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声音的主人却显然没有将温良明说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按照自己的思路说话。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被你养得这么大了。”阴暗的后台里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伴随着话音,他的指尖在琴键上即兴游走,钢琴也回馈以阵阵连贯又优美的旋律,却让人毛骨悚然。 钢琴是慕江K238, 是几乎二十年前最好的那一款, 眼前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但她依然不敢去猜。 他大部分时候的击键力度都很均匀,有力, 几乎挑不出任何的错处。但每段旋律中都有一些音符虚浮无力,让聆听者不够尽兴,总觉得好像差了点意思。 她能听出演奏之人拼命地想把这首曲子演奏好,却依然力不从心,偏偏这几个音却出了差错。 可这是为什么呢?温禧在电光火石间拼命思考其中缘由。 “这张脸,真的长得跟她爸爸当年一模一样。” 男人感叹。 “只可惜胆子小了点。” “你闭嘴。”温良明见他守护数年的秘密被陡然揭穿,低吼一声表示不满,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在无声的空气里一次无能狂怒。 “她还不知道。” 黑绸遮住了她的眼睛,也让她需要掩饰的地方少了一半。 “倘若他当初愿意跟我合作,可惜......”男人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话,但自己的话也才说了一半:“算了,不提这么悲伤的话题,久别重逢,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当作见面礼吧。” “行了,跟你时叔叔客气什么。找个位置坐吧。”好像变魔术似的,整座剧场的灯被骤然点亮。 “可是我看不见。” 温禧指了指自己眼上的黑绸,茫然无措地向四周张望。 严丝合缝的黑绸让她彻底无法视物,但此刻她却意外感知到一丝光源,于是将目光朝向那个方向。 就在下一刻,千万束的光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光源太强,强烈到温禧遮着眼,也几乎没有办法忽略它的存在。 像直视日光,眼前是一片亮丽的橙红。 “竟然对你的女儿这么狠心。”男人好像终于看清了她眼睛上覆盖的黑绸:“啧,她这么听你的话愿意来到这里,你竟然这样对她。” “解了吧。” 温禧抬手,使了七层的力,将缠在耳后的结解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废弃剧场,只剩下前排一行观众席,他们正站在观众席上。 现在她站在追光灯的中央。 “我说话算话,她现在是你的了。” “算了,我现在对女人早就没什么兴趣了。”时智勇听见她说的话不以为意,轻蔑地笑了一声:“也不像阿明那个老家伙,为了玩,将自己的事业全都折进去,连自己都赔上了。” 时祺虽然将他送进监狱,但时智勇当时与温、董合作,他们罪恶的版图已成气候,自有金蝉脱壳的办法,也不着急去找他。 将来这一天总会到来。 他依然衣食无忧,逍遥法外,只有女学生不堪舆论的负累,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时祺还是将他苦心经营的人前名毁了,让他无法走到留在身后教学,依然挣得盆满钵满。“小姑娘,你感觉这台钢琴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考验。 “不确定的话,我再弹两首曲子给你听一听看。” 钢琴重新流淌出动听的旋律,温禧却根本无心聆听。 “要用自己的耳朵去听喔。” “你再听听这两首曲子,告诉我有什么不一样?” 他微笑着说话,却令人窒息。 室内的灯光又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温禧认真地回答。其实他只把同一首曲子重复弹了两遍,力度、节奏与情感也几乎相同。 只有刚刚那个尽力弥补的破绽。 演奏这首曲子的第二遍,便完全没有那种不适的感觉。 这是台被他改造过的钢琴,虽然贴着二十多年前的商标,但却安装上了最新的自动演奏系统。 “可惜啊,要是当初钢琴的自动演奏技术能够这么普及。我又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时智勇摸着下巴感慨。 他的手指受过伤。 温禧感觉自己的头皮开始发紧,好像逐渐揭开事情的一角真相。 她诚实地说了自己的发现,说话的每个字都在努力稳住声线。 “不错,很有悟性,是个好苗子。” 迎面从暗处里走出来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胸袋里还插着一只玫瑰花,自诩优雅,虽然岁月为两鬓添了霜华,却依然能看见面上英俊的轮廓。 骤然见到陌生人,温禧警觉的阈值在瞬间提高。 “我就是喜欢诚实的人。” 他终于愿意从幕后走到台前。 侧写师根据温禧的口述绘制了几十张记忆中凶手的画像,在数据库中对比后,最相似的是时祺的脸。 可时祺二十多年前还是个孩子,跟成年人长相丝毫不符。 倏然,他们意会到另一个方向。 时智勇。 这座废旧的教堂是他亲手装修的,被他改造成一个偌大的舞台,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杰作。 舞台背后有一尊圣母像,慈悲地怜悯他,望向世人。 温良明看见他与温禧交谈,有些不耐烦,再次在他开口前打断他:“我按照约定将人带来了,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 温禧并不在意温良明有什么把柄留在时智勇眼里,但看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就在心里想那份证据到底是什么。 “我有什么东西可以要挟你。没有。” 时智勇爽朗地笑。 “你不是说,当时那份证据你留下了吗?” 时智勇从自己的口袋抽出丝绸的帕子,擦了擦琴键,又放在旁边,动作优雅而缓慢,似乎在故意惹温良明不快。 温良明的面孔显得有些狰狞,没想到自己英明一世,竟在这里狠狠被合作伙伴摆了一道:“你明明说,等我将严奕的女儿交到你手上,你就.....” 可惜没有白纸黑字,可惜空口无凭。 当初托着他照料严奕的女儿,发现她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也能作为时智勇的把柄。 “说什么?温兄,没想到我们感情这么好,还能让你冒着巨大的风险回国一趟,替我料理后事。” 时智勇却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双手抱臂,不紧不慢地将他想说的话讲完。 “时智勇,”温良明瞬间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就冲上前,跳起来就拽住他衣服的领子:“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温禧安静地留在一旁目睹这场闹剧,却未料异变陡生。 “否则我不会......”他的声音像是用巨力拉破的风箱,一阵尖锐的闷响,温良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怎么了,爸爸怎么了?” 温禧手足无措。 “没事的,我就是觉得他太吵,想让他睡一会而已。”时智勇将食指举在唇边,露出一个精心设计的微笑。 心狠手辣。 “就是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时智勇打着哈欠,满不在乎地说这件事。 温良明也有叱咤风云,协助他运转,精挑细选地为他选择合适的琴童,被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将她带到这里来。 他就倒在温禧的眼前,眼神涣散,似乎还带着未消的怒气,难以置信现在发生的一切。 温良明的整个人生就此落幕。她却没有再听见声音。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聊一聊了。”时智勇依然站在舞台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温禧的方向。 他居高临下,明显不是一个愿意平等沟通的状态。 “我多么希望有人愿意来看我的演出啊,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来。”时智勇苍老的声音,话语间透着浓浓的遗憾, “看见这个,会愿意跟我聊一聊吗?” 他将深红的幕布掀开,巨大的墙后有贴着密密麻麻的照片。 每张照片的主人都是时褀。 她想起当初时祺说过,他是极致的心理变态。他能毫不犹豫地鞭打自己的幼子和发妻,也能将朝夕相处多年的合作伙伴见血封喉。 她能做到最好的事,就是不要忤逆他,遵守他的每一步指令,再见机行事。 “你需要我做什么?” 温禧问。 她几乎从内心开始发起颤来,贝齿紧咬着唇。 “别着急。” 时智勇反而耐得住性子,跟温禧说:“我们先聊聊天。” 舞台的中央有一台三角钢琴,他就在中间的琴凳缓缓坐下,隔着一具尸体说要愉快地跟她一起聊天。 “好久不见。” “时祺是不是跟你说过一些什么关于我的话,毕竟,不要根据他人之言就轻易地判断一个还没认识的人。” 他对着她伸起两根手指,优雅地晃了晃。 “没有。” 她在他面前做不到游刃有余。 “不过他现在应该力不从心了吧。” “我已经送了他一份大礼。” 他贪恋地婆娑着每一个琴键,好像将自己所有的生命都倾注在上面。 他们在暗中收买隋夜这样的亡命之徒,来构筑整个组织的有生力量,生意做大时如日中天,几乎覆盖了所有商界权贵的命脉。 现在一切分崩离析,他也要再赌一赌最后的胜算。 “他毁了我的名声,我也要如数奉还。” “这么多年,也只有他还配得上跟我争锋。” 看见他病态的独角戏,温禧闭口不言。 “你就留在这里当我的听众吧,我还有很多好听的曲子,这些年都还没有给人弹过,” 时智勇从舞台缓缓走下,用睥睨众生的目光,站在温禧面前:“我那个好儿子不是最喜欢逞强装英雄吗,就让他看看,他能不能救得了你吧?”
第93章 魔王 话音未落, 便有一阵凉风穿过礼堂,将壁灯上的水晶灯吹得碰撞在一处,哗哗作响。 温禧好像惊弓之鸟, 杏眼下意识地警惕地环视四周后, 又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心理暗示自己要保持镇静。 她太紧张了, 每根神经都紧绷着,像是刚调整过的新琴弦,既不能在时智勇面前露怯, 面露惧色。 “孩子, 你在害怕我吗?可我是你爸爸最好的朋友。” 时智勇对她抬起嘴角, 好像理智回转,想努力装出和善的神色。 “如果不是与他争执,我的手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他举起手, 将五指放在明亮的镁光灯中,光透过五指的缝隙抵达温禧的眼里。温禧清晰地看见他右手的小拇指处少了一截, 霎时心像被一柄破剑刺穿。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原来这就是他不惜将严奕杀害分尸的原因。 “可他竟然一走了之。” 时智勇的语气变得怨毒, 像是毒蛇剧毒的利牙, 但时智勇的说辞究竟有几分可信,温禧没有办法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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