口，却只是说了一个字：“允。” 乔安明显看到，在听到这个字之后，女子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女子才从地上撑起来，转身向殿外走去。 每一步都很慢，却很稳，像是要把时间定格在她的脚下。 很纤瘦的女子，却不会给人一种很孱弱的感觉，尽管，所有人都想杀了她，可是，所有人还是自觉地给她让出了一条道路来，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她。 好像，她并不是去受死，而是要去完成某种仪式的。 凌迟、灭族…… 不管她犯了什么过错，乔安觉得，她的脸上，应该都是悲壮、哀凄的表情。 可是，当她逐渐走近的时候，乔安却发现，她的表情无比平静，那是一种绝望到生无可恋的表情，甚至，还有些解脱。 被她的表情深深震颤着，以至于，等到她距离乔安很近的时候，乔安才发现，她们的五官，竟然很神似。 莫名的，乔安竟然想到了，睡觉之前，罗岩给她发的那副壁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和她相似的脸会有那么多！ 女子身上像是渡着月光，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吹弹可破，乔安想，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看到比眼前更漂亮的女子了，尤其是她的皮肤，应该也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有些模糊，乔安并没抓住。 她正在神游时，就看到，那女子转头看了她一眼。 乔安几乎能肯定，那女子不仅感应到了她，还看到了她，因为，女子眸中的焦距，完全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那女子竟然对她笑了下，笑容悲凉。 乔安只觉得疑惑，女子就要被凌迟，遭到灭顶之灾，但是，她的表情都很平静，可是，现在看到了乔安，竟然对着她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这是在，同情她？ 她还没想明白，女子已经收回了视线，继续向前走去，直到，消失在乔安的视线里。 再次醒来时，乔安只觉得身上很热，像是置身在火炉中。 入眼的不是北霖，而是一片晃眼的火光。 而她，就站在那片火光里。 “北霖……” 乔安惊悸的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似乎心里一直念着北霖，就没这么害怕了。 身上灼烫的感觉越来越重，乔安下意识地向前跑去，想要跑离那片火海，跑了几步她才发现，火光也在跟着她移动，根本不是固定的！ 她无论去哪，都摆脱不了那片火光！ “刺啦刺啦。” 乔安甚至能听到她的皮肉烤焦的声音，却不是很香的烤肉味，而是被稀释的霉朽味，甚至还带了点恶臭味。 她看着那些火焰尽数钻进她的体内，皮肤也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红色！ 痛，身上的每一片肉都在铁板上烤烧的痛！ 痛到全身的每个器官都在痉挛，痛到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所有的火焰都已经钻到了她的体内，在里面肆意燃烧，像是要把她彻底熔化！ 极刑的过程太过漫长，漫长到乔安想要昏死过去以此来解脱都不行，她的神经在这一刻格外敏感，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哗啦哗啦。” 似乎有流水声响起。 乔安强忍着痛苦，仔细听去，那声音好像是从前面传来的。 有水！ 前面竟然有水！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终于看到了一座桥，而桥下，就是漫无边际的流水！ 她正要跳下去的时候，就听到，周围有歌声传来。 “忘川河中，千年生死两茫茫，自不见，前世情缘模样……” 乔安迈出去的动作骤然停下，千年生死两茫茫，岂不是说，她要是跳了下去，就再也见不到北霖他们了吗？ 怔神的瞬间，她就看到，她的脚已经被烧的全部透明，她甚至能看到，她的血管、筋脉都在逐渐断裂，消融…… 要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会化成一堆尸水了吧。 然而，没多久她就发现，那些消融的筋骨竟然又重新长了出来！ 随后，继续被燃烧！ 这一刻，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词：炼狱！ 炼狱，永无止境！ 就像是乔安现在的情况，身体消失了就再长出来，就是为了，让这种极刑的痛楚一直跟随着她。
第104章 104 ：化蝶（四） 身体一直承受着极刑的痛楚，但是，却不会忘记今生的一切…… 痛苦不再继续，但是，她也许将会不再记得北霖，永生永世地在这忘川河中，像流水，像草履虫，如果，这忘川河中有草履虫的话…… 她到底该怎么办？ 痛苦还在继续，甚至越来越浓烈，乔安控制不住地跌倒在地上，不停地用脑袋撞击着桥柱。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 一个红衣女子与一个黑衣男子并肩站着。 “安安……” 看乔安痛的打滚，北霖心如刀割，正要上前，红衣女子却虚伸了下胳膊，拦住了他：“这就心疼了？换身换命，就是要经历炼狱的洗礼的，十八层地狱呢，这才第一层。” “都说一命抵一命，既然是换身换命，那就让我替她承受这一切吧。” “北霖！”沙曼震惊：“你不要忘了你的自身情况，你也只是有三魂七魄而已，据我所知……” 沙曼向北霖的头上看去，蓝色光团已经变的浅薄，不再是如玉的湛蓝：“你的魂魄早已不完整，再这么过度损耗，只怕是，很快就要永远留在这里陪我了。” 魂魄不完整，映射到身体上，那就是会体弱多病而已，最坏的结果，就是魂飞魄散。 即便是这样，北霖也可以带着今生的执念，再转世，去找到乔安。 可是，如果她撑不过去的话，炼狱之火就把她燃烧殆尽，连灵魂也会化为乌有，彻底消失。 想着，北霖不再迟疑，转头看向沙曼：“开始吧，替我和安安转换命格。” 彼此灵魂转替，让他为她承受这炼狱之痛。 沙曼看着北霖，目光幽幽，她们认识了那么多年，而他认识乔安才几个月，他竟然愿意为了她，放弃今生吗？ “私自改天换命，你以为，你还会有转世成人的机会吗？”沙曼一字一顿：“你只会永坠畜道。” 北霖的心里顿了下，随后，却又说：“那就让我在这阴间，做个收魂使者，用以洗刷我的罪孽吧。” 沙曼的手指轻轻颤动：“你这是，要彻底替乔安承受一切吗？不管会付出任何代价？” 收魂使者是永远也无法轮回的，触目所及的也只是这阴界的灰色，每天都重复着同一件事情，不生不死，永无止境。 这才是阴界最大的心里极刑！ 北霖双手做了个复杂的结界，随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竖起，向自己的额头上指去。 他现在就在阴界，天魂和地魂极为虚弱，所以，只需要引出体内的命魂，就可以换身换命。 只是，他的手指还没触碰到额头，沙曼骤然抬袖，把他的手从额间打落。 “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你要帮她度，那我现在就成全她，让她彻底消失在你面前，一了百了！” 话音刚落，沙曼已经向乔安走了过去，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升起无数曼珠沙华，散着幽凄的光，在她身后散尽浮华。 乔安头痛欲裂，迷迷糊糊中，就看到一团团红色向她移了过去，她以为是又一波的炼狱之火，当下就扶着桥站了起来，对着那光团猛冲了过去！ 她一心求死，就算是死，也不要这么被动受苦地死去！ 沙曼显然没想到，疼的一直倒地的乔安会突然站起来，并且对着她冲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直在向下坠。 乔安竟然直接把她撞下了奈何桥！ 她看着身上，双手捏着她肩膀的乔安，看着她眸中那抹古怪的笑，她是要和她鱼死网破？ “安安！” 眼看着乔安和沙曼一起掉了下去，北霖快速上前，正要也跳下去的时候，就看到，从下面伸出了几株曼珠沙华，缠绕在了奈何桥上。 随后，沙曼带动着乔安飘了上来。 双脚刚触碰到实物，沙曼就立刻推开了乔安，转头向后看去。 原本平整的裙摆，现在已经消失了一大块，这是刚才接触到忘川河水时，被融化的。 忘川河水中，千年生死两茫茫，外界都以为，掉入到忘川河中，就会被永远的困住，无情无欲，不生不死。 其实，如果说地狱的火，是炼狱之火，那忘川河，就是炼狱之水，不管是什么、也不管是谁掉下去，都会立刻被融化，包括灵魂，都会彻底消失。 所以，忘川河中，千年生死两茫茫，自不见，前世情缘模样的歌词后面，还有几句，尘归尘、路归路，前世今生，浮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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