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春霁不存在……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个人就不会对那个玄乎的说法深信不疑, 相信什么招魂的血阵能够唤醒载体前世的记忆。 也许现在掐掉源头,就不会再有更多无辜的受害者因为一个无稽之谈被迫献祭出生命。 他站在春霁的身前,仿佛站在分岔的铁轨道路前,一条铁轨上站着春霁的背影,另一条铁轨上躺着被绑缚的十数人,正向着他呼救。 有一条列车从后轰隆驶来,即将到达分轨的临界点。 而他偷来短暂几秒的决定权,能选择列车开往何方。 但无论什么选择哪条路,两边的筹码是何命运,他都能预示到自己的结局——连同飞驰的列车和被撞翻的筹码,一同坠下道路尽头的深渊。 躺在床上的女孩缓慢转醒,神色懵懂娇怯,看到是他时眼眸中骤然浮现星星点点的亮光,伸出手臂扑来抱住他。 她唤着他的名字,似羸弱幼雀满心濡慕与信任,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在上一刻正迟疑着是否动手,将一切推到终局。 “别想了。”宴柏山打断道,“你梦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不管你曾经怎么想,凡事论迹不论心,你和她最后都活了下来。” 宴星回的指尖蜷缩,在床单上攥出凌乱的褶皱,低声道:“是,我已经做过选择了。” 卧房的门砰砰敲响,方澍抓着几张纸急步闯了进来:“小少爷别睡了!看这个——啊,宴叔叔您也在。” 方澍讪讪止住脚步,神色浮现几分尴尬,不知道是不是该退出去:“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说话了。” 宴柏山扫了眼方澍底下的青黑,知道这几天里方澍是和宴星回完全相反的极端,客卧的灯彻夜通明,人根本没怎么睡,不由低叹一口气道:“没事,你俩说吧。” 总归在家里再怎么折腾,有他们看着也跑不出去。 宴柏山出了房间,方澍几步走来,直接道:“我在一个论坛里找到了这张符文照片,你看能不能回想起什么。” 宴星回勉强振作几分,接了过来。 “真的凶手另有其人,那当初被推定成符文案凶手的那个死者——曾沛文,兴许是个突破口,我就找到当年媒体的报道往下挖。” “曾沛文是案发地阁楼的产权人,唯一的孩子去世后就独自生活在阁楼中,据邻居所说,曾沛文平时就经常在院子里神神叨叨地摆些奇怪的东西,自说自话装神弄鬼。” ”时间不长,那块地皮被某开发商买下了,其他邻居接受赔偿选择搬走,只有曾沛文执意不接受赔偿拆迁,成了有名的钉子户,结果那家开发商资金链中断,地皮的开发也半路被迫停止,那一片成了荒地,只剩那一间阁楼。” 宴星回低眸扫视着纸张,上面是古早论坛对这件事的讨论,围着某张被爆出的模糊照片——一小部分的朱砂符文图案,信誓旦旦觉得是为了某种神秘祭祀。 宴星回问:“这什么论坛?” “一个热衷分析谜案的论坛,早就被封了,我废了老大力气才找到一些讨论的边角料,这个朱砂符文没人讨论出结果,有人开玩笑提议去找某个叫无相祭师的人,让无相祭师直接去问曾沛文的鬼魂当初是想做什么。” “无相……”宴星回低声重复,觉得耳熟却大脑空白,什么都回想不起来,缓慢皱起了眉间。 “无相祭师声称自己奉使神灵,能够安抚死去之人的灵魂并和他们交谈,但在当时是被当做笑料看待的,不过也因为不收费,所以挺多人找他问灵,无相祭师也有一点名气在。”方澍道,“问题出现了,我点进无相祭师的账号顺手查了ip地址,发现他以前的大概位置就在那间阁楼的附近。” “你是说,曾沛文就是他们说的无相祭师?” 方澍伸手将宴星回的资料往后翻一页,指上面道:“不管怎样,在符文案结案两个月以后,无相祭师的账号再次出现在论坛上,并将问灵转为收费的模式,这时候的无相祭师肯定不会是曾沛文。” “鉴于曾沛文在当年的案子里极可能是受害者而非真正凶手……”方澍严肃道,“我也倾向于无相祭师就是曾沛文,但在他去世后,有人顶替了他的论坛账号继续宣扬问灵,并逐步将自己隐藏转进了更隐蔽的地方,开始在别的平台接受委托。” “我顺着问灵的关键词往下搜,发现问灵延伸出了通灵的仪式,不再限于单纯的问,是直接和灵魂进行面对面的沟通,还出现了一个叫无相教的教派,如果想再次和去世的亲人说话,可以借助祭师的神力问灵、通灵。” 宴星回神色恍惚,手指插进黑发间,耳边好似响起某种低沉肃穆的诡谲吟唱,无数的碎片记忆如倍数播放的影片在眼前飞速闪动。 满目刺目的红似在流动似在燃烧,烛火摇曳,光影明灭,扭曲的朱砂符文攀上冰冷僵硬的面庞。 “宴星回,你没事吧?”方澍察觉宴星回的脸色不对劲,去推摇他的肩,“你想起了什么吗?” 数张痛苦憎恶惧怕的面容在眼前飞快闪过,最后视线放远,定格在斑驳墙上一幅染血的陈旧黄历,每隔七日,日期被画上一道朱砂圆圈。 “回灵……”宴星回瞳眸涣散,一股森寒冷意遍布全身,指尖控制不住地轻颤,“问灵、通灵、回灵……” “宴星回!” 宴星回猛地惊醒,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出了一层涔涔细汗,望向方澍急切追问:“你和周警官他们说了无相教吗?” “说了,无相教没备过案,有邪/教的潜在可能,我第一时间就把搜到的资料发过去了。筱园姐他们在宠物医院门口前几天就蹲到了一对夫妻,也侧面打听到了无相教的事。” “那对夫妻去通过灵,一直在强调是真的,他们帮忙传了话问能不能再去一次,但中间人说最近联系不上祭师的学生,接不了委托,而无相祭师很早就不出山了。” 宴星回沉默片刻,道:“我想起了一些回灵仪式的布置条件。” “回灵?” “回灵又称招魂,取祭品的心头血和丹砂绘制回灵符,照特定的方位,每隔七日按十二时辰的顺序依次献祭一个祭品,以此招回阵心灵魂前世的记忆。” 宴星回的额发垂落,挡住晦暗眸色:“也就是说,最新几起的案子……目标都不在春霁身上。作为阵心的载体必须禁锢在一个地点不能离开,这也是当初春霁被关了三个月的原因。” “可六年前的符文案只发现了七具受害人尸首……”方澍神色一沉,“先不提符文案,兰亭市最近已经发现了两起命案,如果真的是按你说的每隔七天行凶祭祀,凶手下一次行凶的作案时间就在三天后。” “可春霁为什么会被带走?” 方澍一怔,问:“你想说什么?” “如果不是出现了新的案情,六年前的符文案就不会被再次翻出来,所以最近的命案不会是符文案的真凶促成的。”宴星回道,“如果我是符文案的真凶,同样也知道回灵仪式的规则……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方澍毫不犹豫道:“先一步解决最近命案背后的凶手,继续掩藏六年前的符文案。” “还记得上回学校门口的事吗?我们在巷子里差点追到人,周警官知道后立刻找人搜寻,在附近又发现了一起命案。” 宴星回冷静分析道:“他出现在了命案现场附近,但慢了一步,没有抓住那个人,又来学校门口给春霁送礼物——他还是把春霁当小梨看待。学校周围既然出现了命案,就有再次有人作案的可能,已经不安全了,夏奕出现在春霁身边,又把她哄骗带走,也许真的是为了保护她。” 方澍面色凝重:“就算这样,他们的保护也不会是春霁想要的方式。” 宴星回看向窗外空蒙的阴暗雨色,语气低落,深藏着颓然与不甘:“不知道春霁现在怎么样了。” 氤氲雾气飘浮,急落的雨点噼啪敲打着窗户,雨痕蜿蜒向下流淌,模糊了窗外的景象。 春霁又坐在了飘窗上,一手托脸望着玻璃窗上的白雾与雨花,另一手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支银制摇铃。 轻轻一晃,就回荡开来慢悠悠的叮铃声响,飘飘荡荡,余韵悠长,缥缈得像一场幻梦。 摇晃的银铃上刻着两排古篆小字——众生无相,相由心生。凡能有相,皆为虚妄。 房间里交织着窸窣雨声和轻灵铃音,更衬出与世隔绝般的一片沉寂。 春霁低垂的眼眸闪过失望,失了兴致,随手将银铃当一声扔在了地毯上。 第33章 绣球 许是因为春霁难得的示弱和顺从, 用过晚饭后,夏奕没有再给她递药,只缓声嘱咐她乖一点, 而后独自出了门。 春霁侧坐在飘窗上,找出花色编织毯底下藏着的书。 住进来的第一天她就发现了这间卧房里满墙的书, 在整个样板间般的公寓里, 书籍的出现、类型选择和排列方式昭显着强烈的个人风格, 似是房子的存在就是为了找地方放书。 只是不知道夏奕给她的是什么药物,饶是春霁对同类型的药有一定的抗性,也免不了思绪昏沉迟缓, 分不出精力再去研究一二。 她下午昏昏沉沉地睡醒,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 视线都是晃的,在书架前借着窗外黯淡的自然光翻书, 发现其中一本有折角和被笔圈化的痕迹, 想拿到书桌旁开台灯再看。 短暂几步路,一个恍惚没注意, 被椅凳给绊得摔了下去, 带得椅子也翻倒撞上旁边的木柜, 磕出哐当的厚实响声。 来自夏奕的脚步声在房间外紧迫逼近,裙摆下的膝盖泛开一阵阵疼意, 她只好带着书一瘸一拐往飘窗上躲,仓促间将书藏在毯子下,直到现在才终于抽出了空继续看书。 手中的书本又厚又沉, 封面显示竖排的四个古朴隶书大字——《梧中县志》, 纸页泛黄,边角微翘, 似是有些年头。 春霁将书翻到折角的那一页。 [梧族秘传问灵之技,祭师披长衣戴折角巾,手摇银铃旋绕而歌,举首顿足亲揖四方,解亡灵冤忿系念以慰极尊之亲,鸣鐸欢笑诵祝往生……] 春霁心里发沉,跳过中间不知所云的长篇祭词,径直看向被红笔圈化出的词句。 [回灵血祭为梧祭最旋干转坤之事亦梧族覆灭之一端也,拘转世生魂回溯前尘影事,每七日以生人祭敬献神灵祖先……] 白纸黑字论述简要,春霁一目十行迅速往下读去,愈发心惊,捏紧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无意识地揉皱了边角。 外面传来公寓门被输入密码的滴滴声响,春霁悚然一惊,手指轻颤着撕下了纸页,跳下飘窗,将纸张折成小块塞进枕头的内芯里。 塞进去的瞬间,外面同时响起了关门声。 春霁的心脏犹自砰砰急促跳动,稍缓了缓,才走出了卧房。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6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