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反而行至逼仄处,连带着怀疑起人生。没有“自我”的成就,像没有人的文明。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得到的反而会把自己压垮。 真正获得力量的那一刻,是她在那个直播的女人身上学到的——她理应有力量去掌控自己的人生。学识、资源、已获得的成就,它们是工具,不是目的,而我是使用它们的人,我有更多主动性。 关于感情,三年前,她觉得他们像被世界围攻的一对小可怜。 那个“标准”也是别处来的——你如果不能跟他结婚,不能给他一个家庭,你就不够爱他。 可是闻又微忽然想开了,不是这样的,那是别人对关系的定义,不是我的。我们是否相爱,关系是否健康,能不能走下去,我和周止安说了才算。 我不妥协,我为什么要妥协?我为什么要被逼着二选一? 你说人生不能两全吗?不,它只是不能像你理解的那样两全。 到下辈子我也想不出来怎么一边在家把饭做好、把地拖好,一边完成加班开会。 但是,只有那样才叫爱吗? 我依然喜欢他,我察觉到他依然爱我,我想试试我们能不能不被模板框柱,基于我对自己和他的信任。 我不想理会这个世界逼我做的二选一了,也不想再给自己遗憾。 我相信自己已经足够强壮,强壮到能为自己赢得生活。 更大的世界和爱,我都要。 只是在来之前她没有意识到周止安对她有更重要的意义。她原先只以为是喜欢,未曾预料到这中间还有深不见底的需要和依赖。 任宝贝:你怎么会主动告诉我? 闻又微:看起来拉拢你会让我比较有胜算。 任宝贝:我真高兴。有你出现的时候,他更像一个完整的人。 任宝贝给她建议:去找他聊聊他的过去吧,我的老师说,过去里面藏着未来的答案。 闻又微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十年前我就认识他了,还有什么过去是我没有了解的吗? 三人吃过饭回酒店,这一路气氛略有些诡异,不知道都各自消化了些什么。 闻又微的房间先到,跟他们道别,任宝贝蹦蹦跳跳先行一步,心照不宣给二位留下单独说话的余地。 周止安走在她身边,声音低低的,很平静,完全看不出促狭意思:“在追我,怎么不送我回房间?” “……”闻又微抬眼,看表情是准备当场消失。 周止安解释:“没有故意偷听。走廊太吵我又走回来,隔了屏风听的电话。” 闻又微虚弱:“就不能假装没听到吗?” 周止安眼里含笑:“这很难。” 闻又微小声吐槽:“多少做个人吧。” 几步之外的任宝贝:“再等等!我还没走远!” 闻又微:“……”
第49章 把翅膀还给你 眼看着任宝贝进了房间,周止安才说:“明天我得回去一趟,任老师又做手术了。” “诶?那他……”她看向任宝贝的方向。 “老师还没打算让 Oscar 知道,想等结果出来再说。”周止安道,“就让 Oscar 在这里继续他的工作吧。” “唔,”闻又微低头想了一会儿,又抬眼看他,“你……” 周止安等着她开口。 闻又微想,算了,他该听的都听到了,我还有什么心思好藏:“去楼下走走吗?小花园。” 周止安嘴角弯弯:“好,先去拿一件外套吧,外面冷。” 两人并肩沿着酒店后的小花园走,她莫名其妙拥有了近似高中表白前的心情,看夜色在他的头发上流淌,映出幽蓝的光。这一切很真实,却又像一个颠倒现实的梦。 慢一点,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要对他再珍重一点。 闻又微想了又想,最后选择的开场白是:“当初为什么答应分手?” 周止安停下来,长久地凝视她。 闻又微:“Oscar 说,我应该听一听关于你的过去。我有错过的部分,对不对?” 周止安垂眸,过了片刻:“不是你错过了,是我出于私心,一直没有提。” “嗯?” 他拉着她在一棵花树边坐下:“我同你说过我的生父为什么去世,还有印象吗?” “记得,酒后的车祸。” 周止安:“他是自己生日那天走的,因为他喝了酒,要去追自己喜欢的女人。不是我妈。” 闻又微沉默了。 …… 周止安的生父周唯尚,用好听的词去形容是个文青,年轻时疯狂地喜欢一个会唱昆曲的女人,跟着她演出的大篷车到处跑。但他没有娶到她,是否对方不喜欢他,这就无从得知了。 他到了结婚的年纪,娶了周止安的母亲,秦臻。 秦臻对爱没有概念,只是觉得年纪到了,跟周围所有人一样,她选了一个看起来合适的。她那时觉得周唯尚长得不错,虽然条件差点,没有工作,但……她是个很有能耐的女人,打从心里自信一切都可以靠自己去经营好。她相信那一套理论——生活和家庭,都需要经营。只要她足够用心,足够能吃苦,她就会经营出一个温馨的小家。 只是她没想到有些事与经营无关,也并非她的努力可以补足。 小小的周止安听到爸爸向妈妈说的最多的话是“如果没有你”。 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不知道有多快活;如果没有你,我也许跟刘兰出去唱戏了;如果没有你,我哪会做这种憋屈的工作。而事实上他的工作,是秦臻拜托长辈给他谋的一份闲职。周唯尚捅出篓子,还得秦臻去擦屁股。 秦臻做一切都会受到指责,哪怕家是靠她养的。周唯尚似乎在他的生活里看不到任何如愿之处,且他给自己的所有不如意找了一个源头——他娶了秦臻。 有一天,周止安看书入迷,秦臻让他早点睡,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关切,周唯尚却摔了一个酒杯,玻璃撞击到墙角,砰一声,发出碎裂的巨响,他疯疯癫癫道:“有你在,这个家里就没有一个人可以过得舒心了,是吗!” 秦臻脸色苍白,周止安吓得眼睛睁很大,他害怕地去抱住妈妈:“妈妈,我不看了,我去睡觉。你不要管他。” 秦臻眼神有那么一刻柔软,又很快冷静下来ᴶˢᴳ:“随你。”她走开了,沉默地去拾取玻璃杯的碎片。 周止安的记忆里,妈妈是喜欢过自己的,但渐渐就没那么亲切了。 她会对他说:“你是他的种,你们两个,我谁也管不到,谁将来都不会念我的好。” 周唯尚或许意识不到,他一次次强化了她对这个家的厌恶。他像是会释放毒素的人,使她开始回避所有亲密和互动。 他死在他自己生日的那天。喝酒之后去开车,要追那个唱昆曲的女人。他以为醉生梦死、梦里寻情是件浪漫的事。 周止安后来很多次想,周唯尚如果在车祸现场立刻咽气情况都会好一点,但事实是周唯尚吊着一口气没死,拖到了秦臻带着周止安赶到医院。 然后周唯尚对秦臻说:“你开心了吗?就是你管着我呀,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开心过。都是因为你。”他简直太幽默了,他才三十几岁,跟秦臻结婚也不过几年。但婚姻这个借口好用,被他拿来解释自己所有的平庸。 秦臻不可思议地摇头,脸上血色褪尽。 周止安躲在妈妈身后,像看陌生人那样看着他面目全非的脸,周唯尚对他笑了一下:“你长得真好,可惜不是我和刘兰的儿子。” 然后他死了。 周止安这辈子唯一有恨的人,就是他的生父。周唯尚在生命尽头还在展示自己愚蠢的多情,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谁需要他负责,反而所有人都欠了他另一种生活。 在最需要生活安定感的童年时期,周止安失去了父亲,因为父亲恶毒而愚蠢的发言,他也相当于失去了母亲。 在那之后,或者说,其实从很早之前,秦臻就不再接纳他了。周唯尚使她感到了在这个家里,动辄得咎,她怎么都是错的。 周止安总想得到母亲的关注,那是他唯一的血亲。可是母亲……她会给他准备好一切,只是态度疏离得近乎冷漠。 吃完饭他去洗碗,以前秦臻会夸他的,后来她什么也不说。有一回打碎的碗割破了周止安的手,秦臻紧张到几乎神经质,大睁着眼睛,又神情麻木地带他清洗伤口和涂药。周止安小声说:“不疼的,妈妈。这是正常磕碰,我会很快好起来。”秦臻只是带着恐惧处理好他的伤口,然后表情茫然地离开。 而后她再也没让他进过厨房,不准他在任何时候给自己帮忙。 周止安想,也许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如果周唯尚还在,他就会说:“都怪你呀,你看你怎么当妈的,这个家有你还能有好吗?” 再后来,秦臻见他喜欢吃鱼,连着三天都做了鱼,周止安说:“妈妈,我们吃鱼三天啦,明天换一个好不好?” 后面秦臻不再做饭,她给周止安预定了小饭桌,从此,家里就没开过火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她给他钱,去外面买东西吃。 年幼的周止安曾为此难过很久,他想跟妈妈一起吃饭,哪怕他们在餐桌上也并没有正常的交流。 当然后来他明白,那并非秦臻对他提要求的报复,她只是……把这错误理解成了指责。 周唯尚给秦臻留下的心理阴影比他本人的命还长久。 这个可怜的女人午夜梦回都能想到一个人在咽气之前对她说“都是因为你”,“我的不幸,都是因为你”。她开始害怕评价,害怕跟人交往。 尤其在周止安面前,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成为一个更好的妈妈。她甚至要觉得周唯尚那句话有理,如果他是周唯尚和刘兰的儿子,也许他会得到爱吧。 周止安跟周唯尚相貌的三分相似,有时会勾起她的恐惧,她能想象出也许这个儿子某天会站在她面前对她说,都是因为你,你不会当一个妈妈。 工作呢,哦,工作也是。她原本已经走到管理层,但她逐渐不敢给员工反馈,好像她已经无法为任何一个人负责。 唯一可庆幸,她还有聪明和坚韧的部分没有被周唯尚打压下去,她放弃薪资优渥的管理岗,转而去学了技术,比别人更拼命,跟自己较劲,也终于在一层层往上走了。 只是她始终没能驱散自己的心魔,那个年代,也没有谁能告诉她,你的心里生病了,你该找个医生去看看。 随着周止安渐渐长大,他似乎也习惯了跟这份冷漠与毫无反馈相处,他学会做好自己的事,不要使她操心。他试过故意考差一点,但秦臻什么也没说,还是那样平静冷淡,像对待陌生人。 他高中时秦臻被公司抽调去外地,问他想要留下还是一起走。她说:“你自己选择吧,我不会左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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