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澍眉梢一挑,转过身。 宴星回直接问:“方澍,你手上的本子哪儿来的?” “你说这个?”方澍扬起手中的蓝本子,懒懒道,“别人送我的呗,不然我还能主动拿着笔记本学习?” 宴星回神色慢慢沉下,道:“是春霁的本子?” “是又怎样。”方澍声音有几分玩味,“这么护着转学生,你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我路见不平不行?”宴星回毫不客气道,“把本子还给她。” “不认识她啊,那对你来说,春霁就是个普通的同学吧。”方澍表情嘲弄,“小少爷乐于帮助同学,还挺热心的。是吧春霁?” 春霁站在他们身后,唇线抿直了,盯着方澍的眼眸深处好似跃动着一簇恼怒的火光。 方澍的几个朋友里有上次被春霁指认过逃升旗仪式抽烟的人,犹豫道:“澍哥,你明天就回学校上课了,还是别……” 其他的人不认识春霁,但认识宴星回,低声道:“宴家是做跨国贸易的那个乾云集团,家大业大,还是别惹了。” 方澍没理他们,视线只盯着春霁,混不吝道:“小哑巴,你和你的小少爷可得说清楚,这本子是你不要的,可不是我抢的。要是弄出误会来,学校又张口停我两天课可怎么办?” 春霁望了眼校门口正对着他们的监控摄像头,攥住宴星回的衣角扯了扯,示意先走。 方澍朝春霁走来一步,饶有兴致地追问:“对着我不是挺横的吗,在小少爷面前就开始装小白花了?” 宴星回额角青筋爆起,伸臂挡住人,道:“有病就去对面的宠物店找兽医看看,多打两针狂犬疫苗再出门。” 他们一圈人聚在这儿引起了校门口保安的注意,保安叔叔频频投来视线,打算看稍有冲突的苗头就立刻冲过来制止。 春霁神色焦急地拽宴星回的衣角,方澍被其他朋友半拉半扯往旁边带,好歹将两人给分开了。 回程路上,宴星回憋了一肚子的气,气势汹汹地走在前面,他个高腿长,一步跨出去,春霁扯着他的衣角两步才能追上。 走了一小段距离,春霁的呼吸就禁不住急促起来。 宴星回的脚步猛地停下了,转过身,春霁松开了手,面色泛红,细细气喘着仰头看他。 这一截路以墙围拢着一个公园,高高的墙面生着层层叠叠的青绿爬山虎,街边空无一人,道路上不时有一两辆车辆亮灯经过。 头顶的路灯倾泻一束光亮,落在春霁明澄的眸中化作粼粼闪光。 “方澍手里的本子是你的吗?” 春霁点头。 “他抢你的,还是你不要的?” 这个问题春霁稍稍思考了会儿,而后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字:[别生气,只是个本子。] 宴星回胸膛急促地起伏几下,冷笑道:“我没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你自己都不在意,我为什么要在意?” 少年转身就走,长腿迈得又快又急,闪过转角。 春霁站在原地,纤长的黑睫如失落的蝶翼轻轻垂下。 离开的脚步声陡然一转,再次接近,少年臭着脸去而复回,道:“算我对同学热心,就问你一句话,要不要我帮你抢回来?” 春霁笑起来,眉眼弯弯,纯然姣美得像一枝含苞的温柔桃花,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了宴星回的提议。 “你……!” 宴星回闭了闭眼,将胸腔里翻滚的闷气都压下。 小白花的刺都是假象,受了委屈,忍气吞声也不肯找人帮忙。 他滥好心做什么,以后绝对不插手这小白花的事了! 回到家,宴星回摔门进房间的动静格外地重。 书房里的宋尔云都听见了,惊愕地给他发消息:[不是说化学竞赛拿了省一吗?怎么这么生气。] 宴星回现在是喷火龙无差别开火状态:[拿了化学的省一又什么用,你们还不是要求我读商科。] 宴家小少爷的招牌听起来就闪烁着金币般的灿灿光亮,招摇晃眼,一生的路却早已被规划既定,康庄大道宽敞明亮,从A大商学院直通家族企业,连公司里轮换的职位也早已打点好。 轻缓的脚步声在楼道间响起,是春霁后一步上楼来了,她走在宴星回的房间门口停下,叩了叩门,又退开一步。 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宴星回终于从门后出现,面容紧绷,语气很凶:“干嘛?” 春霁伸了手,掌心里是两颗玻璃纸糖,女孩子望着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好似在笨拙地宽慰他不要生气了。 宴星回怒火更甚,声音硬邦邦的:“我不喜欢吃糖,你以后也别给我了。我说过的——在这个家离我远点,你别来敲我的门了。” 门哐地震响关上,似整个房子都在抖。 春霁站在原地,神色变得失落,将手里的糖果缓慢收拢握在了掌心里。 隔壁书房的门开了,宋尔云迟疑问:“星星和你吵架了?” 春霁勉强挤出个笑,独自回了客卧,将书包放在书桌上,打开小抽屉。 里面堆着满满一抽屉的玻璃纸糖,像缤纷宝石般高高堆积,闪烁光芒。 春霁将手中的糖放了回去,关上抽屉上了锁,抽出书包里没写完的习题册,继续做题。 算了两道,春霁的笔尖悬在白纸黑字的题页上迟迟未动,神色怔然,黑睫轻轻一颤,一点水珠滑落脸颊,突兀砸落,洇湿了纸页缓慢地晕开来。 星星果然不记得她了。 第11章 手链 万籁俱静,夜色深重,高悬的银月透过薄纱窗帘在房间里洒落一层朦胧月光,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显示半夜两点半。 宴星回躺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觉胸腔里好似翻涌着一团燥火,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他放话不要再来找他时,春霁注视着他的伤心眼眸。 就像是清透脆弱的琉璃,下一刻就要破碎。 宴星回顶着一头毛躁短发坐了起来,拿起手机,微信显示有几条未读消息。 他心脏漏跳一拍,点开来,视线迅速扫过一排标着红点的消息列表,却不是某个熟悉头像。 宴星回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在想什么? 他扔了手机在床头,本打算继续睡,视线倏地停留在了书架上,一个扎着漂亮缎带的方形礼物盒躺在月色间,好似散发着淡淡光亮。 那是春霁住进来的那天在晚上敲门硬生生塞到他怀里,他回房间后随手放到了书架的空位上,本想找个机会还回去,但又忘记了。 摆在书架上的礼物盒好似潘多拉魔盒,无声地引诱着人打开。 吧嗒灯座按键被按下,房间灯光照耀,宴星回宛如被塞壬歌声蛊惑的迷途旅人,一步步走近,站在了书架前。 彩纸包裹的礼物落在手中,有一些分量。 粉色缎带落在地面上,呲啦撕纸声响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一寸寸显露里面礼物的真实面目。 宴星回气笑了。 是一本厚实的书,封面一排闪亮亮的烫金大字——全国高中化学联赛模拟试题。 大概是听说了他参加化学竞赛的事,特意挑了相关的习题册。 问题在于这本书他早买过了,刷过两遍。 宴星回将厚题本随意一翻,哗啦啦纸页翻动声中,却有一抹金色在书页间飞快闪过。 少年站在书架前,缓慢地蹙了眉,修长的指尖往前一翻,瞳孔微缩。 书页中间躺着一条手链,红绳褪色黯淡,显出岁月流逝的痕迹,红绳上几颗小小的金珠簇拥着最中间的金色星星,星星上刻着一个福字。 星星上刻着的小篆的福,是他擅长书法的爷爷亲手题的字。 宴星回眼眸中闪过茫然。 这是他小时候的手链。 他出生时不足月,身体羸弱,数次生病发烧进医院,在鬼门关前打转一趟又一趟。 宋尔云本给他取名宴曜星,希望他的人生似闪耀星辰,后来托关系改了名。 星回,只希望星星平平安安回到他们的身边。 宋家,本不信鬼神之说,他小时候有次高烧连续不退,他爷爷请了大师给他批八字算了命,求来这条金珠红绳,自此以后,他的身体就奇迹般真的一天天好转起来。 大师嘱咐,宴星回的第一个本命年犯太岁有大劫,红绳佑他平安,不能离身。 宴星回只记得自己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许久未有过的高烧,来势汹汹,连带着那一段时间的记忆也变得如云雾般模糊,醒来时,腕上的星星红绳就不见了踪影。 他还问过宋尔云,宋尔云坐在床边,眼圈发红:“不见了就不见了,人回来就好。” 可这条手链怎么到了春霁的手里? 窗外的夜色如浓墨般漆黑,随着指针缓慢移动,天色逐渐转明,呈现着渐变墨蓝的色彩。 五点四十的闹铃准时响起,客卧中的薄被伸出一条纤长白皙的手臂,摸索着关闭了手机闹铃。 春霁浓密的黑睫轻掀,慢吞吞地坐起身,脸颊因为充足安稳的睡眠而泛着红润,她伸手打了个哈欠,眼尾溢出点点泪光,掀被下床开始洗漱。 收拾完,春霁打开门准备往外走,就被外面伫立的身形被吓了一小跳,脚步猛地一顿。 宴星回站在门外,下眼睑落着一圈青黑,浑身萦绕着昨晚没睡好的暴躁气息。 少年举起手里的一圈红绳,声音沙哑:“为什么你有我以前的手链?” 春霁的视线落在那条手链上,原本恢复了平静的心境掀起阵阵涟漪,她低了眼眸,避开了宴星回的视线,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的瞬间,宴星回惊愕了一瞬——饶他昨晚预设过无数种春霁被质问后的反应,也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他下意识攥住春霁纤细的手腕,道:“你怎么不说话?” 又发现自己表述有问题,眸中闪过懊恼,急忙补救:“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春霁想收回自己的手,但少年扣在纤细腕间的手指骨感有力,钢钳般紧箍,纹丝不动。 她注视着宴星回,想说——既然忘记了,似乎也没必要再想起来,毕竟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但她只是微微张开了唇,又无声地抿紧了,眼尾晕开了淡淡的红,眸中隐隐有细碎水光闪动。 “你……”宴星回声音一下子小了,“我又没有凶你,你委屈什么?” 旁边传来一声门开的动静,宋尔云站在主卧的门前,叹了口气,声音疲惫:“一大早就听见你的声音,怎么了?” 宋尔云经营了个画廊,为了今年“与自然共栖”的艺术季选了蝴蝶主题,规划了大半夜的展厅布局,刚睡下没两个小时,就被走廊里宴星回的声音给惊醒了。 她视线一转,望见宴星回握着春霁的手腕不放,眉心重重地跳了下:“你抓着人干什么?不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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