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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院长，那处方其实还有一张。” “还有一张？” “对，刘主任那天同时开了两张处方，药量一多一少。那如果一张过量了，另一张自然是不足量的。他当时火急火燎，只拿了死者那一张处方，另一张……应该还在药剂科。” “这也不算什么实证，他怕什么？他完全可以说，我两张都是这个量，死者的处方找不到，谁能定他的罪？” 贝雯想了想，也不在隐藏，说：“要是……要是再加上我呢？” “你？”孙院长看着贝雯，眼珠子转了一转，一道阴翳缓缓爬到了他的脸上。他笑了起来：“你不是来帮他的，是来害他的。他们销毁了处方，自然是让你这个护士背锅，对不对？” “不是我害他，是他要害我，我也没法子。”贝雯说，“一张不足量的处方，再加上我的证词，是不是就能指证，其实是他下错了药量？” 孙院长没说话，风吹过，树影在他脸上晃动，忽明忽暗。他琢磨了一下，说：“只怕还是不够。” 贝雯听得心往下沉，孙院长说：“那另一张处方他未必就没想到。只是他知道，一张计量不足的处方根本证明不了什么。但事情，也不一定没有转机。” “什么转机？” 孙院长看着贝雯，眼神好像一条蛇，腻腻地往贝雯的腰上盘。贝雯心头突地跳了一下，连忙退了一步。孙院长笑了：“我听说，大家都叫你，小傅艺伟，是不是？” 看着他露出的黄牙，贝雯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孙院长朝前走了两步，径直伸出手，抚在贝雯的脸颊上：“你想知道，你有什么转机？” 啪，贝雯一把推开了那只胖手。 “孙院长，您老婆还在屋里。” 孙院长笑了起来，树影割碎了他的笑容，让他看起来阴暗可怖：“好吧，我告诉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他转脸看向贝雯，眼底的暗流淌出来，“物证大家都没有，自然就只能看人证了呀。” 贝雯恍然，苏芳白的面容立刻在她眼前浮现出来。
第62章 关系 回去的路上，贝雯想了一路，自己和苏芳白究竟算不算朋友？临到门口，她得出一个结论，算不上。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何况她还有一个那样的名声。不能因为深谈过一次，就跟谁都掏心掏肺。现在是什么时候？心肠非硬不可。 李亚茹也是这个意思，她本来想帮贝雯去谈，可贝雯拒绝了。都已经到了自己养活自己的时候了，谁都累，表姐能毫无保留的信任，已经够了。 宿舍走廊上静悄悄的，大家都已经睡了。贝雯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宿舍的门，苏芳白没开灯，正抱膝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出神。 “你怎么回来了？”苏芳白问。 “有点事，想回来问问你。” 苏芳白沉默了一下，就这一下，贝雯已经肯定苏芳白被收买了。苏芳白的声音像是可以调整过的：“问吧。” “你……今天是不是和刘主任去吃了晚饭？” “是。”她承认地很快，头微微昂了起来。 “他为什么请你吃饭？” “为了让我说一些话。” “什么话？” “对你不利的话。” “你答应了？” “答应了。” 贝雯虽然早已猜到，但当她说出来的那一刻，还是感觉到了心寒。她没想到苏芳白会承认的这样坦荡，这样斩钉截铁，好像她做了什么英雄事迹。不，英雄事迹都要比这谦虚。 苏芳白盯着贝雯，一寸不让。她的神情仿佛凝成了一堵墙，死死地抵着贝雯的气焰。贝雯张了张嘴，半天吐出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出卖我？” “那些人……”苏芳白把后半句话吃了进去，她咬了咬嘴唇，半天才说，“价格公道。” “难怪。”贝雯气得有些抖。 “难怪什么？”苏芳白的眼色一下子凌厉了起来，好像公鸡遇敌时的羽毛，霎那间炸了起来。 “难怪你一直被排挤，”贝雯的心突突的跳，她还不习惯说这种话，可她必须说，她忍不住，“你根本不配……当个朋友。” 苏芳白抿了抿嘴唇，出奇的没有说话。她突然笑了：“是，我是不配。贝雯，你早该明白的。” “我想听听，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重要么？” “我想知道，我值多少。” “三千块钱，”苏芳白说得很快，“还有我弟弟的工作。” “就是那个你考不上高中的弟弟？” “是他。” 贝雯点了点头：“前提是，你必须作伪证？” “对。” “可是如果你做了伪证，没人信你，他会怎么办？” “为什么没人信我？” “你知道的，你的名声一向不好。”贝雯的脸冷了下来，“还是你教我的，有些女人作证，很可能是因为和男人睡过了。就算不是，也可能是图他的钱财，这样的人，谁会信？” 苏芳白的呼吸窒了窒，室内的空气好像骤然抽紧，突然，她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笑声混进夜色里，听起来有些瘆人。 “好啊，贝雯，你真是好。”苏芳白的眼睛瞪得血红，眼眶里满是泪水，她只要轻轻一动便会掉落，可她就是那样睁着眼，一眨不眨，瞪着贝雯。 贝雯心里忽闪了一下，她知道苏芳白经历了什么，也知道自己这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可她不得不这样说，不拿刀子捅她，就只能拿刀子捅自己。她在心里千拉万拽，让自己千万不要心软。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苏姐，有些事，我也能帮你。你缺钱，我可以给你，他给三千，我给你五千。你要给弟弟安排工作，我没办法，可你不就是为了不再供他上高中么？供他的钱，我给你出一半，直到他考上为止，行不行？” 苏芳白又笑了一下，抹掉了眼底的两滴眼泪：“你说呢？刚才或许可以，现在，不可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好像要把心里的情绪都吐干净。接着，她说：“那天你夜里回来，慌得一脑门子汗，我就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你只是摇头，后来实在是慌，哆哆嗦嗦跟我吐露，你打错了药的计量，病人死了。” “你说谎，你……你说谎！”贝雯沉声说。 “我会问你，那怎么办？你说，你已经烧了自己科室的处方。我劝你跟院里说实话，你说不，说出去就完了。还让我也别说。这些天，我一直念着我们室友的情谊，我不说。可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无辜的人被卷了进去，又想着病人家属也需要一个公道，我的良心越来越不安，今天只能站出来说了。贝雯，这都是为了公道，你，别怪我。” 贝雯的心已经一点一点沉入了冰窖里，她低着头站了好一阵子，抬头说：“好，既然没什么可说的，那就……你不仁，我不义。” “好，你不仁，我不义。” 她话还没说完，贝雯已经拉开门，走廊里的风，轰的一声灌了进来。贝雯ᴊsɢ回头看了一眼这间熟悉的宿舍，眼睛已经模糊。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十点，贝雯和刘主任、王利发又被叫到了会议室。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个人，苏芳白。她今天特意没有做任何打扮，看起来脸色也不大好，默默地跟在刘主任身后。贝雯把头扬了扬，率先走了进去。 “贝雯，你没找到什么证人么？”周组长说。 贝雯摇了摇头：“那天夜里确实只有我一个人，没人能替我作证。” 周组长点了点头，转脸看向王利发：“小王，你呢？” “我也没有，但刘主任有人证。”王利发转脸看向刘敬之。 “谁啊？”周组长问。 “是我们科的护士，贝雯的室友。”刘主任答道。 “啊，这位是小苏，我认识，很不错的。”胡院长说，“小苏，贝雯是你室友啊？” “是。”苏芳白点点头，但没看向贝雯。 “你们俩没闹什么矛盾吧？”胡院长说。 “没有，我们关系……还行。” “嗯，那就好，那就好。相信你也清楚，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请你务必如实的把真相讲出来。周组长。” “嗯，行，那你说说吧，那天晚上你看到什么了？”周组长皱了眉头，透过老花镜看着苏芳白。全部的专家也都转脸朝苏芳白看去，会议室里静极了，甚至没有衣服摩擦的声音。 “等一下！”贝雯忽然站了起来，“就算要找人作证，也得要看是谁吧！要是她……” 贝雯指向苏芳白，所有人都看向她，只有苏芳白不看。她低头坐着，面目苍白。忽然一下，贝雯心里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诋毁这个经历了太多太多苦楚的女人，自己干得出来么？她想到了自己的遭遇，也想到了苏芳白所说的代价，想到了她昨天坐在窗前的样子，也想到了那天夜里两人说过的话。 一幕一幕朝着贝雯眼前冲过来，她不知道就罢了，可她偏偏知道，她恨自己知道。贝雯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俩竟然会站在一个你死我活的境地里。就算如此，她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根底里的连接，紧紧地拉扯着她和苏芳白。它超越了同事，室友，朋友，姐妹等等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越了她和李亚茹的关系。 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连接，她说不清楚。但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张不开嘴了，话都哽在喉咙里，憋得生疼，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她怎么了？你有什么要说，快说吧。”周组长冲贝雯点了点头。贝雯却口中哑哑，只在原地站了好半天，终于，她一屁股坐了下去。就在那一个瞬间，她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无数回。落回凳子后，她的心也沉到了海底。她死死地看着地面，只等着自己被宣判死刑。 “我能说话了吗？”苏芳白终于开口。
第63章 关系 “我要指证，”苏芳白站了起来，微微抬了抬下巴，她没有看向贝雯，声音清脆洪亮。 “我要指证，儿科主任刘敬之，故意买通我作伪证。真正开错了处方的人，其实是他！” 刘敬之愣住了，他抬头傻傻地看着苏芳白，好像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大家都看看苏芳白，又看看刘主任，一时之间都愣在那里。 苏芳白根本不理旁人，只是说：“昨天晚上，刘主任突然找我吃饭，我还纳闷。他打了车接我，到了地方，竟然是黑天鹅宾馆。饭吃的差不多了，他才说，他想让我帮个忙。我就问，帮什么忙？他说，很简单，只需要说句话，给我三千块钱，还能给我弟弟解决工作。 “我就问，什么话这么贵？他说，你就说，那天贝雯慌里慌张地跟你吐露了实情，她给错了药量，导致患者死亡。我说，就这一句。他说，就这一句。我就答应他了。”说着，苏芳白从包里拿出一只信封，抽出来，里面装着一叠蓝色的钱，都是百元大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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